賀靈川眉頭一挑：“開國至寶，辛君捨得送人？”
“有再多光環加身，它也不過是杆槍罷了。它附載的意義，大略比它本身重要，對吧？”
牟帝意有所指，賀靈川灑脫一笑。
“羊泉關大捷之後，你送來一大批特性武器，助力我軍打下雅都。這纔是實實在在的幫助，應雷槍就算是回禮了。”牟帝輕聲道，“神槍贈英雄，或許終有一日，它又因你而榮光。”
先前九幽大帝託王國師傳話，想借槍一觀。牟帝一聽就知道是什麼意思了，索性大方一點。
把這應雷槍送給九幽大帝，既不埋沒它，又顯出牟國的誠意——
連開國神兵都能送出去。
“多謝。”賀靈川摩挲着槍桿，“辛君可知它的身世？”
盤龍城裡尋常見，現實當中再重逢，竟然已經相隔一百六十多年！
物是而人非也。
賀靈川心中的感慨，根本無人可以傾訴。
“神兵出名，不在於己身，而在於持有者是誰。”牟帝轉身望着平滑的河面，“剛進中古中期，就有一個強國橫空出世，名爲龍荃。它秉大天魔意志行事，擊敗過十一位仙人，其中三位妖仙，八位人仙，而後將他們的精魂、妖丹和武器都投入天干爐，前後煉成兩柄武器，其中一柄就是這應雷槍。”
上古大戰之後，人間就進入了中古期。從中古初期到中期，靈氣濃度的下降或快或慢，而在此期間，仙、妖、宗門和人國的矛盾摩擦越來越大。
“另外一柄呢？”
“龍印寶刀，龍荃國滅後就下落不明。只有應雷槍流傳下來，先後又流入幾位大將之手，成爲名槍。”牟帝輕聲道，“龍荃國曇花一現，只存在了九年，來去都如流星。但它敬奉的大天魔，你應該也聽過。”
他應該聽說過？賀靈川目光微凝：“彌天？”
“不錯。”
賀靈川瞭然，難怪紅將軍能拿到應雷槍，原來是彌天從前的舊物。
應雷槍作爲絕代兇兵，在紅塵中不知打了多少個滾，足見天羅星出現的這三千年裡，人國身後隱約常見天魔和仙人的身影。
“在我牟國高祖拿到之前，它還是盤龍城紅將軍的隨身法器。”牟帝一哂，“這一點，我相信你已經知道了。”
賀靈川點頭：“不錯。”
牟帝偏頭看他：“難不成，你是睹物思人？”
九幽剛拿到槍時，眼中的五味雜陳瞞不過他的眼睛。聯想賀驍起於盤龍沙漠邊上的黑水城，又對應雷槍念念不忘，這總不會是無緣無故吧？
“斯人已去，槍魂長存。撫今憶昔，鍾公千古！”賀靈川正色道，“我得的是盤龍城的傳承，這槍對我意義重大！多謝辛君相贈，但願我不會埋沒這把神器。”
牟帝當然能聽出來，前兩句特指紅將軍，後兩句卻是說鍾勝光的。
現實世界中，賀靈川第一次承認了。
承認自己與歷史上化爲泡影的盤龍城有關，承認自己繼承了盤龍城的衣鉢。
從他討要應雷槍起，從他握緊這杆應雷槍起，牟帝就知道，九幽大帝與靈山之間的溝壑極深，很難彌合了。
但這對他有什麼壞處呢？牟帝微笑，輕輕鼓掌：“讓它與九幽這樣的英雄人物相得益彰，好過在國庫壓箱底吃灰。”
有應雷槍暖場，雙帝之間的氣氛就融洽多了。
賀靈川往身後的方桌一讓：“請。”
酒樓三層就他們兩人，沒有侍者，但小爐上的泉水已經燒開。
賀靈川坐下來順手煮茶，牟帝從懷中掏出一隻青瓷小罐，剛揭開蓋子，賀靈川就聞到一點沁人的香氣，不由得讚道：
“好茶！”
牟帝伸手按在滾燙的壺身，也就兩三息後，壺中沸騰的水面就止息下來，不再熱氣逼人。
水燒開是百度，他這麼一伸手，卻直接將溫度降到了七十度左右。
用真力把水煮開，對修行者來說不難。但能反着來的，就有趣嘍。
然後，他才用瓷勺舀一小撮暗褐色的茶葉到壺中：
“這是靈山仙田種出來的忘憂茶，飲之能忘憂解愁，九幽嚐嚐。”
賀靈川衝作兩盅，自取一盅細品。
湯色溫紅、甜潤可口。
“咦？”茶香的確沁人心脾，但反上來的尾調卻有一點點鮮花和柑橘的酸香。
喝着相當爽利，一口接一口，讓賀靈川想起了應夫人親手熬的酸梅湯。
“我還以爲，仙茶的茶香會很厚純。”
“有幾位長老，還喜歡在這無憂茶中加入醍醐或者牛乳來增香，再加入薏米寒天來提嚼勁。”牟帝笑了，“能讓多數人樂而忘憂的，怎能是寡淡之物？”
這話極有道理。賀靈川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辛君通透。衆生貪戀的，不過是耳鼻舌身意。”
牟帝舉杯：“說起衆生，我倒記起一事。”
“請說。”
“天地靈氣如同潮汐，但每次大漲都有‘驚蟄’之期。今次也不例外。”牟帝道，“尤其這一輪帝流漿頻發已經持續了三年多。”
“哦？何謂‘驚蟄’？”
“人間的靈氣環境大爲改善，原先蟄伏方外的那些法力深厚的仙和妖，便會紛紛出世，如同春雷之後的驚蟄。”
賀靈川恍然：“不錯。過去這一年來，蒼晏國內三不五時有洞府現世，走出來的仙與妖都相當……個性，地方官府很難與之溝通。我只得成立專門的並元司，應對這些突發。”
這些仙、妖閉關之前，閃金平原還亂着呢。如今的閃金平原卻迎來千年不遇的大一統，它們出關之後撞上蒼晏的官方條規，必然很不適應。
蒼晏只給他們兩種選擇：
要麼歸服，要麼離開。
並元司就是因此而成立，由劉青刀執掌，朱大娘爲客座，乃是仙人、修行者、妖怪和軍隊混編的隊伍，專門“對接”剛剛入世的大妖大仙。
雙方接觸，並元司一開始肯定是客客氣氣，但對方如果狂傲不聽勸告，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
反正糖塊和大棒總得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