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雲主使通過曾姑姑,先後叫進兩個人:“對牟國的情報工作,由他負責。”
“對蒼晏的情報,由他來做。”
“以後、以後你就跟他們對接,但任何時候都要記住對手強大,而且……”神龕裡的煙霧忽然扭曲,都雲主使作傾聽狀,突然道,“……隔牆有耳。把他抓過來!”
他指着一丈外守在門邊的侍衛。
就有兩名宮人上前,不由分說制住了他。
這侍衛一臉莫名,大呼冤枉。
都雲主使卻叫曾姑姑舉起長明燈,去照他的眼睛。
強光一照,侍衛眼膜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帶下去,挑出來。”
都雲主使說了這幾句,就十分疲憊,話都沒法子往下接。曾姑姑趕緊喂他服藥,又替他理氣順穴。
五十息後,都雲主使緩過勁兒來,宮人也端着個托盤進來了:
“主使大人,他眼底有這個東西!”
托盤上的白瓷小碗裡盛着一隻小蟲,模樣和米蟲很像,白乎細小,沾着血,還在蠕蠕而動。
陸永言看了一眼:“這是眼蟎。”
都雲主使森森然道:“好啊,好本事,手腳都動到這裡了。”
陸永言:“我叫人去查。”
“查不着的。”都雲主使搖頭,“中了眼蟎的人,自己都無所覺,就充當了別人的耳目。”
眼蟎能把宿主所聽所見,都傳給主人。
這就是高明的神通,讓奸細都不知道自己成了奸細。
對方敢在這裡用出眼蟎,就是篤定天宮沒法子順藤摸瓜,排查到自己身上。
“你纔剛要上任,他們就給你下馬威。”都雲主使看着陸永言,聲音雖無力,言語卻玩味,“我們的對手,可不僅僅來自於國外。”
這隻眼蟎是誰放的?懷疑範圍大得很,不僅限於牟國和蒼晏。
“是。”陸永言沉聲道,“他們提醒得好。但誰也不能在天神眼皮底下耍花樣!”
眼蟎這樣細微的手段,莫說普通人發現不了,仙人都未必能注意到。但它就是瞞不過天神的全知全能!
那些人好生託大,天神聚精會神注視的密室,他們都敢來動手腳。
方纔那一陣扭曲的煙霧,就是天神在知會都雲主使。
都雲主使揮了揮手:“都出去。”
密室裡的閒雜人等都被趕了出去,在場的只有都雲主使、陸永言和曾姑姑等三名使女。
曾姑姑要近身服侍都雲主使,走不得。
都雲主使又交代了幾個秘密,聽得陸永言都有些動容,心中默默記下。
“還有一件事,也是靈虛聖尊託付給我們的頭等大事。”都雲主使緩緩道,“它太重要了,只能口耳相傳,不能留於紙端,以免泄密。你聽好了——”
這一陣大概是迴風返照,他口齒清晰地說完了好幾句話。
陸永言越聽,表情越是凝重。
這個,果然是衆神最緊要、最看重的一件機密!
都雲主使說完,像完成了最重要的任務,氣又虛了:“聽、聽清了麼?”
“一清二楚。”陸永言重複了一遍,果然沒有一字錯漏。
都雲主使想點頭,但沒有力氣了:“你記着、記着……坐上這個位子,凡事三思而後行,天宮方能長久。”
陸永言低低應了一聲“是”。
都雲主使看着他,目光復雜。
自己執掌天宮百餘年,全力周旋在靈虛城與衆神之間,費盡心機纔算得了個善終。身爲都雲主使,絕不是對天神俯首貼耳就行。
可是過往一百年的歷史,都趕不上過去十年變化之大,未來更是會天翻地覆。天宮的下一任領導者,本該比他更有智慧。可惜啊,天宮和貝迦雖然人才濟濟,但找來找去仍覺似有不足。要知道,他原本對白子蘄都不滿意,可這兩個候選人還不如白子蘄。
人間第一等權勢的寶座,坐起來也是人間第一等的困難。
想坐穩坐好,不止是智謀,也不止是運氣啊。
沒奈何,陸永言最終是由靈虛聖尊欽點的,不是他指定的。
其實,始終有個極好的人選,比當年的白子蘄還要優秀得多,但天宮和天神都絕不會考慮。想當上都雲主使,第一項基礎特質,就是忠誠。
罷了,臨到終了,他還想這些做什麼?
過去一百多年,他見過多少驚才絕豔之輩來了又走?就連穩坐釣魚臺、彷彿永遠都不會翻車的青陽國師,都悄無聲息地客死異鄉。
天上的神明,更是隕落了一位又一位。
現在,終於輪到他了。
這世界變化太快,往後就算有天崩地裂,他也看不着了。
也好,從此清靜。
他最後一眼掃過曾姑姑,似乎有話要對這忠誠的老僕說。
唉!
曾姑姑紅着眼握住他的手:“您想要什麼?”
她沒等來都雲主使下一句吩咐,因爲他的目光凝住了。
屬於他的時間已經走完。
“恭送老主使!”陸永言向他一揖到底,衆使女齊刷刷跪了下來。曾姑姑淚流滿面,卻不敢痛哭出聲。
幾雙眼睛注視下,一縷紅煙從老主使口鼻逸出,徐徐飄入神龕之中,再不復見。
“老主使受衆神接引,已入神國。”陸永言長吁一口氣,轉向神龕,虔誠跪下。
“新任都雲主使陸永言,拜見聖尊!從今往後,我爲聖尊萬死不辭!”
這兩句話鏗鏘有力,在密室餘音不絕。
新老都雲主使之間的正式接任,其實就這麼簡單。再繁冗的儀式都是虛禮,只有衆神的注視和公證才最重要。
神龕中飛出一縷淡煙,繞着陸永言轉了幾圈。
密室中看似寂靜無聲,實則陸永言耳邊的神語如洪鐘大呂般宏亮!
他聽得全神貫注。
從前神諭一般都傳達到老主使那裡,再由其分派下去。
與天神這般順暢無礙地溝通,他還是頭一次!
這是獨屬於都雲主使的特權!
等天神不再說話,他才恭聲道:“謹遵聖諭!”
他從地上爬起,曾姑姑過來扶他。
陸永言看着她,嘆了一口氣:“這麼多年服侍老主使,曾姑姑也辛苦了。”
曾姑姑淚痕未乾:“這是我份內之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