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料生意如果做起來,史書上一定會記下這麼一段話:大乾武德年間,引西境毛料入大乾,酸液潤之,高閣下面駐店的掌櫃無數,但真正有決策權的掌櫃,其實只有三個。
江淺夏覺得這份責任太重,也太麻煩,剛想開口拒絕,就聽錢翁梗着脖子道:“老夫知道自己是商賈,認你做閨女,說到哪兒都是老夫不要臉的高攀了。你要是拒絕,那老夫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把這塊老臉扔地上,任人踩了!”
她這個便宜貴女和一個家財數十萬貫的鉅富擺在一起,到底是誰高攀誰?
對上錢翁寵溺晚輩的和藹眼神,江淺夏輕嘆一聲,端起茶碗跪下,埋怨道:“當不了您閨女,當個孫女行不?”
“哈哈哈!是老夫說錯話了,孫女,你就是我錢家的嫡親小姐!”
暢笑着喝了茶,錢翁雷厲風行的和江淺夏又討論了一下明年毛料的試做和推廣後,才精神不濟的被江淺夏按着休息了。
從錢翁的冰屋裡出來,江淺夏頭暈腦脹的往自己的冰屋走,看見肖酒抱着只信鴿,和林淵一起匆匆闖入冰屋,以爲他們要討論什麼軍國大事,只能苦悶的裹緊了大衣,蹲在冰屋外邊兒避嫌。
“老大,老夫人給你來信了,上面……有明志的血跡,事情鬧大了!”
把信鴿脖子扭斷扔到一邊,肖酒憋着怒氣把信交給古黎。
古黎面沉如水的接過來,展開隨便看了兩眼,就冷笑着放到了一邊。
林淵不避嫌的把信拿起來看了一遍,捏着信的手都氣的打哆嗦。
“什麼叫流民卑賤之女不得進入古府大門?難道陛下親封的貴女,在老夫人眼中也如此不堪嗎!”
肖酒一把搶過信來,在空中抖的嘩嘩響。
“雖然身爲晚輩不該編排長輩,可老大你看看,老夫人說的這叫什麼話!掛着廚娘的名頭幹着軍妓的下作勾當?堂堂將門主婦,爲何會說出如此惡毒的話來!”
“還給肖家、林家和餘家都去了信,讓我們謹遵君子義,這是什麼意思,在說淺夏不僅勾引了你,還順便把玄甲軍裡的將領全勾引了,讓我們知點廉恥嗎?”
林淵看了古黎一眼,冷聲道:“我家老爺子的家書也一併寄來了,告訴我,要是姑娘真的好,別管你家那個瘋婦,娶回林家,林家不嫌棄。”
“去林家好,林家全是男人,林夫人想要閨女都想瘋了,淺夏這麼好,去林家肯定不會吃虧!”
肖酒幸災樂禍的拍着林淵的肩膀,一點都不給古黎面子。
等他兩噼裡啪啦擠兌完了,古黎才挑了挑眉,壓着怒火道:“說完了?”
見他真生氣了,兩人也不敢再火上澆油。林淵頓了頓,問道:“老大,淺夏已經和你住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你要是沒辦法說服家裡,她閨譽受損,估計只能在我和餘家兄弟間選了。”
“我們倒絕對不會怠慢她,說起來,要不是你一開始就想方設法的霸着她,我都想博取佳人歡心了。”
“收起你的心思,淺夏這輩子只能是我的人。”
瞪了林淵一眼,古黎突然輕笑出聲,邪氣的道:“老夫人確實是當家主母,也是我的大娘,但誰說過,我的婚事能由她做主了?”
緩緩把那封措辭犀利惡毒的家書折起來,古黎冷淡道:“放心吧,很快古府的當家主母就會換人了。老夫人這些年爲家裡操勞,是時候把事情都丟下,好好安享晚年了。”
一個給千里外的孩子寫信,通篇只有謾罵和指責,連一個字的問候關心都沒有的主婦……呵,可悲,可笑。
肖酒和林淵滿意的從冰屋裡出來時,門外的一對小小的腳印,已經快被落雪給蓋住了。
江淺夏只聽到說她乾的是軍妓的勾當,就轉身離開了。
她從不覺得一個貴女的身份就能讓她真成鳳凰了,她流民的身份,註定了那些豪門大戶的勢力女眷不會看得起自己。
有心理準備,加上大乾罵人的話和後世的比已經相當溫和了,所以江淺夏並沒有很生氣,只是感慨了一下,自己和古黎,果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在軍中,她是備受寵愛的廚娘和軍醫,同樣在社會最底層的大頭兵不會看不起她,所以她寧願跟着大軍輾轉千里,也不願意獨自回京都受封賞。
不自覺的逃避到現在,每日裡和古黎同吃同住,理直氣壯的使喚她幫自己燒洗澡水,都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她和古黎是平等的,他們能一直這樣下去。
現在美夢被一封家書打醒了,江淺夏擡頭把眼中浮起的水霧眨去,把酸楚壓在心中,揚起一抹微笑。
還好她現在也有家了,等雪不下了,就趁着路還沒被融雪變得泥濘不堪時,跟着錢爺爺回錢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