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內郡一十六縣百姓深受西涼兵荼毒,見了騎馬的就潛意識的害怕。但依舊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顯然不知道大難降至。
李傕、郭汜、張濟、張繡四將齊聚沁陽,開始分配焚燒十六縣的任務。張濟叔侄屯兵野王縣城,二人分了四縣。李傕郭汜分了十二縣,原因很簡單,他們想讓自己的兵馬縱火劫掠的成果多一些,可見李郭二人之殘暴與貪婪。
叔侄二人領了軍令,返回駐地。張繡自幼生長在軍營,知道軍法如山。可是真的要讓他去做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情,他顯然躊躇了,他內心中想要抗命,可叔父張繡卻若無其事的參與其中,張濟把他養大,視如親子,他自然也是視若生父。若是張繡的話他再不聽,他就是不忠不孝之人了。
師父童淵在張繡臨下山前,再三囑咐,從軍要忠心,對待叔父要孝順,要他做一個正人君子。可張繡畢竟還是個未經處事的少年郎,這種道德成了綁架,讓張繡深陷怪圈,不能自悟,反而自誤。
可張繡畢竟心性通透,不拘泥於常理。他率領二百親衛兵,負責勸說老百姓離開河內,可效果並不顯著。一些人說什麼也不願離開故土,最後張繡只好作罷。
是夜,張繡愁眉苦臉的回了府邸,張濟夫婦已經在等他吃飯了。嬸孃鄒氏親切的說道:“阿繡如何這晚纔回來?快,嬸孃做了你最喜愛的菜餚。”
“叔父、嬸孃,我不餓,回房休息了。”張繡言罷,轉身就走。
張濟一臉不悅,說道:“阿秀,慈不掌兵。我已經允許你散盡百姓出城,若讓主公知曉,少不了治我等之罪。剩下的不願走,如之奈何?我們已經盡力了,記住我們是軍人,軍令如山……”
不等張濟說完,張繡打斷了他,心中那份執着的正義感爆發了,勃然大怒道:“軍令如山,軍令如山,父親就是爲了救別人的性命而死,你不清楚嗎?如今董卓殘暴,你卻要爲其幫兇,你讓父親九泉之下何以瞑目?”
“放肆,逆子!”張濟拍案而起,一個耳光就打在了張繡臉上。
張繡滿腹委屈,被這一巴掌打的全部宣泄出來,虎目垂淚,轉身就走。
這一巴掌着實不輕,看着嘴角帶血的張繡,鄒氏心疼的緊,畢竟張繡是自己從小抱到大的,跟親兒子無異。
鄒氏急忙起身追趕,呼喚道:“阿繡,阿繡。”
“站住,莫要管他,用膳。”張濟勸阻道。
“將軍也打得太重了些,阿繡心性純良,一心爲民,有什麼錯?”鄒氏俏麗的眉頭皺起,埋怨道。
張濟冷哼一聲,說道:“哼,婦人之見。你可曉得在這亂世存身多麼不易?我武威張氏能有今天,若是悲天憫人早就被滅族了!”
“唉,阿繡,阿繡打疼了吧……”鄒氏幽幽輕嘆,不理張濟,轉身去安慰張繡了。
亂世如此,易子相食,草菅人命。即使張繡救了河內十六縣的所有百姓又何如,在烽煙亂世裡他不過是滄海一粟,顯得那麼蒼白。
雪花緩緩落下,在一陣爭吵過後,張濟府邸顯得格外冷清。
張濟不再管他們二人如何,自顧自的喝起了悶酒。心中倒也泛起了一點點波瀾:唉,董仲穎實不爲明主,可這謀逆之名已成定局,若此時歸降恐怕不妥。不如叫文和前來,詢問於他?嗯,也只好如此了。
收斂了心神,張濟肅聲說道:“來人,去請文和先生前來。”
張濟口中的文和先生,正是亂國毒士賈詡賈文和。賈詡而立之年,卻在西涼中軍做了個行軍主簿,由於李傕郭汜等人的排擠,賈詡被調任到了張濟軍中做了參軍,二人周遭際遇相同從而一見如故,相交莫逆。
良久,賈詡風塵僕僕,一身雪漬的到了張濟府邸。
只見他天庭飽滿,雙眼深邃泛着幽光,顯得深不可測。面色稍黑,鼻樑高挺,頜下三髯長鬚,飄散於胸前,看上去悠然自得。一身素布長衫,外罩厚實的大氅,腰間黑緞緊裹,掛着佩劍,足踩厚底軍靴。
進門也不見外,將大氅一脫,交給下人,而後直接坐定,倒了一杯熱酒,一飲而盡。張濟擺擺手,示意侍者退下。
“哈,快哉。兄長何故宴請愚弟呀?”賈詡拿起豌豆一邊往嘴裡送,一邊打趣道。
張濟一見樂觀依舊的賈詡,心中煩悶消退不少,也拿起一條羊羔腿,狠狠的撕下一塊肉,嘟囔說道:“賢弟倒是一如既往的悠閒呀,可知愚兄心中之煩悶?”
賈詡雙眼打量着四周,看見桌上兩個斟滿的酒杯,說道:“兄長莫不是與阿繡爭吵了?”
張濟吃驚的問道:“賢弟來時聽說了?哼,這些下人着實找打,口風如此不嚴。”
賈詡微微一笑,連連擺手,說道:“莫要責罰他們,聽小弟道來。這鬧湯驢肉乃是阿繡來至河內以後最喜的菜餚,我那嫂嫂烹飪之法卓著,學之便會。而如今不見二人,除了爭吵想必再無他事了。”
張濟不得不佩服賈詡,嘖嘖稱奇道:“哎呀,賢弟料事如神,兄不及也。僅憑此細微末節就能如此篤定。”
“爭吵之因,定是阿繡那顆悲天憫人的善心吧。他既不能做那不忠不孝之人,又不想見到蒼生蒙難,是否?”賈詡飲盡杯中酒,問道。
“正是此事,愚兄也不是頑固不化的愚夫。董仲穎殘暴,實乃庸主。且不說他任人唯親,我等屢受他心腹打壓。如今公孫先業已出兵,董卓豈是敵手?董卓若滅,我等當何去何從?”張濟憂慮的說道。
言罷,賈詡卻一言不發,眯着雙眼,嚼着豌豆嘎嘣嘎嘣直響。張濟不明所以,剛想開口,就被賈詡打斷,只見賈詡雙目猛的一瞪,質問道:“兄莫不是要投敵乎?”
張濟手中酒杯脫手而落,一身冷汗,他萬萬想不到賈詡洞悉人心的功夫爐火純青。人就是如此,被別人看透內心之時,會無比的恐懼。
見到張濟心生恐懼,賈詡釋然的大笑,說道:“兄之所想,正合我意。詡不才,願爲兄在衛將軍面前謀一條出路。”
張濟聽罷,心中大石落地,長舒一口氣說道:“善,甚善。”
殊不知,賈詡這種人是不可能交朋友的,他是一條毒蛇,一匹孤狼,他信不過任何人。獨善其身才是亂世存身之道。他不過是形勢所逼,董卓日暮西山,不再強大,他就要找更強大的所在。他毫無疑問的選擇了公孫先,反正無所謂,你公孫先不行了,我再找別的大樹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