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都靈王宮。
洛恩看着牀上悠然轉醒的伊登,略微鬆了口氣。
隨着侍女的通傳,聞訊而來的老矮人王和矮人王子衝進臥室,激動地抱緊伊登,不由喜極而泣。
明白兩人有很多話要和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妹妹傾訴,洛恩識趣起身離開臥室,將私密的空間留給兩人。
一路走出大殿,來到了寂靜無人的庭院。
洛恩收斂起臉上和煦的色彩,回想着先前發生在喧囂之地的惡戰。
他本想將夏基打個半死,生擒之後調查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結果,那位山巨人王跟磕了藥一樣,死也要拉着他墊背。
而倉促趕來支援的奧丁,又應激出手,本能地將其擊斃。
如此一來,事情雖然被簡單粗暴地解決,但那些疑問也將隨着夏基的完蛋,而被埋在王宮的廢墟之下。
而由於奧丁弄死了夏基這位山巨人王,上一任霜巨人王索列姆又死在了索爾手上,不少山巨人和霜巨人已經擔心起阿薩是不是要屠滅整個巨人國,現在整個喧囂之地一片人心惶惶,
如果這時候,再刺激那些驚弓之鳥的山巨人和霜巨人,很有可能導致巨人族和仙宮的神戰爆發,讓他遠征凱爾特-愛爾蘭神代的計劃泡湯。
算了,夏基擄走青春女神伊登、世界樹被污染、青春果實出現病變、衆神衰老、然後那位犯了衆怒的山巨人王被仙宮衆神幹掉……這些都是北歐神話中明文記載的故事。
既然一切的軌跡都貼合原本的命運,那就先不急着追根究底。
當務之急,還是要儘快完成北歐神代的力量整合,展開針對凱爾特-愛爾蘭神代的遠征。
畢竟,神後弗麗嘉已經孕育出了光明之子巴德爾,距離【諸神黃昏】的到來也越來越近了。
洛恩思索片刻後,打定主意。
隨即,他又在庭院中逗留了一陣,確認矮人王和矮人王子已經結束了談話,並陸續離開了伊登的寢宮後,便折返向那間臥室。
之前從冥界回來,他答應過海拉,會在救出伊登,解決完這件麻煩後,帶着伊登去冥界探望她,陪伴她一段時間。
現在,剛好到了履行諾言的時候了。
而一聽到要去冥界探望海拉,伊登當即咕嚕滾下牀,火速換好衣物。
得益於那位死亡女神的寬容,她的哥哥得以續命,她現在也得以在這場危機中脫險。
於情於理,她都想要跟隨着洛恩,前去看看那位童年的玩伴,當面表示一下謝意。
然而,當兩人已經登上了黑龍王尼德霍格的背部,準備出發之際,洛恩感到手上猛地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
他低頭望去,赫然看到右手食指上的至尊魔戒在閃閃發光,冥冥中,一道虛弱的聲音傳入他的腦海:
“洛……洛基大人……出大事了……”
那聲音斷斷續續,有氣無力,原主人似乎受了極其嚴重的內傷。
洛恩當即跳下龍背,壓低聲音詢問:
“什麼事?別急,慢點說。”
那聲音藉着魔戒上的共鳴術式,斷斷續續地講述了事情的原委。
三天前,一個神秘的女人來到北方王國,揚言要挑戰中庭的強者。
本來,北方王國衆人並沒有將其當回事,只以爲這是位從哪個貴族家裡跑出來的大小姐,不通人情世故,心比天高。
然而次日,沒有等來對手的紫發高挑美人,居然直接衝進了冰島王國的王宮,輕鬆擊潰了王宮的數千名禁衛軍,生擒了冰島的王室成員;
緊接着,兩個小時後,古挪威王國的王宮也淪陷,王室成員同樣被擒;
意識到來者不善,【術士兄弟會】的魔法師、迷霧之森的暗精靈、以及各國人類王國的狂戰士、神血英雄集結在一起,約定在第三天,趕往挪威和辛特拉王國交界的北境荒原,共同討伐那位神秘的少女。
但結果……
“你們輸了?”
“沒錯,他們全都敗在了那個女人手上,只有我一個人逃了回來。”
聽到這話,洛恩的目光變得有些凝重。
根據這聲音的描述,討伐隊伍之中並非沒有高手。
擁有時空之血的希裡、魔法已臻化境的灰袍甘道夫、甚至連暗精靈一系的蜘蛛女神羅絲全都其中,加上魔戒的增幅,他們個個都能發揮出神靈級的實力。
但最終,陣容豪華、數量佔優的討伐隊卻一敗塗地!
“那女人長什麼模樣?”
“紫色的長髮,紅得像血一樣的眼睛,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緊身衣,看起來很冷……”
聽着對面的描述,那強烈的既視感讓洛恩心中不由一突,答案脫口而出:
“斯卡蒂?”
“好像是這個名字!希裡和甘道夫也是這麼稱呼她的,大人你們認識?”
戒指中傳來了錯愕的聲音,顯然對這個結果頗爲意外。
何止是認識,我和奧丁纔剛把她養父宰了……
洛恩捏了捏酸脹的眉心,腦內升起一陣不祥的預感。
斯卡蒂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所以,她出現在北境王國,是因爲知道了養父夏基被人弄死,專門跑到中庭泄憤和尋仇?
這下麻煩了。
洛恩快速思考片刻,對着魔戒沉聲囑咐道:
“先不要和她起衝突,我馬上就去北境!”
然而,魔戒那頭卻並未傳來應答,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急促的雜音:
“大人,那些東西……追上我了,我……”
“轟隆!”
伴隨着一陣劇烈的爆炸和碎石墜落的撞擊聲,那聲音戛然而止。
洛恩臉色微變:“撐住,我馬上就到!”
情況危急,他顧不得多想,化作一道流光直奔中庭的北方人類王國而去。
庭院中,黑龍王尼德霍格和青春女神伊登望着洛恩轉瞬消逝的身影,不禁面面相覷,腦內冒出大大的問號。
這,還去看海拉嗎?
~~
與此同時,中庭北境,一道高挑的身影在茂密的針葉林中快速穿行。
她有着紫羅蘭色的眼睛和烏黑的秀髮,略微尖翹的耳朵則證明她有着一部分的精靈血統,五官透着自然造化的精緻和優雅,是個有着成熟和知性風韻的美人。
只是此刻,她單手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肩,腳步踉踉蹌蹌,外側的黑色法師袍已經破破爛爛,遍佈髒污和樹枝勾刮的劃痕,露出裡面染血的白色內衣,形象異常狼狽。
而每走幾步,她便不得不稍作喘息,卻又很快憑藉頑強的意志,咬牙忍住傷痛,拖着沉重的身軀,繼續朝着密林深處狂奔。
顯然,她的處境十分不妙,似乎正在逃命。
而在她身後,一層層灰色的霧氣快速蔓延而來,戰馬的嘶鳴聲、鎧甲的摩擦聲和刀劍的碰撞聲從中傳來,並愈發清晰。
又追上來了,該死!
逃命中的女人察覺到身後的異動,心中暗罵一聲,果斷回頭,對着靠近的灰霧擡起手,口中快速吟詠着一段精靈密語。
頓時,天空風雷大作,數道悽烈的雷光從陰雲中劈擊而下,將蔓延的霧氣截斷。
霧氣翻騰涌動,一支莊嚴肅穆的千人軍隊現出輪廓。
他們全體由霧氣組成,穿着不同款式鎧甲,騎乘着戰馬或代步的魔獸,各自簇擁着不同的殘破旗幟,彷彿是臨時拼湊起來的隊伍,卻在無形中散發着驍勇善戰的恐怖氣息,讓人望而生畏。
——狂獵!
一種被死亡權能支配,從地下召喚到現世的幽靈大軍。
他們生前往往都是一等一的戰士,因此才能在死後凝聚出不滅的戰魂,在魔法和權能的呼喚下,重新踏上戰場,如一羣散佈死亡和殺戮的獵犬般,瘋狂地追逐被選中的獵物。
如果自己還是全盛,倒是不難從這支狂獵大軍下保命。
但如今,她受了嚴重的創傷,體內的那個東西也沒有取出來,實力百不存一,對上這些不死的怪物,只能逃命。
女人咬了咬因失血過多而有些蒼白的櫻脣,努力維持住雷電屏障的運行,同時掉頭衝向密林更深處。
然而沒走幾步,左肩便傳來尖銳的刺痛,數根猩紅的棘刺從傷口中生長而出,穿透她的血肉,扎穿她的右手。
那強烈的痛苦直擊靈魂,幾乎讓她疼昏過去。
女人咬破櫻脣,憑藉頑強的意志總算保住了神智,但她卻發現身後的雷電屏障因爲失去了精神力的維繫,已然崩解,再也攔不住那支狂獵大軍。
眼見千人的幽靈軍隊閃電般穿過密林,即將要將她吞沒,女人將心一橫,低頭吻在了左手食指的黃金戒指上,隨即雙膝跪地,十指交扣,吟詠出古老的神言密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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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戒馭衆戒,至尊戒尋衆戒,至尊戒引衆戒,號令衆戒火焰中……”
伴隨着神言的詠唱,女人的血液化作火焰,在體表熊熊燃燒,如同漫漫長夜中被點燃的火炬,驅散黑暗,將光明召至身前。
作爲魔戒的下級持有者,她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火焰君王洛基的眷屬,代行着他的意志,巡守他的國度。
因此,她們除了從魔戒中獲得力量的增幅,壽命的延長等種種祝福之外,還可以通過魔戒,召來那位火焰君王的瞥視,甚至是親臨。
但以凡人和精靈的身軀將一位強大的主神召喚至此,必然需要付出極其昂貴的代價
——那就是生命和靈魂。
可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她似乎已經沒得選了。
女人瞥了一眼那策馬衝到跟前的亡靈騎士,翕動脣齒,完成了最後的祈禱和獻祭。
“嗡!”
剎那間,黃金色的焰光轉爲聖潔的熾白,將數十個靠近的亡靈焚爲一縷青煙,而那具作爲燃料的身軀則在光焰中逐步崩解。
似乎是預感到了危險來臨,一衆狂獵當即拔出利劍,挺起長槍,對着正在跪地祈禱的女人發起衝鋒。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身着黑金色鎧甲,後背金色羽翼的身影穿過女人身後的光焰,如隕石般降落在陣前。
“轟隆!”
瞬間,成百上千的光焰向前激射,衝鋒而來的狂獵大軍如同遭遇烈陽的雪花,瞬間消融一空,化作嫋嫋青煙升騰。
隨着眼前的亡靈隊伍被驅散,洛恩回過頭,看向身後軀體已經介於虛與實之間的女人,鬆了口氣。
來遲了一步,但還不算太晚。
隨即,他果斷走上前,一擊砍在了女人的後頸上,將其擊暈,強行中斷了儀式。
由於火焰的燃燒,女人身上的衣物已經化作了灰燼,蒼白的肌膚和豐腴的身段完全暴露在空氣中。
但看着女人仍在向透明化轉變的身軀,洛恩顯然沒心情欣賞眼前的美景,果斷將女人抱起,離開現場,飛進一處隱蔽的山洞中。
在洞口布置了幾道遮掩氣息和防禦警戒的魔法後,洛恩將女人平放在枯草上,而後擡起右手,用力攥緊。
金色的神血從他的指縫中流出,滴落在女人光潔的小腹上,化作星星點點的流光融入女人的體內,穩固她行將崩潰的肉身。
——
黑暗的深海中,一道靈魂不斷下沉。
身體越來越重,周圍越來越冷,意識彷彿被一點點拖入無邊的混沌中。
忽然間,一雙由白色光輝組成的手臂插入深海,如合攏的羽翼般將下墜的靈魂撈起,牽引向海面。
寒冷和黑暗隨之遠離,取而代之的是曾經溫暖而鮮活的世界。
——
山洞中。
一雙紫色的眼眸緩緩睜開,迷茫的視線掠過頭頂的石壁,以及身上的那件外衣,最後落在洞外正在烹煮食物的身影上。
“醒了?”
洛恩回過頭,端着一碗剛煮好的肉湯,來到了乾草鋪成的牀前,
“先吃點暖暖身子。”
在月光的映照下,女人看清了那張俊美的面容,頓時如夢初醒,慌忙翻身而起,想要下地行禮:
“大人!”
由於動作幅度太大,那件原本充當被子蓋在她身上的男士外衣隨之滑落,露出下方曼妙的起伏。
洛恩無奈閉眼,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女人,命令道:
“你的傷還沒好,別亂動。”
女人也意識到了此刻尷尬的處境,連忙撿起滑落的男士外衣,重新半躺回了牀上。
洛恩將湯碗放在牀頭,詢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看着有點面熟。”
“我叫葉奈法,術士評議會被授予【色號】的五人之一,上次宴會有幸受邀前往,和您有過一面之緣,並得到了您的饋贈。”
女人沉聲回答,同時揚起了手中的黃金戒環。
聽到這話,洛恩這纔想起眼前的葉奈法就是中庭的九名持戒人之一,並且出席過仙宮舉行的宴會。
不過由於人數太多,他當時並沒有注意到這麼一個半熟不熟的人。
“我記得你是希裡的老師來着?她之前去石南島尋找真龍之血,好像就是爲了解除你的龍化詛咒。現在怎麼樣了?”洛恩問。
“承蒙您的掛念,已經沒事了。”
葉奈法恭敬地回答,心中有些受寵若驚。
細算起來,她已經前後兩次受過這位大人的恩惠了。
之前解除龍化詛咒是一次,如今能從狂獵的追捕下保命又是一次。
多虧了自己有個叫“希裡”的好學生,才讓她屢次在危機中獲得這位火焰君王的垂青。
“現在已經安全了,說說吧,有關那個女人的事。”
洛恩坐在牀前,正式開始了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