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後我特意到三王府的大廳處,等候着凝霜帶人而來。
靜坐着的時候,我的腦海總是憶起昨晚的事,想到邢睿重傷的模樣,心變得更沉悶,不該出現的擔憂總是纏上心頭。
我,竟然想去看看他傷得怎樣。
重重的呼了口氣,對於這樣的自己我很恨,卻敵不過心底最真的那份情。
不想承認,可是不得不承認,那一晚我把自己交給他的時候不是因爲心計的,當他抱我在懷中的時候,我是真心感受着他的愛,真心於他的。
所以就算昨晚真能在情急之下狠心出手,我還是壓不下心底的難堪。
輕輕嘆了口氣,我努力的要自己別去想,畢竟以他的體魄還有景王府的財力勢力,想必他的傷不會有事的,只是受一點痛而已。
想着,凝霜已帶人進來。
那個侍婢大方的走向我,來到我的面前時跪下行禮:“奴婢見過娘娘。”
“奴婢?我看香染妹妹還是不必把自己稱得太卑微。”輕依在椅子上,我淡淡的低笑,帶着明顯的諷刺意味。
淡定的她果然驚訝的擡起頭,驚惶失措的看着我。
她再如何淡定,都沒有想過我能看透她的身份吧!
“娘娘誤會了,奴婢不叫香染,叫小妍。”看到我眼中的諷刺,她急急的低下頭,語氣雖帶激動,但還算鎮定的拒絕承認自己的身份。
可是從她剛纔那表情裡,我幾乎可以肯定她就是香染沒有錯。
“邢睿跟我說過你並沒有死,若你真的不想認,不如本王妃把你帶到太子府上去,讓他來認人,如何?”輕淡的笑,我的笑聲更冷。
我習慣在人前擺出高傲而不可一世的模樣。
“不,娘娘不可以這麼做的。”她再度擡頭,算是向我承認了。
“本王妃只是想要確切的答案。”
“王妃可苦相迫呢?就算知道我就是香染又能怎樣呢?”她痛苦的問,眼紅紅的。
“爲什麼你會在這裡的?是邢睿囚你在這裡嗎?”伸手示意她可以站起,我問出心中疑慮。
其實,他們之間的事我真的不該多問,真的不該再涉及,可是我實在無法裝作不知道,有一些事我還是敵不過心底那絲慾望。
“若是囚又怎麼不派一個人看守着呢?王爺並不知道香染就躲在這裡。”她苦澀的低語,在羽兒的扶持下站起。
“那你爲什麼要躲在這裡?”我不解,我以爲她若不是死就是被景王軟禁的,怎麼還會有自由之身呢?而她爲何不去找太子呢?
“當年香染做了一件王爺不能原諒的事,王爺差點想要殺死我,可是他不是那麼無情的人,最後只是讓我走,說永遠都不要再見到我。香染便答應以後不再進京城一步,以後都不會再以香染的身份活着。”回想往事,她的眼角閃着淚水。
深深換氣,我問:“那你爲什麼最後還是沒有離開京城,而躲在這廢置的王府內?”
難怪這三王府內明明乾淨,而外面的大門卻顯得塵舊,原來她並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就住在此。
“請娘娘不要逼香染好嗎?”站着的她看向我低聲哀求。
“你最好合作一點把本王妃想了解的一切真相都道出,不然,我不介意把你沒死的事再度公佈世上。”淡笑,我作着威脅。
我想知道的事,又怎會輕易就此罷休呢?
“是香染不捨得離開,香染離開京城一年不足,心卻總是牽念着這裡的一切,於是便跟婢女一起回來,躲在這無人有三王府內。”傷感的眼內滴出了淚,展示着她的傷心。
但她說的話我還是不懂。
“把三年前的事一清一楚的告訴本王妃。”乾脆的,我問。
“娘娘?”她有不願意之態。
冷眼瞪她,我更無情的抿脣:“說。”
咬着脣,她爲難的看我,最後別開眼,陷進回憶之中:“四年前,香染在一次意外中認識了琴樂坊的博老闆,以後就在琴樂坊裡當着琴妓。那時候邢浩,也就是當今的太子,他是博老闆的好朋友,經常在琴樂坊裡跟老闆撫琴,於是香染跟太子也就漸漸的熟悉。太子是一個外表很溼潤的人,他的話不多,卻總是很溫柔。香染很快就愛上那個男人了,而我知道他也是已經在意香染了。可是因爲香染始終是一個琴妓,所以當時我們並沒有進一步的感情,並沒有任何的承諾。但那個時候香染很愛太子,真的很愛。”
“可爲何你最後要傷害他,要嫁給邢睿?”我不解,這裡面肯定有原因。
從太子的話裡,是說香染自願嫁給邢睿,而他的愛太遲了。
從邢睿的話裡,卻聽到他像隱約的說是太子把這個女人放在他的身邊,是太子利用香染來傷害他的。
各執一詞,若他們兄弟二人都無謊言,那麼問題可能就是在這個女人身上。
“你知道那時候的太子是怎樣的嗎?他是一個很強硬的男人,因爲他是長子,母后又是皇后,所以他對太子之位是勢在必得。可是當年的睿也是,而且他比浩多了一點優勝的地方,就是皇上早便決心要立睿爲太子。那是太子子有事離開京城的前一天晚上,他那一晚來找我,那一晚我在撫琴,而他在瘋狂的喝酒。那一晚他真的很不開心,後來我才從帶着幾分醉意的他口中知道他在煩惱什麼。他說皇上早便決定要立邢睿爲太子,而他這個長子在皇上的心中卻什麼也不是,那一晚他很傷心,喝了很多。你能明白一個女人愛着另外一個男人的時候那心是怎樣的嗎?當時我看着浩那樣失落,那痛苦的模樣真的很心痛,卻苦無可以幫他的辦法。”
她說着,淚水已不能控制,伸手擦了擦後咬了咬脣,又繼續的說:“浩離開京城去辦太子交給他的差事以後,剛好睿也來到了琴樂坊,他聽聞我的琴聲很動聽,便特意要我爲他撫琴。那一晚,他聽了近一晚的琴聲,最後才離開的。第二天,他又來了,接着那段日子他幾乎都在琴樂坊裡聽着香染撫琴。那時我知道他就是浩最恨的那個男人,就是浩成爲太子的最大阻礙。後來,卻想不到他對我說喜歡我,要娶我爲妻。”
看她激動的停了焉,我皺起了眉,問:“你就是因爲這樣而嫁到了邢睿?”
我注意到她說着說着把太子稱爲浩,把景王稱爲睿,看來在她的心中,這兩個男人都是那麼的熟練。
“那一天我拒絕了睿,後來那一晚我反覆的想着,最後竟然作了一個不該作的決定。我答應了睿,可是那時候我要嫁給他抱着的心態不是愛,而是算計。那時候的我愛瘋了浩,當時我只想若嫁到景王府去,也許我就能爲浩多做一點事,也許我就會有辦法幫到浩。於是,我就這樣決定下嫁了。現在想起,也許是當年的我太年輕了,竟然做出了這麼不值得原諒的事。”說着,她痛苦的埋頭在手掌之上。
“這麼說,你不愛邢睿,一直都只在是景王府內算計着他,最後在選太子那天還設法讓他無法上朝而自動棄權?”當日若不是因爲邢睿沒上朝,想必太子之位就是他的。
可憐的邢睿,原來也曾被出賣過。
現在,我開始明白爲什麼那天他會那麼生氣的出手傷我,因爲他以爲我也是如香染一樣爲了邢浩而出賣他。
“不是那樣的,在嫁到景王府的日子裡,開始我的心還是很抗拒睿的。可是女人的心是軟的,睿對香染很好,是真的很好,他平日對香染很溫柔,對香染的一切都細心的關注着,那無微不至的態度相信不是每一個男人都能辦到的,他還爲了要納我爲正妃而跟皇上吵了幾次,惹得皇上對他十分不滿。這樣的男人也能讓香染遇到,想來真是幾世修來的福。可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一直執着着嫁進景王府的最初原因,我一直跟自己說愛的人是邢浩,而不是邢睿,我一直跟自己說我不愛邢睿,我不愛他。”她收起眼淚,眼中卻有更多的痛苦。
“可是你愛上他了。”看她此時的表情,我猜到了。
邢睿的溫柔的確是很難讓人抗拒的,別說以前他對香染的是真情真意,就算現在他對我抱着玩弄心態的溫柔也經常讓我迷亂。
“那一天毀了我們的一切,這都是我的錯。皇上要確立太子,可是人選早就定好是睿了,雖然他並沒有說出來,可是天下人都這麼認爲了,因爲那是華貴妃臨死之前要皇上給的承諾,皇上那麼愛那個女人,一定會實現承諾的。可畢竟那是后妃的事,皇上也許是怕這樣立太子有損大家的認同,於是便說選出五位皇子,在那一天裡各展才華,然後當堂選定太子人選。那一晚,我跟浩遇上了,那時候的他很落寞,很讓人心疼。我已經嫁給了景王了,不管如何,都不能讓睿當上太子的,我可以跟他一生一世,但太子之位就一定要是浩的……”說着,她說不下去了,死咬着脣,不言不語。
細聽着,我感到頭微微的泛痛,心裡有點難受。
“那一晚,我求睿不要當這個太子之位,我動之情,說不希望有一天要過上深宮生活,可是他說不怕,他不會寵愛我以外的女人。在苦苦求了一晚以後,他只當我是想太多了,並不放在心上。第二天,他準備好要上朝去了,而我知道絕對不能讓他進宮去的,不然浩就沒有希望了,什麼希望也沒有了……”
“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想起那晚邢睿在湖上向我示愛時,我提到香染時他眼中的悲傷,他開始明白到這些天他的苦、他的恨是爲了什麼。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她口中的愛太無情了。
“我知道睿最緊張的就是我,於是我威脅他了,以我的生命。當時我覺得這是我欠浩的情,哪怕是死,我也不怕。在他快要出王府門的時候,我從香染居的小樓上跳下來了。”說完,她痛苦的蹲到了地上。
端視着她,我明白這回憶對她來說是很不堪的,可是我還有更多的疑慮。
那天瓏兒差點小產的時候,是有一個小妾跟我說過“三年前失去那個孩子王爺已經瘋狂了一個月”,那孩子難道與香染無關。
想着,我不管她的痛苦,繼續命令:“說下去。”
“睿剛出王府的門聽到我跳下小樓的事就立即回來了,他瘋狂的抱着我,而我那時候已經漸漸快要失去意識了。後來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那時候我醒來第一個問的是太子之位誰得到了。”她擡頭,直視着我,用力的擦拭着淚。
我看得出,這女人經過三年後,相信比當年堅強多了,就算是落淚,還是能清醒的。
“邢睿後來知道了你嫁給他的原因了?”這是肯定的事,這也是邢睿冰冷無情的原因吧!
“那時他剛好在門外,聽到我跟小云說的話,聽到小云罵我傻了,罵我爲了讓浩得太子之位而連自己的命也不要。那一刻,睿才知道我嫁給他是爲了浩,而不是因爲喜歡他。娘娘對王爺的個性瞭解不少吧?你能猜到當時的情況。他衝進了房內用力的掐着我的頸,那一刻我以爲自己要死了。可是當我快要暈過去的時候,他鬆開了手,痛苦的大吼大罵,我才知道,原來我不止讓他失去了太子之位,我還讓他推動了最寶貝的兒子,原來我當時已經懷孕一個月,而因爲我的無情,孩子就那樣胎死腹中了。”說着,她沒有了剛纔的激動,眼淚依然在流,卻不再埋頭痛哭,而是直直的站着。
“最後,你又是如何離開景王府的。”我以爲,邢睿不是一個會輕易放手的人。
“我把他傷得太重了,他想要殺我,卻狠不下心來,最後只叫我滾,說以後都不要見到我。那時候的我還是很軟弱,我答應他,以後都不會再出現在他們兄弟二人的世界裡,於是我便離開了,什麼也沒帶,就帶着小云一起離開。”她擦乾了淚,回憶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可爲何最後你還是會回來這裡?爲什麼不去找太子?若你是愛他的,他一定會給你幸福的,現在他有這個能力。”若不捨得走,爲何回來後只是躲起來呢?
“不,我不會回到太子的身邊的。”她堅持的搖頭,淚水乾得很快,大方的擡頭看我時自嘲的說:“娘娘說人是不是很可笑呢?那時候我一直堅持自己愛的人是浩。可當我離開以後,當我夜夜受着失去孩子,失去邢睿的溫柔的苦之後,我才知道自己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睿了。”
“既然是愛,爲何不回去跟他說呢?也許他會接受你。”撫着泛痛的頭,我感到沉沉的怒火。
這個女人的回憶也許是可憐的,便我聽着,卻覺得更可恨。
“不,是我讓他失去太子之位的,是我讓他受失去愛兒之苦的,我沒有顏面回去景王府。”
“所以你寧願一直躲在這裡,遠遠的看着邢睿,聽着關於他的一切?”我冷笑,諷刺之中帶着怒意。
“所以,請娘娘不要讓大家知道香染還在這裡好嗎?我只要能天天聽着關於睿的消息,就足夠了。”她擡頭對上我的視線,認真的請求。
諷刺的彎起脣,我從椅子上站起,走近她,帶着怒火低哼:“你以爲你還有資格擺出這麼高尚的表情來嗎?別把自己的愛說得那麼純潔,你根本不配愛人,更不配說愛。”
“娘娘?你爲何這樣說呢?”她不悅的皺眉,看來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女人,她也有她的傲氣。
“難道我說錯了嗎?你口口聲聲說曾愛着邢浩,可是你卻狠狠的傷害着他,你知道當你私心的用愛他爲藉口嫁給他最討厭的男人的時候,他的心情是怎樣的嗎?你知道當你與邢睿天天恩愛着的時候,不管你的心裡想的是不是他,而他又是怎樣想呢?你知道當你把這個已死的消息當成無所謂,當成是贖罪的時候,太子夜夜又是受着怎樣的苦嗎?當他聽到邢睿說你是如何慘死的時候,你能想像得出來他的難過是如何嗎?你明白那萬箭穿心的感覺有沒有?你不知道,因爲你只是一個自私的女人,你只按着你自己的心去做事,你根本沒有去想過別人的心,你根本沒有想過這樣是不是最好的,你有想過問問太子,他接不接受你這樣做嗎?你想問過他寧願要一個心愛的女人在身邊還是想要那太子之位嗎?”貼近她罵,想着當日在河邊太子回憶往事時那痛苦的模樣,我只感心在泛痛。
太子的愛,邢睿的愛,卻最後都敗在這個女人的手上,都敗在她口口聲聲的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