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飛馳, 秋波盪漾。
雲朵似的羊羣移動在草場上,就如同白雲在藍天上漂移,間或有些高出這些牧羊的黑點, 那是牧羊人連同他們的坐騎的身影。草原的男子們揮動着手中的鞭子驅趕羊羣, 時不時地還從嘴裡發出嘹亮的歌聲, 抒發着對於遊牧生活的原始感情。
這裡是波爾卓, 胡語的意思似乎是“羊蹄子”, 因爲從草原西南方祁連山脈延伸過來的丘陵外形有些像羊蹄的模樣,因而得名。
這片地界已經屬於胡人的勢力範圍,不過與雍州接壤。離這裡最近的漢人城鎮是武威, 大約三、四百公里;離雍州州治鳳翔則有七天左右的馬程,離權利中心的元陽嘛……草原的牧民們基本上都沒想過這兩者之間的距離, 對他們來說, 元陽壓根就不存在於他們的世界概念裡。
“放鬆!放鬆!不要夾那麼緊, 你累不累啊!”最後一句不是慰問,而是咆哮, 沈曇覺得自己就快要失去耐心了。
“我也不想夾這麼緊啊!”騎在馬上的童焱泣訴道:“可是……可是它晃得好厲害,我不夾緊不就摔下來了嘛?”
“所以我叫你放鬆!你夾得越緊馬越累,靠馬鐙子控制平衡。”沈曇一手拉繮一手執鞭,時不時掃在童焱腿上,“兩腿分開!只要膝蓋抵在馬鞍上就可以了。”
童焱已經累得不成人形, 幾乎要像個考拉似的貼在馬背上了, 而被她騎在□□的馬也精神萎靡, 估計是在爲自己背上居然有個如此爛泥扶不上牆的菜鳥而感嘆命運。
只有沈曇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 還是一點也不懈怠。
“上身挺直了!你看你這難看的姿……喂!”發現苗頭不對, 他立刻一個箭步衝上去,正好抱住了從一邊歪下來的童焱。
“你……你就別管姿勢難不難看了, 就算再好看,我也撐不住了……”童焱腿軟地坐在了草地上,大口呼氣。從早起開始大約練了一個多時辰,她早已腿肚子發軟,搖搖欲墜。
“如果不能保證姿勢,這輩子你也別想學會騎馬!”沈曇喝叱一句,卻也只得讓童焱先休息一會,嘴裡還忍不住嘀咕道:“我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人。”
“那麼你現在終於遇到了,恭喜。” 饒是累得暈頭轉向,童焱也沒忘了耍耍她的嘴皮子。
“曇哥哥!曇哥哥!”一聲呼喚打斷了沈曇與童焱間隨時可能爆發的另一次論戰,只見一人一馬迅速朝他們這個方向馳來。
“塔克海他們在那邊遇到一羣野馬,曇哥哥要不要跟我們去湊湊熱鬧?”騎在馬上的少女兩頰被風吹得通紅,一手指遠方,一邊向沈曇邀請到。她是童焱他們目前寄宿的牧民家的小女兒,對這兩名來自中原的漢人十分有興趣,有事沒事就會來拉上他們——不過童焱覺得她對沈曇的興趣更大一點。
“行,我去。”沈曇點點頭,翻身騎上剛纔給童焱用來訓練的馬,又回頭看了眼死狗似癱在地上的童焱,吩咐道:“去休息一會,我回來後還得接着練!”
童焱懶得再說什麼,只朝他揮了揮手,那意思是大仙慢走不送。
望着兩個身影漸行漸遠,童焱拍拍屁股上的泥土,顛顛的朝着紮營區走去。
她和沈曇落腳在這片草場已經將近三個月了。
通過飛狐口後,他們陸續地搭乘商隊的順風車,一路朝西北行徑,直到最後告別了一支前往西域的商隊,他們已經穿過了宗朝的邊界,進入了胡人遊蕩的朔北草原。童焱的目的,也終於順利達成了。
這裡沒有有力的朝廷力量,沒有層層管制的官府勢力,胡人部落原本就分散,也沒有哪個首領對這裡有說一不二的權威。頂多就是雍州的雷氏會對這片草場造成一定影響,但是童焱他們所呆的這個小部落一直安分守己,不會沒事找事地去騷擾雷家的騎兵。
於是終於天下太平,讓童焱不由地回想起了七峰山上那單調卻清閒安逸的生活。
在這裡,爲了防止行蹤暴露,沈曇幾乎不再使用法術,這使他也不再兼當醫生或祭祀的角色。但他仍然保留着做凡人時騎馬的水準,而且也會馴馬,所以給牧民做個幫手綽綽有餘。童焱則又淪爲了吃閒飯的,這讓她再次深刻地認識到一技傍身走天下的道理,何況這又是在草原上,所以她死皮賴臉地纏上沈曇,決定先從學會騎馬開始。
不過,也不能太高估了21世紀普通老百姓的運動神經,饒是學習了三個月,童焱能自己利落完成的動作……也就是翻身上馬而已。
“哎呀,一切都是從好的開端開始的嘛!”她每每都是這樣安撫七竅生煙的沈曇。
“小焱啊,練習完了?”帳篷外的幾個婦女看見童焱走了回來,熱情地招呼道。她們分別是兩人寄宿的托爾託布家的妻子和幾個兒媳,正在圍着一桶奶汁製作酥油。
“只是暫時休息一下。”童焱連忙跑過去幫忙,爲了表示不白吃人家的飯,她唯有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多做一些。
一個年輕媳婦也便不客氣地把手裡的棒子塞給她,而年長的老祖母朝她看了看,又笑着問道:“你哥呢?”
“啊?”儘管聽了三個月,童焱還是不能及時反應,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哦,讓查茶拉去抓野馬了。”
太彆扭了啊……要喊那死兔子“哥哥”!
是了,“兄妹”——這正是童焱和沈曇在波爾卓華麗麗閃亮亮的僞造身份。
其實童焱也不是沒考慮過使用其它的身份,他們剛來這時,沿用了對鬱瑛解釋的“同鄉”一說,但很快就發現這裡的人總喜歡拿曖昧的調子打趣兩個人,讓童焱着實吃不消,也讓沈曇很不爽。
沒想到牧民也沒有開放到可以正常看待兩個只是“朋友”關係的獨立男女,童焱只好使用了俗之又俗的“兄妹”一說,纔算堵住了悠悠衆口。
不過沈曇乍一聽童焱這說辭的時候,依然是青着一張臉極端沒好臉色,只是最終沒發作。
唉……湊合着用吧,童焱心想。就算說沈曇是她大爺,估計也不能讓這位自戀的仙人滿意。
“什麼!又讓那丫頭拉走啦?唉,那丫頭總是粘着你哥,真是不好意思。”說話的是托爾拖布的大兒媳,也就是那個來找沈曇的少女的母親,她雖然嘴上說着不好意思,不過彎彎的眼睛裡很有樂見其成的味道。
童焱呵呵的訕笑着,她心裡倒是很喜歡這裡熱情爽快的諸多女同胞,但是對她們花在沈曇身上的心思……她只能默默地獻上哀悼之情。
她們沒發現那兔子的眼睛是開在天靈蓋上的嗎?
接近黃昏的時候,一羣年輕人騎着馬呼啦啦的回來了,即使隔着老遠,童焱也能清楚地看見沈曇。由於身體的原因,在這深秋的天氣裡他也始終只穿着那萬年不變的蒼色衣衫,使他在一羣皮衣皮毛的胡族青年中格外顯眼。童焱猜這恐怕也是他在姑娘家眼裡特別惹眼的原因之一。
“阿媽!阿媽!我們今天……”查茶第一個衝進自家帳篷,嘰裡呱啦的就開始對母親說話。
童焱目前的聽力,只能懂一些簡單的胡語,所以她大致知道查茶是在跟母親描述今天的套馬情形,具體的就聽不懂了。
這時沈曇也走了過來,他的身後牽着一匹沒裝馬鞍的黑色野馬,身形則比他讓童焱騎的那匹小上了幾圈。
“怎麼,這就是你抓的?”童焱瞟了那馬一眼,口氣裡有一絲嘲諷的味道,因爲她多多少少看出來了,那匹黑馬還只是個馬駒而已。
沈曇自然沒有看錯她的眼色,沉着臉咳咳兩聲,“瞟什麼瞟!別在這站着說話不腰疼,這是給你的!”說着就在那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哎哎?”這下輪到童焱吃驚了,她忙拉住小馬駒的套繩問道:“爲什麼?”
“教了你三個月,你還是那副爛技術,所以我看還是先讓你從馬駒開始練起吧,希望能管點用。”他一邊說一邊摸着小黑馬的鬃毛,“我看過了,這是匹母馬,性子也還好……你幹嗎這麼看我?”忽然察覺到童焱正兩眼發光地盯着自己,沈曇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嘻嘻,沒什麼,謝謝啦,曇~哥~哥!”童焱笑得一臉奸相,末了還把“哥哥”那兩個字念得很重,然後如願以償地看到沈曇很不自然地別過了臉去。
“螻蟻!”他還很含恨的小聲唾棄了一句。
如果說童焱在波爾卓過得很恣意很快樂的話,那麼固然是因爲這裡沒有鋪天蓋地的追兵,沒有陰謀詭計,也沒有時時的生命危險。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發現死兔子越來越有人情味了。
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所察覺,剝掉了法術的外衣後,他聽不懂胡語時皺着眉頭的樣子,騎在馬上很享受的樣子,又或者是看羊時走神發呆的樣子……看在童焱眼裡居然越來越順眼。
這算什麼?童焱有時候也很糾結的在思考,但是無論她怎麼分析,也覺得這種感覺特別像所謂的日久生那個啥,但這個結論過於可怕,以至於她每每到此便強行停止了思考。
開玩笑!若是被沈曇知道了,她一定會被嘲笑到下輩子去的!
“沈兄弟,聽說你接受了塔克海的邀請,要去他的姨父家吃飯是不是?”
正在童焱又一次強迫自己停止思考的時候,查茶母女走了過來,剛剛沒注意她們的交談到了哪裡,只是童焱忽然發現查茶的表情好似變得十分委屈。
“是的。”沈曇很乾脆地回答。
“那麼他有沒有說爲什麼要請你吃飯?”
沈曇回憶了一下,因爲他當時聽的也是隻言片語,所以大多是靠猜測,“因爲套馬時正巧遇到他姨父家的女兒,好像是因爲我幫她找到了走丟的羊吧……”
“呦,原來你順便還助人爲樂了去了,哥哥。”童焱賊笑了一番,結果被沈曇瞪了回去。
“你看你看!阿媽……”查茶卻在一邊激動地又嘰裡呱啦了一通,陌生的對話裡似乎偶爾冒出“騙人”“姑娘”之類的詞眼。
而她的母親卻笑着擰了擰她的臉,像是在安撫,轉而對沈曇說道:“沈兄弟幫了人家的忙,自然是該請的,不過沈兄弟到時候小心點就是。”
“小心?”童焱聽出了這個詞。三個月的遊牧生活下來,她已經知道了胡漢許多不同的風俗習慣,所以問道:“是不是又有什麼習慣要遵守啊?”
“也是,反正小心總是好的。” 查茶的母親只是徑自笑了笑,雖然草原牧民們的面部表情通常都是坦誠豪爽的,只不過這回童焱總覺得這位婦人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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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克海家是這個部落裡的大戶,他們家族請客,想必不會小氣,所以幾天之後沈曇去赴約時,童焱也便跟着一起去蹭飯了。
誰知一到帳篷才發現,豈止是不小氣,簡直是隆重之極,一羣人正圍在那宰羊。宰羊在草原上是大事,常常會請周圍的幾戶人家一起過來幫忙,扒羊皮、烤制各種肉食,剩下的邊角料還要做成肉腸似的食物,等一切都忙好了,大夥一起開宴。
“塔克海,怎麼這麼大陣勢?”童焱不免垂涎三尺地跑過去問。草原的伙食總體來說比中原差了好幾個檔次,但惟獨這牛羊肉鮮美無比。
“請客啊!”塔克海正忙着放一頭羊的血,他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曬的古銅的皮膚在陽光下似乎油亮的冒泡。
“不會吧……”童焱暗自吃驚,“這麼隆重的請我們?”
塔克海不客氣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說對你可沒這待遇,隨即他笑着望向童焱身後的沈曇道:“是請沈兄弟的,小焱你是順帶的。”
好吧,反正無論何時何地何人來看,她就是給沈曇當狗腿的。童焱已經對他人的這種認知無可奈何,所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只是訕笑。
倒是沈曇少不得要客套一番,他似乎對一般交情的人都會保持一定的禮節,而作爲熟中最熟的童焱則只能成爲他肆無忌憚炮轟的對象。
“別客氣,別客氣!沈兄弟一看就是不簡單的人,也幫了我們不少忙,這麼請一頓是必須的!”塔克海熱情地擺了擺手,說着就把沈曇和童焱讓到了帳篷裡。
帳篷裡早已坐了不少人,正跟主座上的精壯大漢聊天的是塔克海的父親,所以那主座上的,估計就是塔克海的姨父了。兩個男人幾乎同時看到沈曇進來,塔克海的父親趕忙熱絡地拉着他坐到了首席客人的位子上。
“吶,圖蒙,這就是那個漢族青年沈曇!”塔克海的爹喋喋不休地對着主人在做着介紹,雖然不知道具體都講了些什麼,但那位姨父只是看着沈曇不住點頭,好似看見了上好的羊羔,估計是對介紹十分滿意。
婦人們都帶着珍珠、瑪瑙之類的頭飾,做盛裝打扮,她們端上了奶酒,帶頭敬給沈曇。一個人三杯,兩個人六杯,再來個人就成了九杯。沈曇反正是百毒不侵,千杯不倒的,可卻苦了童焱,雖說奶酒含酒精度不高,但這樣迅速又大量地被灌下去,她馬上也就兩眼昏花起來。
“小妹酒量不行,就不用再喝了吧。”眼看着童焱滿臉緋紅,沈曇無奈地一隻手在背後撐住她,用蹩腳的胡語向主人商量道。
反正她也不是宴請的主要目標,所以塔克海的姨父很爽快地答應了,卻又讓一名少婦再接着給沈曇敬酒。
沈曇皺了皺眉,不知道請他來吃飯的老是這般上酒是爲了什麼,但主人的盛情是容不得客人拒絕的,已經替童焱擋下了,他自己就不便再推脫,只好喝下第四人的三杯酒。就這麼接連不斷的,一共給他敬了八次,喝了整整二十四杯。
“好!好啊!沒想到一個漢人也這麼能喝!”包括主人在內的幾個中年男子拍掌叫好,帳篷裡很快響起了樂曲和歌聲。
童焱的神智是在烤全羊上場後清醒過來的,望着那金燦燦的羊身、羊頭、羊背子還有羊的心肝內臟,她自覺到自己都快化身爲惡狼,視線只是追隨着那個大銅盤而轉動。
而萬分幸運的是,盛羊的大銅盤第一個就搬到了沈曇的面前,塔克海笑嘻嘻地遞了一把刀給沈曇,示意他先來。
“你先來,先在這羊頭上畫個十字。”他一邊用刀比劃了一下,一邊對沈曇解釋。
沈曇接過刀對着烤羊端詳了半天,有點疑惑地問道:“……這有什麼講究嗎?”
“咳咳,沒什麼,因爲你是今天的主客。”不知道是被煙燻了,還是帳篷裡太熱,塔克海憋着咳嗽了兩聲。
一旁的童焱早就等的不耐煩了,推着他的胳膊催促道:“快點切啊,還磨蹭什麼?”
沈曇看了看她那正宗的吃貨表情,心裡“嘖”了一聲,終於拿起匕首在羊的額頭上畫了個十字。
帳篷裡立刻爆發出瞭如雷的掌聲和大笑,倒把童焱嚇了一跳,但她很快按照順序就被分了一盤子羊肉,立刻忘記了一切投入到咀嚼的行動中去,在美味中幸福的淚流滿面。
“瞧你這出息……”沈曇有些汗顏地看着童焱,他反正吃不吃也無所謂,便乘人不注意把自己盤裡的也倒到了童焱盤裡。
“咦,很好吃的啊!你不嚐嚐嗎?”童焱賽得滿嘴都是,有些惋惜地瞄了眼沈曇,雖然不吃他也不會餓死,但是嚐嚐味道也沒什麼不好啊。
“切,這種食物,你以爲我沒吃過嗎?”沈曇擺出一副看待小市民的神色,想他當初身爲權貴,再遠的山珍海味都曾送到過他的面前。不過看着童焱立刻又開始蠶食他的那一份,沈曇不自禁地彎起了嘴角。
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傢伙,他這麼想到。
配着羊肉,喝着奶酒,正在童焱吃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冷風竄來,她一個哆嗦擡起頭看,原來是帳篷被從外面掀開,幾個姑娘簇擁着一個盛裝打扮的女子走了進來。
雖然生活在成天風餐露宿的草原上,這個姑娘也長得極細膩美麗。紅綠相間的綢緞串着各色寶石纏在她的辮子上,長袍墜地,領邊袖口都繡着精美的花紋。姑娘的大眼睛在劉海下面忽閃忽閃的,像是純白母馬晶瑩的瞳仁。
童焱就這麼呆呆地看着人家,不自覺的也有些癡了。
“奈詩佳!過來過來!”高大的主人一把將盛裝少女拉到沈曇面前,一名主母打扮的婦人也笑着拖着一個裝滿三杯酒的盤子走來,站在了少女身後。
“這是我女兒奈詩佳,這片草原最俊俏的姑娘,沈小哥見過吧。”主人自豪地介紹着,沈曇認出了這是那天他幫着找羊的女孩,所以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童焱總覺得在沈曇點頭後,那女孩的表情變得十分微妙,又是羞澀又是興奮,很有點少女懷春的味道。
“來來來,沈小哥,請喝了我女兒的三杯酒。”一旁的主人還在勸酒,名叫奈詩佳的少女已經恭恭敬敬地把酒盞端到了沈曇面前,圍坐在帳篷內的其餘客人騷動了起來,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到了這裡,沈曇和童焱終於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
“請問……這究竟是要幹什麼?”沈曇面對着少女,卻遲遲沒有接過酒杯。
“勒札兒!不兀勒札兒!”一些年輕人已經開始在旁邊吹口哨,但這些詞童焱他們兩人都沒聽過。
“他們在喊‘新娘’,‘新郎’。”因爲做過邊境生意,塔克海的父親會一點半生不熟的漢語,這時也笑眯眯地走過來,生硬地翻譯了一句,“喝過這三杯酒,奈詩佳就是沈小哥你的妻子了。”
咳!童焱憋得差點岔氣,纔沒把嘴裡的奶酒噴出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沈曇,發現沈曇也瞪着眼睛看着塔克海的爹。
“妻、妻子?!”
“是是!”主人也跟着點頭,“沙恩吐!”他比劃了下自己腰間的匕首,“這是姑娘家的定情信物,你收了。”
沈曇凝視那匕首好長一段時間,纔想起來那天這姑娘是非要送他一把匕首,他以爲是謝禮,不收不合規矩,所以就拿着了。
可誰也沒告訴過他這是定情用的啊!
想到這裡,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連忙對主人解釋,“抱歉,可我不知道那是定情用的!”
“益勒圪慶!”主人又說了一句,塔克海的爹看沈曇還是一頭霧水的表情,立刻又翻譯道:“喜宴!這頓喜宴你也吃了,你還在羊頭上畫了十字,那是新郎的意思。”
“……”你們這根本是在惡意誤導我嘛!沈曇渾身顫抖,快要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童焱雖然不清楚具體的細節,但是聽得半半拉拉的,好像也聽懂了一個大概。沈曇被別人莫名其妙擺了一個大烏龍,她此刻應該完全顧不上形象地捶地大笑纔對,可是看着對面的新娘,她心裡忽然也有點小氣憤。
“可是……可是……”沈曇還杵在那找理由,眼前的要不是一羣凡人,他簡直想直接把這帳篷給夷爲平地,此時他一眼對上童焱瞠目結舌的傻樣,連忙一把拉起她對衆人說道:“可是我還有妹妹要照顧,怎麼可以自己先成親呢?”
“那好辦啊!”塔克海忽然湊了過來,“我把小焱也娶了吧?咱們親上加親。”
咳咳!童焱猛吸一口氣,硬是又把嘴裡的奶酒忍了回去。
她苦大仇深地瞅了沈曇一眼,心說:大仙,看看你編的什麼狗屁理由啊!還要把我搭進去。
沈曇貌似也被塔克海的直截了當震到了,被堵得半天沒了話說,好半晌才極爲沉重地強調道:“不行,抱歉,我還是不能娶這位姑娘。”
“爲什麼?”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問,盛裝少女的眼睛也已經溼潤了起來。
“……”沈曇再一次艱難地看了看童焱,把她盯的心裡發毛,正不知何解的時候,就見他好像吞了只蒼蠅似地,苦着臉回道:“因爲……我已經有妻子了,就是她,我們其實不是兄妹,是……夫妻……”
“噗!”童焱終於不可抑制的,把那口憋了兩次的奶酒噴灑了出來。
**********************下篇預告*******************************
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麼是讓童焱覺得極端不可能的,以前大概要算:連穹是男人,太皇太后已經九十高齡,鬱元機和皇帝有曖昧。
可現在,這些通通都要靠邊站了。最最讓童焱覺得不可能是事情已經發生,那就是——沈曇居然說他倆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