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氣飽了？
季菡的眼睛不由得瞪得大大的，天啊，這個一臉委屈控訴抱怨的人，還是傳說中那個蘇沛白嗎…
昏暗的車內光線中，季菡的嘴角抽搐了兩下，完全不知道說什麼話來回答他。
蘇沛白倒也沒有跟她多計較，將手裡的漢堡三兩口吃光，再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舌尖剛碰到就忍不住吐了回去。
“這簡直是我這一輩喝過最難喝的東西！”他皺着眉頭說了一句，將手裡的杯子放下喝了一大口純淨水。
蘇大總裁這一餐是前所未有的難以下嚥，但是再難吃也抵不住肚子餓啊，季菡這邊明顯是沒有時間好好坐下來用餐的趨勢，他覺得自己再不吃點什麼東西很有可能在高速上暈過去。
所以他強迫自己忽略味覺吃了一堆垃圾下肚，中間還不忘語重心長地問季菡：“你晚餐吃得還好嗎？”
“好，很好啊，劉阿姨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好！”季菡眨巴眨巴眼睛，回答得毫不猶豫。
蘇總裁沒有被難吃的漢堡哽住，但差點被季菡的那個回答噎死。
他一腳油門踩得飛快，在深夜的服務區裡發動機發出轟鳴的聲音，然後在熟練的飄移中掉了個頭，打開車窗將一大包食品袋精準地扔進垃圾桶裡。
他有些咬牙切齒地說：“我一輩子都不想再碰這些東西，完全不符合人類的味覺審美！”
季菡捂着嘴笑，眼裡光芒閃爍，絲毫不遮掩地嗆聲回答他：“我倒覺得挺好的，大概是你的標準異於常人。”
蘇沛白不冷不熱地瞟了季菡一眼，嘴角動了動看不清楚是笑是怒地，車內一片祥和地上了高速。
密閉的空間裡溫度恰好，季菡聞着鼻尖若有似無熟悉的冷香，心裡莫名地生出些惆悵來。
人生啊，真的是想不明白。
兩年前她不管不顧地逃走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兩人還有這麼和諧相處的機會。
他不強求，她不追究，似乎兩人那些風雨飄搖的過往不存在一樣。
季菡想到那時候在報紙上看見的關於他的報道，說他當年大病了一場，右手也曾受過重傷，在最初很長的一段時間連簽名都非常不熟練。
一想到這裡，季菡不由得朝着他的右手看過去。
高速上路燈光影變換，蘇沛白掌着方向盤的右手果然有非常明顯的疤痕，將他完美精緻的形象打破，在他名貴的西裝袖釦邊上，顯得越發猙獰。
眼中有些晶瑩閃爍，季菡的眼神順着他的右手傷疤往上，他的喉結下巴鼻樑和側臉。
她清了清嗓子，轉過頭去看路面，努力掩藏了情緒故作輕鬆地開口問：“羅晚晚沒在你家了？”
“嗯。”蘇沛白簡單一句，也不開口解釋半個字。
季菡抿了抿脣，她就是這麼小氣計較，當初自己走，不說全部是羅晚晚母女的問題，但是那兩人卻着實地噁心到了她。
那些委屈和膈應，直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她繼續追問：“她媽也不在了？”
“嗯。”蘇沛白依舊是一個字，語調不冷不熱。
對他這樣的態度不滿得很，季菡轉過身語氣有些惱了：“嗯，嗯，嗯，蘇沛白你就會這一個字嗎？當初你跟你的晚晚妹妹那麼好，又送房子又送回家的，現在提都不願意提一個字了？！”
她這語氣…
蘇沛白又是覺得無奈又是好笑地，轉過頭看她一眼回答：“當初你走了之後我就跟爺爺說明白了，如果要她們在我就不回去，然後她們出去之後就搭上了沈昊，就是這麼簡單明白的事情，我只能說這一個字。”
他這話說的，倒像是季菡在無理取鬧一樣。
嘴無意識地撅起來，季菡滿腔憤懣正要發泄出去，那邊的人輕咳了一聲，語氣突然低下去。
“以前的有些事情，是我做的不夠果斷乾淨…”
“但是季菡啊，我原本以爲你能明白的，你跟所有的人都不一樣…”
有些話在心底，埋藏了十多年，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直至於蘇沛白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該從哪裡說起。
他的車速一直很快，常年冰封冷寂的心在這一刻居然覺得有些緊張，雙手緊緊地握着方向盤，眼睛看着路面連頭都不敢轉過來。
因爲看不見他的眼神和表情，季菡也不敢擅自揣摩他的心思，不過聽到他那句“跟所有的人都不一樣”，心裡顫顫巍巍似乎開出一朵花來。
不是玫瑰，更像蓬勃鬥豔的牡丹。
車內的空氣又安靜下來，蘇沛白不是囉嗦不清的人，季菡也不敢再接蘇沛白的話，拐下高速很快就到了郊區的工廠。
季菡解開安全帶開門就要下車，晃眼間看見身旁的蘇沛白隱忍地打了一個呵欠。
心下不忍，季菡停下動作輕聲道：“不然你在車裡睡會吧，我進去就可以了。”
“不用。”蘇總裁的情緒似乎還在，生硬地回答了兩個字就快速打開了門。
季菡連忙裹緊了外套跟上去。
工廠裡因爲趕工亂得一塌糊塗，角落裡堆着飯盒和各種紙箱膠帶，吳叔在流水線的最裡面忙着給膠件清潔。
因爲來之前打了電話，吳叔因爲事情多也來不及招呼他們，季菡站在原地看了一週，然後挽起袖子就去倉庫打包。
大家這麼忙，她完全有義務分擔，可是她經驗技術都沒有，別的也幫不上，只能去做最簡單的苦力。
這可真是難爲了蘇沛白。
他的手一輩子都沒有幹過粗活，本來在工廠這樣的環境就夠他難受的了，現在還去幫忙打包？！
那紙箱膠帶，灰塵滿天飛，又重又繁瑣的，蘇總裁真是不願意彎下腰去碰。
他一言不發地跟在季菡身後，看着她毫無形象地，扎着馬步去搬那笨重巨大的箱子，心裡更多的卻是憐惜。
真是不明白，就她這點小力氣能夠做成什麼事情！
蘇沛白沒有多想地大步上前，將那埋頭跟膠帶鬥爭的小女人一把拉起來，他聲音沉沉完全是命令的語氣：“一邊去。”
說完便彎着腰，直接接手剛纔他嫌棄了大半天的工作。
人生啊…話真是不能說太滿了。
蘇沛白身居高位久了，從來不知道小小的打包程序都如此繁瑣，不能壓着紙箱，貨物擺放整齊，膠帶又硬又粘，必須沿着紙箱縫隙來，不能歪不能重疊。
季菡自從生孩子之後身體就有些虛，彎腰一會就虛汗連連，見蘇沛白親自幫她便也不再矯情，在一邊給他打雜。
又是遞剪刀又是剪膠帶，還分外殷勤地給他倒了杯熱騰騰的茶。
一鼓作氣忙碌到天光發白，蘇沛白的手被磨得通紅，拇指上長了兩個錚亮的水泡，身上名貴的西裝上全部都是灰塵，整個人是少見的狼狽。
季菡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再跟吳叔覈對一下生產進程，非常確定是沒辦法按期交貨了。
心裡無奈之餘，叫來早餐招呼着大家吃，她跟吳叔要了訂購合同和客人資料，一邊大口地將手中的包子吃下，一邊讓大家回去休息。
總之還是工人的身體安全要緊，反正都要重新商議交期，不如給大家更多一點的時間。
不過吳叔自然是沒得休息的，他草草用過早飯又轉身去了醫院。
蘇沛白連早餐都沒心情吃，站在水龍頭前，洗了一把冷水臉轉過來問季菡：“你就這樣去跟對方談判？”
因爲通宵沒有休息，蘇沛白的眼睛下有明顯的陰影，清晨的冷水讓他脣色有些蒼白，眼神倒是越發地犀利了。
在他這樣的眼神下季菡自然是有些心虛的，皺了皺眉還沒說話，那邊的人笑了一聲朝着她走來。
臉上的不屑和不耐煩非常明顯，他一把拿過那張銷售合同低頭看起來。
真是風水輪流轉，蘇大總裁什麼時候看見過這麼小金額的交易合同啊，可他現在不僅要認真地看，還要爲了它去跟人一板一眼的理論。
臉上和心理都寫滿了不開心不耐煩，可是他一個字都不敢說。
蘇沛白將合同捏在手裡，轉身快速往車那邊走，見季菡還愣愣地站在原地，蘇沛白衝她吼了一句：“還不走，人家的公司在城北過去不堵車都要一個半小時，你打算就這樣去跟人談判？”
就這樣去談判…
季菡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佈滿灰塵的運動套裝，連忙小跑着上去副駕駛。
清晨的路況很好，蘇沛白單手打了一個電話出去。
“女，26，身高162，體重49，B，從衣服到造型全部，正式商業會談場合。”
季菡越聽越明瞭，這是在描述她的基本情況啊，對方應該是私人形象顧問吧。
聽到B的時候季菡的嘴不自覺地撇了撇。
等他掛了電話忍不住開口道：“誰說我是B？不瞭解不要亂說好嗎？”
“噢？”
蘇沛白意味深長地看過來，眼光着重在她身上的某處停留幾秒，接着點頭說：“以前很瞭解，現在你不給機會啊。”
聽見他這樣的話，季菡臉頰發燙有些不好意思。
可轉念一想自己都是孩子他媽了還矯情個什麼鬼，於是面不改色地轉開話題：“我回家換個衣服就行了，爲什麼要找什麼形象顧問？”
從郊區過來一路順暢，城中的路燈還沒有熄，季菡這一句話倒是說到了重點。
蘇沛白一笑，抓着話頭道：“你還好意思說回家換，你也不好好看看你那一箱子破衣服，怎麼，你的西蒙大藝術家連衣服都捨不得給你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