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玉姝記事以來,她便就生活在林峰山上了。林峰山有十數座之多,因竹子種類繁多,故名林峰山。
一千年前,她只是個每天只懂吃完了睡,睡完了吃的大熊貓,與其他熊貓並無一二。要說真有何不同的話,那便是她是林峰山上獨一無二的熊貓了。
人界土生土長的動物成精是極難的事,且不說修煉辛苦,在人心險惡、利益爲上的世間能活上十年就已不易了,是以萬萬個裡面也難有一個有這樣的造化。
她之能通靈識、修人形完全是一次因緣巧合……
話說,她家旁邊自它有意識之日起就有個一顆好老好老的大槐樹,足有十餘丈之高,十人相環而抱也抱不過來。
那是風和日麗的一天,她像往常一樣吃完了竹子爬在樹上打盹。不知睡了多久,身上一涼,等她迷迷糊糊開了睜開了眼,整個天地都昏暗了。
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烏雲密佈,漆黑的雲朵裡不時地滋滋滋着駭人的紫色電光,狂風捲着地上的小石子鋪天蓋地地往她臉上打來,迷住了她的眼。
雖然那時的她還是小糰子一個,沒見過幾場風雪暴雨,但動物的直覺告訴她,此事不妙!還沒等腦子轉過來,身體先動了,手忙腳亂的樹上下來時,因太慌張四爪並用,直接從枝椏上滾了下來,一屁股蹲坐在。情況緊急,她顧不得疼痛的小屁屁,撒開爪牙子就往石洞裡奔去。
可惜,還是晚了。
她還沒跑出去百米,一道巨大亮紫的閃店劃開黑幕,直直地披向老槐樹,一聲轟雷震天響地。她身上一陣顫麻,整個身體被掀翻了過去,虧得她圓潤,這一掀直接把她滾回了家。
雷聲依舊,閃電不歇,一道一道從天邊劈來,玉姝藉着閃電從得以看清外面的慘烈。剛纔還生機勃勃,枝繁葉茂的老槐樹一下子少了大半的葉子,向來她喜歡窩的樹椏變成了焦炭懸懸欲墜,地上的土地坑坑窪窪,一陣糊味撲鼻而來。
閃電像長了眼睛似的,只往大槐樹上劈,而且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亮,離她越來越近。
玉姝感覺山洞在搖晃,她想往裡面縮,可她身體電麻了,根本動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閃電夾着巨雷轟鳴而至。
然後,她昏死過去了,在昏過去前她好像聞到了從她身上散發出的焦肉味……
善哉善哉,她吃了一輩子的素,誰能料到最後自己變成了一盤烤肉呢。
不過老天保佑,等她再次醒來時,她不僅發現自個沒死成,還通了靈識,知道天是藍的,水是清的,她是黑白的。
那時她年紀尚淺,別說是其他妖精了,見到過的動物都有限的很,只能迷迷糊糊跟着本能走,從開識到幻化成人形足足花了五百年的時間。對於一隻無錢無勢、無父無母、無師無朋的熊貓來說,也算得上幸運了。
山上的日子平靜,甚至是無聊,唯有下山的時候才能消遣一二。說是下山,也只不過是遠遠的躲着人類,在暗處偷偷看着他們罷了。
人類的世界和她的世界截然不同,繁華熱鬧也悽苦悲哀,比她山上日復一日的生活有聲有色的多,但是畢竟不是同類,加之人類除了自己不吃外,他們任何生物都可以做成美味佳餚,讓她望而卻步。
深冬的季節,北風呼嘯,風在山裡頭亂轉悠,聽着像是狼嚎一般。冬天的日子最是無聊的緊,玉姝一般靠睡覺打發時間。這次在家都睡了一個月的覺,睡得她腰痠背痛、四肢乏力。在牀上扭了半日,也沒再睡過去,便穿了衣服推開了門。
玉姝眼睛一下亮了,“哇咔咔,下雪啦!”在她睡覺的時候不知什麼時候下了一場大雪,白皚皚的一片,看着就忍不住在上面打滾。
玉姝彎腰抓了一把雪,撒向了天空,晶瑩的雪珠穿透了陽光熠熠生輝。一腳下去,一直陷下到小腿肚腩,這可把她激動壞了,百年前的年年冬天都有一場大暴雪,最厚的時候可以達到人的腰間,現如今的雪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一場雪,玉姝竟然感發出白駒過隙的感傷了。
玉姝一腳一個小腳印踩在平整光潔的雪上,漸漸的小跑的起來,一個飛躍在空中幻成一大隻落在山坡上,像開了弓的箭嗖的一下竄到了谷底。
“嗷嗷嗷!”熊爪子抹掉臉蛋山的雪粒,屁股一扭一扭艱難的向山頂爬去。
悠悠歲月,她學會一個人打發時光,滾雪坡是她百玩不膩的一項活動了。
玉姝撒開爪子一玩就玩到了晌午,不知不覺到了林峰山的邊緣山峰。
林峰山有二十幾座,此山高峰重疊,峻險陡峭,常年籠罩着薄霧,百年來鮮有外人踏足。即使世世代代住在林峰腳下的百姓,也只在林峰山的前面幾座活動,不曾往深處踏足。辛虧這鵝毛大雪,即使是有着幾十年經驗的獵人也不敢在這種天氣踏足。
玉姝玩盡興了,躺在雪上歇了會,正準備往回走,眼角掃到離她不遠處的雪鼓了一塊,像是埋了什麼東西。玉姝好奇的上前查探,用熊爪子撥開雪堆,竟然是個人!嚇的它往後退了兩步,見地上的人許久也沒動彈一下,玉姝復而悄悄湊了上去。準確的來說,是個小孩,公的!
那小公物半截身子已被埋進雪裡,小臉凍的發紫,玉姝靠近熊臉,發現他只有進氣少有出氣了。
熊貓屁股一沉,覺得事情有點複雜……
救還是不救是個好問題……
人類是個奇怪的動物,他們的生命短暫,不過數十載,但又像野草一樣生生不息,數百年就開發佔領了世上大半土地。人類脆弱到一場小病就沒了性命,卻又能頑強地挺過戰爭紛亂。他們既能善良地治療受傷的小鳥,又能殘酷地殺害活生生的同胞。即使過了那麼多年,她始終搞不清他們。
玉姝左思右想,甩甩屁股上的雪,朝山裡頭走去。
“管他呢,人類那麼多,生育能力也很強大,少他一個也不少!”
可爬了兩座山,腳卻越來越沉,她最終還是長長的嘆了口氣,轉了回去,叼着小公物把他甩在背上,回了竹塢。
天漸漸黑了,星星越發清亮,預示着明天的好天氣。
玉姝第一次接觸人類,弄的手忙腳亂的,辛虧他傷的重,沒得一點反應。
雖然具體的不知道怎麼做,但至少她還是明白病人保暖很重要的,便照着記憶變幻了個火盆,升了火。
有了火,整個屋子暖和不少,男孩的臉色不再紫白紫白,額頭上也逐漸開始冒汗。
從表面看去,他的額頭碰破了,右腳也骨折了。山裡的草藥不少,要是在早幾日她倒可以弄來幾棵。可現在草藥被大雪掩蓋住了,壓根就沒法子找到了。
慚愧她法術不精,只能簡單的幻化之術,對此有心無力,只能輸了點靈力給他。
“這個小公物,長的還蠻可愛的啊。”玉姝會做的不多,做完後便撐着下巴蹲在牀邊,仔細打量這個這個小孩。無論人類還是妖精,對美的認可和追求還是一致的。
臉蛋白膩,雖然年紀不大,十一二歲左右的樣子,但眉毛墨黑細長,小翅膀似得睫毛安靜的落着,下一秒好像要飛起來一樣。小嘴抿的緊,像是在忍耐着什麼。
這絕對是她見過最好看的小孩了。玉姝慶幸最後還是撿他回來了,這麼好看的人兒這個世界還是缺少的。
趁着他昏迷着,玉姝的手不自覺地在他小臉蛋上掐了一記,感覺不錯,嬰兒肥軟嘟嘟、滑嫩嫩。手摸上去又上去掐了兩把,虛白的臉蛋在魔爪下立刻泛了紅,這才停了手。
這就算是救了他的福利吧!
月亮越爬越高,玉姝造了一天,眼皮也重了。她牀大,即使變成熊貓的模樣也睡的下。手一揮,滅了燈,玉姝在邊上找了個舒適的地方,睡去了。
夜深了,山裡的風老虎又開始咆哮怒吼。竹塢裡面有了火盆,暖洋洋的倒是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