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憷憷,這披風在你身上也太合適了吧。嘖嘖,太俊了。”玉姝繞着他來回走了兩圈,上下打量了兩回,點頭評論道。
被她磨練的厚臉皮這時候紅到了耳後,低頭撥弄着邊兒,輕輕的鄭重道:“這個禮物我很歡喜,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這份禮物不僅好看實用,他更在意的是她的心意。她向來懶散,除非關乎到吃的方面,她平時寧可坐着也不會站着,前幾日早出晚歸大概就是因爲它吧。
“這東西就是拿來用的,你保存起來幹嘛,要是壞了小了,我改天,哦不,改年再給你做一件就是了。”雖然這樣講着,但是玉姝還是希望這件披風能活的長久一點,畢竟做一件她累的就夠嗆,以後也不知道他長多高,估計還要再加幾張皮子吧。
“嗯。”晏憷脫下披風,小心的把它摺疊起來,收進櫃中。
玉姝兩手一伸,嘿嘿一笑,“你的禮物給你了,我的禮物呢?”
“等着。”晏憷開門出去,不一會提了個燈籠進來,遞給她,“這是我這幾日做的,晚上你提着它就不會看不見路了。第一次做,做的不大好,你且用着,以後給你更好的。”
玉姝接過細細觀察到,它的框架是用樟子木做的,罩着的不是一般的燈籠紙,像是動物薄薄的皮,不易浸水。上面畫着熊貓倚竹燈圖,寥寥數筆就把熊貓憨態可掬的可愛描畫出來了,它背依靠着竹子睡得酣甜,手裡還攥着一根未吃完的竹子,不難看出是一隻貪吃貪睡的大熊貓。
這一看可把玉姝給驚着了,她的老天爺呀,這畫上的熊貓也太像她了吧,這畫上的場景可不是她當熊貓的日常生活嗎。難道她的馬甲掉了?她是什麼時候露出的馬腳?
晏憷見她左顧右盼,神色躲閃,只以爲這份禮物不得她心,保證道:“這燈籠比不得你送的披風,但我保證明年送你一個更好的。”
玉姝揣摩他這句話的意思,聽着並無異常,不像是知道她是個熊貓精的事啊 試探的問道:“哦……你怎麼畫了熊貓在上面啊?還挺可愛的。”
“你認識這小傢伙呀,因爲它和你一樣特別愛吃筍,你看 我畫的是不是很像你。”
“像……太像了。”玉姝嘴角一抽,覺得他的第六感實在太好了。不過還好,他並沒有發現她的秘密。
沒了負擔,玉姝越看越喜歡,特別是上面的小熊貓,簡直是她原型的縮小版的啊。
“改天你也教教我怎麼畫唄,你畫的太真實了太可愛了。”
晏憷晲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想畫還不容易,多照照鏡子就成了。”
“嘿,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玉姝向他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復而提着燈籠在屋裡走了一圈。
冬雨還在外面淅瀝瀝的下,屋內兩人交換完禮物便上了牀,裹着被子縮在一起各自看着書打發漫漫長夜。
兩人屈着膝蓋並排坐着,鼻息下是乾淨的皁角味,他們安靜的翻着自己的書,沒有任何交談。在這個冰冷的雨夜,兩顆年輕的心卻緊緊的挨着。
夜子初交,外面影影約約傳來爆竹聲,因爲距離太遠,聽不大清。
晏憷放下手裡的書,長時間沒動,肩膀放鬆下來一陣痠痛。見旁邊沒了動靜,轉頭一看,吵嚷着要守歲的人已經安然入睡了。背靠在枕頭上,頭一歪,坐着就睡着了,手裡握着翻了一半的書。
他把她手裡的書悄悄抽走,讓她枕平整了,把裹的亂七八糟的被子重新蓋好。
玉姝感受到了動靜,半睜着迷濛的睡眼,直勾勾的看着給她蓋被的人,也不說話。
“沒事,睡吧。”晏憷看她神志不清,輕輕拍了拍她的被子。
玉姝唔了聲,像只被順毛順的舒舒服服的小貓一樣,喵了一聲便乖巧的閉上了眼。
“新年快樂,玉姝。”晏憷溫柔的看着手邊的人,輕輕的在她耳畔說道。
他沒有告訴她,其實他送的那盞燈籠裡面,他用細毫淺淺的寫了一句話。
希望玉姝此生平安喜樂,事事順遂。
這不僅是一句祝福,這也是一個十幾歲情竇初開的少年想要守護的美好。
晏憷怔怔的看了好一會,才把黏在她臉上餓目光重新挪到書本上。可是一直到了丑時三刻,屋內才又響起翻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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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外面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林峰山被沖刷的乾乾淨淨,也像是披上了一件新衣。細長的竹葉掛着晶瑩的雨珠,順着葉子的弧度慢慢滑落在地。
“啊!晏憷,你快醒醒,我怎麼睡着了,你的爹孃要是活不長可不能怪我啊。”玉姝是被凍醒的,睡習慣了竹塌,反而在大牀上睡不習慣了,早上醒來,只有一個被角搭在了肚子上。等她完全清醒過來時,她才明白自己錯過了百年來第一個除夕夜。
“別吵,讓我再睡一會。”晏憷睜開帶着血絲的眼,聲音微微沙啞,“我守過歲了,他們沒事。你安靜點,我睡了。”這麼迷信的說法,她竟然信,關鍵他還真信了她的邪,守到了天亮……
玉姝聽了好過一點,但是心裡還是略有遺憾,“你該把我喊起來的,這樣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守歲了,我還沒試過一整個晚上不睡覺呢。”
“你想不睡覺哪天晚上都行,沒人攔你。”晏憷翻了個身,回答道。
“那你可以和我一起嗎,我一個人大半夜不睡覺多神經啊。”玉姝戳戳他的背。
“你是想向大熊貓靠齊嘛?”聲音從被子裡悶悶傳出。
“爲什麼這麼說?”
“它有黑眼圈,而你沒有。”
玉姝:……此話無法反駁。
算了算了,她還是等下一個除夕吧。除夕也不睡覺那叫守歲,平時晚上不好好睡覺那叫熬夜!現在她眼睛這麼好看,她纔不要有黑眼圈呢!
現在就她一個人醒着,過年也不好玩啊,她還是再睡一會吧。玉姝這樣想着又躺了下去,拽過她的小被被蓋好。
哎,好久沒有睡懶覺,好懷念的幸福啊。爲了更加幸福一點,她用力蹭了蹭軟乎乎的被子。
玉姝原本計劃的滿滿當當的安排,最終還是被不完整的守歲給破壞了,兩個人睡着度過了明媚的正月初一。
玉姝欲哭無淚的看着外面全黑的天幕,她的春節!她的節目!她的零食!怎麼開沒開始就結束了呢!嗚嗚嗚嗚~
晏憷拍拍她的的背,聊表同情,接着就去做飯了,徒留她一個人在院子裡凌亂。
新年的第一頓飯,玉姝化悲憤爲食慾,把飯鍋吃了個底朝天。
“你要不要去外面走走。”
玉姝一臉生無可戀,有氣無力道:“不,吃飯都不能緩解我內心的傷痛了,散步更加不可能。”
“抱歉,沒考慮到你的心情,我只是在爲你的胃擔憂。”看看被刮的乾乾淨淨的鍋底,再看看她的肚子,他再一次刷新了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原來吃那麼多竟然不會死人??!
吃的太多的後果就是在接下來半個時辰,她的屁股墩沒挪過一下。接着一個小時,挺着肚子在院子散步。
白天睡了太多,玉姝在牀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主要是她不甘心那麼隆重的日子就這樣又睡沒了。
靈光一現,她擡起頭,對着大牀輕輕喊道:“晏憷?你睡着了沒?”
過了一會,那邊傳來聲音,“沒。”
“那別睡了,快起來。”玉姝披衣起身,點上蠟燭,對他道:“你把我昨個送你的披風披上,我們看煙!火!去!”
他就知道這個年不會在她手裡那麼輕易的過去的,認命的穿上衣服披上披風,跟在她後面出去了。
晚上要比白天冷很多,呼出來的氣都是白的。好在狐狸披風保暖性和防風性都不錯,晏憷裹在裡面倒也不覺得冷。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燈籠透着黃黃的光,在山間左右搖晃。走了好長一段山路,最終在一個高處停下了。
這個山頭離外面還隔了好幾座山,但甚在它高,並不會遮擋視線。站在這裡往下面看,山下的一切就渺小的如螻蟻一般。
“來這坐着。”玉姝抹了抹石頭上的灰,讓他過來坐。
晏憷沒有嫌棄,掀開披風在她旁邊坐了上去,環顧四周,“這裡視線倒佳,看煙火應該正合適。”
“那可不是,我找的地方能不準嘛。這個山頭視野最好,那座山梅花開的最香,再過去兩座最容易聚霧。。。”玉姝笑意盈盈,如數家珍的和他講着林峰山的各個特點。
晏憷側耳聽着,她的過去他知道的太少,他想要知道更多,哪怕是她的生活環境。
‘砰砰砰’一個個小煙花在下面炸開,玉姝住了嘴,激動的搖了搖晏憷的手臂,“你快看,放煙火了!是不是很美!”
“嗯。”林峰鎮四處悶聲過後,耀眼的煙花在空中匯聚閃爍,又如天女散花般消散,流光溢彩的照亮了黑夜。因爲他們足夠的高,他們看到的是完整的煙火,是整個城鎮的煙火,下面就想是煙花的海洋,此消彼伏,連綿不斷。
看到這麼美的場景,玉姝想起以前的歲月如白駒過隙,百年的時光想想景沒有這幾日來的精彩。體會過了兩個人的歡樂,等他走後,她該怎麼去嘗一個人的孤獨呢。一瞬間,她覺得如果晏憷一輩子找不到家人,一直在這裡陪她就好了。但是她很快就清醒過來了,就算他找不到家,也不可能會一直陪她啊。她是個妖精,用不了幾年就會露餡的。
百年來,玉姝第一次感覺到了作妖的悲涼,第一次嚮往凡人。
晏憷見她眼裡不見了笑意,臉上散發散發着淡淡哀傷。開心的、生氣的、耍寶的他都見過,唯獨沒在她臉上見過哀傷,心裡驀然一揪,“怎麼了?見到這麼美的煙花不高興嗎?”
玉姝牽強的笑了笑,“高興啊,只是我想到以後你回家了,又是我一個人在這裡看,想想就好慘啊。”
她是因爲自己才這麼難過,晏憷心裡一動,緊張的看着她,問道:“如果我找到了我的家人,你願意和我下山嗎?就是離開林峰山,和我一起生活。”
玉姝望着他,慢慢的搖了搖頭,“我從小在這長大,已經習慣了這裡的一花一木了。山下的世界太複雜,我什麼都不會,在這裡纔是對我最好的選擇。”
晏憷皺眉,反駁道:“環境都是需要習慣的,你和我在一起,我會教你怎麼融入到下面的生活的。你一個在山上面,這麼笨還喜歡偷懶,怕是會餓死吧。”
是呀,他走了,她吃什麼呀?從簡入奢易,從奢入簡難吶。
但是……
玉姝笑了笑,故作輕鬆道:“哎,別擔心我,以前我一人還是過的活蹦亂跳的呢。你放心,等你回家後,我也會時常去看你的。”
晏憷直勾勾的看着她,眼裡閃爍着她看不懂的東西,看的她一陣莫名心虛。
回去的路上,兩人和來之前一樣,一前一後的走着,但是兩人的心境卻各自發生了不同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