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茗擡頭看了看那三個風姿卓絕的男子,俊美中帶着一絲邪魅的元宇傾,白衣飄飄如謫仙的凌暮遠,一身尊貴冷漠的玉雲洛,三人各有不凡的風姿,不能說誰更好誰不好,只能說每個人都以其最獨特的風度吸引着他人的注意。
當視線落在一身紫衣的玉雲洛身上時,秦茗嘴角勾起一抹幸福而溫柔的笑意,精緻的臉蛋也因這抹微笑而變得生動光彩起來。
她已經是他的王妃,兩人雖不算是歷經千辛萬苦、排除萬難,也上演不了肝腸寸斷的悲情劇戲,可結果卻讓她心如糖蜜,甜甜的感覺,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來。一想到以後的路,是她陪着他走下去,她臉上的笑容就變得無比滿足。卻不知,她這笑容,落在別人的眼裡,變得無比刺眼。
清風徐徐,柳條依依,秦茗就那麼靜靜的站着,姿勢優雅,一頭婦人髮式,讓她更顯成熟韻味。她周身彷彿圍着一層淡淡的光暈,光暈形成一個結界,上面寫着“嫉妒窺伺幸福者,勿進”,將一切窺伺的人都生生擋在了結界之外。結界內,她只靜靜的看着心儀的男子,對周圍的一切毫無知覺;結界外的人,看見她的幸福,就忍不住想闖入撕碎、破壞!
“以往,我們總看不上將軍府的秦大小姐,認爲她父親武將出身,是爲莽夫蠻人,平日裡也甚少與之走動。如今看來,倒是她比咱們都有福氣的多。”悠悠的聲音夾帶着一絲絲的嘆息,在這個寂靜的蘭若亭裡響起,慕香玉看着秦茗眼角眉梢洋溢的溫暖笑意,又看了看一身藍衣的元宇傾,心頭像是壓着一塊大石頭般喘不過氣來。
玉淑梨冷眸瞥了眼一旁傻笑的秦茗,不屑的哼唧了兩句,語氣中有着郡主特有的氣勢和威儀:“大小姐何必羨慕他人,你自己不也快好事臨門了麼?更何況,你又怎知洛王是真心還是假意?朝堂官場,遠比女兒家的勾心鬥角算計心機要複雜得多了,別忘了,對於男人而言,權勢和地位,永遠都是不能抗拒的誘惑!不然,你以爲慕晚歌爲什麼會在大婚之日被洛王休棄?這其中的道理,你我都不愚蠢,不是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麼?”
而也正因爲肅親王府的權勢和地位,她自信能夠帶給那個人想要的,能夠站在那個人的身旁,與他攜手共度一生!
慕香玉看着玉淑梨眼中的勢在必得,袖中的手緊緊的交握着,嘴脣緊抿,眼裡劃過一絲掙扎和不甘。那個人明明就在自己面前,明明就相隔不遠,爲何她卻覺得連伸手都那般無力,未到半空卻已經垂下,纖細的手指滴出的點點冷汗,在地上暈出一朵又一朵透明的花朵。
心思迴轉也不過一瞬間,她忽覺得有種萬水千山都走遍、風霜雨雪都經歷過一遍的滄桑感。
生辰宴上,他一如既往的俊美不凡,眼中流轉的灩灩光華依舊讓她沉陷其中無法自拔,本來以爲,將自己變得足夠好,足夠優秀,就可以讓他的視線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不想,這只是一切殘忍現實的開始。他的目光依舊流浪在茫茫人海里,而自己卻不小心成了太子眼中待捉的小魚。
是命麼?命裡,他與她相遇在皇宮的碧瓦飛檐下,一次短暫而美好的相遇之後,橫亙在兩人之間的,便是重重樓閣和層層磚瓦。一次又一次的遙望,終究還是沒能碰見他邪魅而迷人的目光,一次又一次的幻想,終究還是被殘忍的現實狠狠的丟棄在了海市蜃樓裡,空望卻不能觸及。
自從知道父親的決定後,她內心裡倍受煎熬,很多次她都問自己,爲什麼是右相府的嫡長女,爲什麼自己的命運不能自己把握,而是被當成政治聯姻的棋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而這邊,玉淑梨和慕香玉的一番話,卻毫無遺漏的落在了秦茗的耳中。當聽到“真心還是假意”時,她心裡某一處地方忽然落下陣陣灰塵,撲簌撲簌的聲響,攪亂了原本滿足的心,漫天的灰塵更是蒙在了她的眼睛前面,原本清晰明亮、生機盎然的景象,瞬間變得模糊不清起來,連帶着她所認爲的鶼鰈情深的畫面,也有些模糊了。
她抿着脣,靜靜的看着玉雲洛,冷峻的側臉,剛毅的弧線,無一不是讓她魂縈夢牽的。只是,剛纔所聽到的話語,就像一根刺一般,直直紮在了她的心裡,即便意識裡的另一個她竭力阻止,卻阻止不了這根刺的紮根。
“姐姐,姐姐,你又在想什麼啊?”忽然感覺自己的袖子被人狠狠的搖晃起來,秦茗恍惚的神思頓時被拉了回來,沿着手臂看過去,卻見自己的妹妹正滿臉擔心的看着自己,原本熨平的衣袖被扯出了道道褶皺。
秦茗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拋掉腦海裡過於煩亂的想法,輕輕的拍了拍秦琴的小手,柔聲道:“我沒事,就是覺得有些累,不由得想到了其他的事情。”
“真的?姐姐,你若是覺得不舒服,可要跟王爺說啊,可別憋出病來了!”秦琴又扯了扯秦茗的衣袖,乖巧的模樣直把秦茗逗笑了,只是聽到她喚自己夫君爲“王爺”,而不是以往的“姐夫”時,心頭的某個想法卻是得到了確定。
“琴兒覺得左相如何?”秦茗試探着開口,一雙美目直直盯着秦琴的眼睛,不肯放過她眼中的任何光彩。
果然,當秦琴聽到“左相”一詞時,眼睛裡頓時大放異彩,耳根子悄悄的爬上兩朵淡淡的紅暈,她香帕掩脣,偷偷的看了眼落下一子的元宇傾,少有的嬌羞道:“姐姐,左相,卻是極好啊…”
“哦?琴兒倒是說說看,好在哪裡,又好到什麼程度啊?”秦茗心知她對左相有着那份心思,心裡高興的同時卻又摻雜了一份擔憂。
論相貌,元宇傾無疑是三個人中最英俊的;論地位權勢,他未及弱冠便位居百官之首,而這也恰恰說明了他的學識超羣,才華蓋世,並非世間普通男子可比。這樣的男子,處於權勢頂端且才華冠蓋,該是怎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呢?
她看了看不遠處的慕香玉和玉淑梨,那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元宇傾身上,她眉頭一皺,莫不是這兩人都鍾情於元宇傾?
wωw⊙ TтkΛ n⊙ c○
只是,看着盛裝打扮的玉淑梨和豔紅衣裳的慕香玉,她總覺得這兩人少了些許什麼,再一看自家妹妹,忽然有些頭疼起來。
元宇傾這樣的男子,怕是連慕香玉和玉淑梨都駕馭不了,更別提率性單純的小妹了!
“琴兒,記住姐姐的話,不要有的心,千萬別有。”秦茗忽而輕嘆了聲,囑咐道。
秦琴不明所以的看着秦茗,這話,似是告誡,又似是勸阻,聽得她雲裡霧裡。只是,她也沒有多想,腦海裡裝的全是元宇傾,想着回去後,定要讓爹孃知道自己的心意!
秦茗看着她眼中大放的光彩,心裡的擔憂更甚,看來回去後,有必要和爹孃好好談談!
而此時,勞累了一天一夜的慕晚歌纔剛剛起牀,經過一番梳洗後,這才坐在桌前慢悠悠的吃完了浣綾爲她準備的早膳。
“浣綾,我出去走走,你就留在廂房裡,老夫人若是派人來傳什麼消息,往清泉寺後山尋去便可。”說完,她將一隻白玉瓶子放入袖中,擡步向外走了出去。
浣綾立即跟了出來,緊抿着嘴脣,不發一語,只靜靜的看着她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
出了院子之後,慕晚歌徑自往後山走去。
昨晚在房頂上看戲時,她就着淡淡的月色大略打量了一下週圍的景色,卻發現清泉寺後山處似有柳條隨風而舞,夜色下波光粼粼,在霧色的氤氳中顯得飄渺夢幻,如九重仙境一般,讓她移不開視線。
老夫人向來尊崇佛法,每年都有那麼一段時間,是住在清泉寺的。即便昨日遭受了刺客襲擊,怕是也阻擋不住她接受佛法洗禮的虔誠之心。
據說,清泉寺有位師太,人稱普惠師太,佛法高深,精通卜卦,不少官家女眷來此就是爲了聽她參禪禮佛的。慕晚歌不是信佛之人,佛法禪理也不懂得,只是,聽着耳邊的鐘鼓聲,聞着空氣中的香火味,心中堵着的某一處卻瞬間通暢起來,似醍醐灌頂,又似釋然解脫。
她雖不信佛,只是對寺廟的清靜還是有着說不出的好感的。而這一切,還得多虧了梅姨的“薰陶”。
梅姨,是信佛之人,她相信,世間的萬事萬物,皆遵循因緣法則而生滅。她還教導自己,要多做善事,才能多積陰德。只是,梅姨死後的那些年裡,自己手染無數鮮血,踏過無數屍體,才守住了活着的權利。
若是梅姨還活着,是否還相信好人有好報?她想過做好人,卻發現好人難做,壞人猖狂。如果黑白都顛倒,是非都不分明瞭,善和惡的界限,愚鈍而眼拙的世人,還看得見麼?
慕晚歌不由得苦笑,何必再去多想?自己離那個水泥混凝土高樓大廈燈光車輛的世界已經很遙遠了,如今想起來,遙遠得已如一場荒唐的夢。
她環視了四周,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想着這個時空也沒有什麼不好,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刀光劍影,也有虛僞算計,但終究還是比前世的處境要好多了。無非就是需要忍一忍,演一演戲而已,這些東西早已滲入她的骨髓裡,應付那些古人,也不成問題。
拋卻腦中紛繁的思緒,她慢慢的放空了自己,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真心的弧度,隨即靜下心來慢慢的享受着這難得的清靜。
腳下是青灰石磚,四周每隔幾步遠就是參天古木,古木樹幹粗大,樹皮略顯灰黑,不知道是經受了多少年的風雨侵襲。有些靠近地面的樹皮上還長着青苔,越往上青苔的顏色越淺,甚至有些乾枯的痕跡。
此時,陽光仍未炙熱起來,柔和的光線透過兩旁的古木斜照在臉上,溫暖而柔軟,如綢似緞。後山清風徐徐,夾帶着露水的一絲溼潤,拂過那張絕色的容顏,吹起那白衣飄逸,如一朵純粹乾淨的白雲遊淌在林木間,一步一步,清涼了四方天地,點綴了蔥蔥古林。
慕晚歌腳步輕快的漫步着,湛藍的天空和遊翔的雲朵倒映在她明眸中,薰染了幾分澄澈和純淨。而清泉寺到處都透露了古樸的氣息,滄桑肅穆。身處其中,似乎也隨着歷史的年輪沉澱了。在這裡,衆生平等,一切周身的雜物和困鎖似乎都被掩入塵埃。
將來,若是可以,居住在這樣一座臨山近水的水榭裡,豈不是很好?
只是,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還是個問題呢!
慕晚歌心裡不由得嘆息起來,未來本就未知,能在世人的意識裡存在,不過是讓心中存着一份念想而已。她不需要這份念想,自然不會寄希望於所謂的未來。她只是想遵從自己的意願,跟隨內心的想法,堅定的走下去,不管他人如何說,也不論世人怎麼看,她依舊是她,以雙手之力,把握現在,掌控自己的命運!
元宇傾有一句話說得是對的,她若不在乎,那便什麼都不是。
想起元宇傾,她袖中的手不由得蜷了蜷,心裡某根弦不自覺的繃了繃。對這個才與自己見過三次面的人,她存着戒備,也有着一份欣賞。若不是他洞察力極強,心思縝密,又怎麼能夠憑着三次見面便剖析出自己的個性,而且剖析得近乎完整?
與古代那些紈絝子弟相比,這樣才華橫溢而手握重權的男子,無疑是非常優秀的,也難怪玉淑梨和慕香玉會爲他着迷。只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幫自己,自己卻看不出他此舉此爲的目的,她一面感激着他的及時相助,一面還要防備着這敵友不分、高深莫測的人可能在背後搞出的花招。
若是在商場上,元宇傾無疑是很值得尊重和防備的對手,只是這樣的過招,讓一向喜歡掌控一切事態發展的慕晚歌心裡倍覺無底!
不知不覺間,沿着青石磚小路,就來到一處蓮塘邊。蓮塘裡開滿了睡蓮,依稀可聞飄散的清香。蓮塘周圍,不再是參天的古木,而是依依垂柳,如綠絲絛般柔軟的柳條在清風中翩翩起舞,撩動起慕晚歌的髮絲,彼此風中嬉戲追逐。
看多了相府內的人造景觀、嬌豔繁花,乍一看到這樣清麗秀氣的景色,慕晚歌只覺得心境頓時開闊起來,她背靠在一棵柳樹上,閉上了眼睛,愜意的呼吸着帶着睡蓮幽香的新鮮空氣,感受着置身於舞動柳條的放鬆心情。
忽然,前方隱隱傳來一陣談話聲,或清脆,或嬌媚,打破了自然的和諧。
慕晚歌不禁皺起了眉頭,對這大煞風景的聲音極爲不喜。她直起身往前幾步,卻發現蓮塘的另一邊,一方涼亭內或站或坐着幾個人,有男有女,兩名男子正在下棋,另一人坐在一旁觀棋。對弈的兩人中,一人穿着藍衣,毫無疑問,是元宇傾;而另一人則是白衣飄飄看不清容貌。
當看到另一邊的女子時,慕晚歌不由得雙眼微眯,談話的女子共有四人,依舊是豔紅衣裳的慕香玉,一身盛裝打扮的玉淑梨,還有一人看着極爲眼熟,一時間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另一女子,則是梳着婦人髮髻,眉眼間與看着眼熟的女子有些想像。
慕晚歌秀眉微蹙,一掠而過的目光在掠過觀棋的紫衣男子時微微停頓了下,腦海裡閃過一幅畫面,一瞬間,心裡有了答案,一個轉身便大踏步遠離這些嘈雜不堪的人。
浣綾說,她跑出落霞峰口求助時,先是遇到了洛王,而後才遇見元宇傾。那似曾相識的背影,那即便遠看也能感覺到的冷冰感覺,除了將慕晚歌休棄的玉雲洛,還有誰那麼令人討厭?
而一旁梳着婦人髮髻的,便是現今的洛王妃秦茗吧!既然她是洛王妃,旁邊的少女就是秦琴了。怪不得先前覺得她眼熟,原來她就是自己剛穿越到這裡時遇到的第一個囂張女子。
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多,勾心鬥角也多,她寧願紮在男人堆裡聞着汗臭味,也不願意和幾個工於心計的深閨女子針鋒相對。
若是讓這些不相干的人影響了心情,豈不辜負了清泉寺如此好的風光?
慕晚歌從飄舞的柳條間穿行而過,風吹起那一方白色衣角,瞬間飄入了蘭若亭裡元宇傾的眼眸中。他一手敲着石桌沿,一手托腮,看着飄然而去的白衣背影,腦海裡閃過昨天的一幕幕場景,嘴角的笑意忽然變得真實滿足。
“元相,該你了。”這時,與元宇傾對弈的凌暮遠剛落下一子,淡淡笑道。卻發現自己說了好一會兒,既不見元宇傾有何動作,也沒聽到任何聲音,頓時疑惑不已,視線從棋盤上收回來,擡起頭看過去,卻發現元宇傾徑自盯着亭外的柳樹出神,眼睛裡有水波流動,似如水的柔情,又似真實的溫暖。
凌暮遠順着元宇傾的視線看過去,除了柳條飄舞,蓮塘寂靜外,再無其他異樣。他眼裡閃過一絲迷濛,不明白有什麼東西能讓元宇傾如此着迷。
看到那身白衣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元宇傾才緩緩回頭,卻發現凌暮遠正一臉不解的看着他,他伸手扶額,隨即又恢復了常態,只是心裡卻微嘆一聲,想着從什麼時候開始,那襲白衣已經成了他眼裡的一道風景,以至於風景在前,其他的都視若無睹了。
“元相剛纔在看什麼,何以如此出神?”凌暮遠見他瞬間回神,又恢復了以往的雍容優雅,全然不似剛纔的恍惚柔情,不由得感嘆他的厲害,也只有這樣超羣的能力才能年紀輕輕便位居百官之首吧!
“沒什麼,就看到一隻白色小狐狸,不過眨眼就跑了!世子再不落子,本相可就贏了!”元宇傾落下一子,優雅一笑,嘴角那抹永不卸下的淺笑爲他俊美的面容增添了一抹邪魅,直讓不遠處的幾名女子心神盪漾。
“不到最後一刻,輸贏未定!元相是不是過於自信了,竟提前談論輸贏?要知道,凌世子的棋藝,可是世間少有的!”這時,一直靜坐的玉雲洛突然出聲,冷眸直射向笑意嘻嘻的元宇傾,臉上的認真神情,讓人真的感覺他是實話實話,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袖中的手早已攥得有多緊。
雖一直旁觀此二人下棋,但更多的目的還是想通過棋藝得到自己想要的訊息。可直到現在,自己都沒有真正看到二人的實力所在。其實,也不能說沒有看到,只是不知是不是眼前這兩人的刻意隱瞞,還是自己棋藝不精,他二人的棋風不定不說,就連佈局都沒有絲毫的好看頭。
玉雲洛盯着棋盤半晌,轉而看向元宇傾和凌暮遠。凌暮遠低頭冥想,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而元宇傾在他看過來時,就大大方方的迎上了他的視線,沒有畏懼,沒有閃躲,只有坦然,只是這樣的坦然落在玉雲洛的眼裡,卻似乎變了味道,好像在嘲笑着他的猜疑和目的。
不想再與元宇傾對視,他別過臉看向亭外的柳條,袖中的手握緊又鬆開,暗自平復着心中異樣的感覺。
元宇傾嘴角的笑意泛上了一抹冷光,在玉雲洛看不見的地方閃着冷寒之光。
而慕晚歌偏離了青石磚小路後,一路在古木之中穿行走動,終於來到了一處風清雲低的好地方。地上碎石散亂,青草從石頭縫隙裡露出了尖尖的小頭,微風拂過輕輕扭動着纖腰。一旁怪石嶙峋,雖沒有相府假山的模樣精緻,卻有着假山不能比擬的古樸自然,與清泉寺的樸實氣息極爲融合。
她尋了一塊較爲平整寬大的石頭,坐了上去,背靠在嶙峋刺背的怪石上,仰起頭看天,臉上神情自然,舒適愜意。
而此時,蘭若亭裡,突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似是可惜,卻又極爲愉悅。
“元相好棋藝,本世子是服了!”
元宇傾嘴角一勾,儒雅之風盡顯在那謙虛的拱手之中,“世子承讓,本相也只是險勝一招而已。”
玉雲洛卻是緊緊盯着棋盤,薄脣緊抿,隨即看向元宇傾,眼裡閃爍着莫名的精光。元宇傾可真是謙虛了,何止是一招,即便讓了凌暮遠三子都一樣能得勝。這樣的人,若能拉攏,自己倒是如虎添翼,若爲敵人…。
玉雲洛不敢想象下去,袖中的手緊緊攥了攥,意味不明的冷冷盯着元宇傾。
“姐姐,好像是元相贏了啊!要不,咱們過去看看吧!”秦琴時刻注意着石桌那邊的情況,見對弈的兩人已停下了動作,便知棋局已經結束,更是連具體情況都沒看清楚,便直覺認爲是元宇傾贏了。她欣喜一笑,小手拉着秦茗的衣袖,恨不得直接奔過去,離元宇傾近些。
“琴兒,這不太好吧!咱們畢竟是女子,更何況,慕大小姐和淑梨郡主都還只是站在遠處看着呢!”秦茗爲難的看了眼秦琴,找了個比較蹩腳的藉口。直覺裡,她還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一顆心都掛在了元宇傾身上,畢竟,元宇傾過於優秀,若她尚未嫁人,也是不敢奢想的。
秦琴卻是輕蔑的瞥了慕香玉和玉淑梨一眼,鼻孔朝天哼出了兩道冷氣,“姐姐,她們早就想過去了,只是礙於臉面不敢上前而已。姐姐,咱們去吧!”
說着,秦琴猛地拉了下秦茗的衣裳,一副義無反顧的模樣。她早已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那張噙着笑容的俊臉於他而言是個不小的誘惑,而自己還不能抗拒這樣的誘惑。
秦茗被她生生拖離了一步,無法再拒絕,只得牽着她的手緩步上前。
不想,她倆一離開,玉淑梨和慕香玉也隨後跟了上去。
“臣妾見過王爺。”秦茗上前一步,朝着玉雲洛行了一禮。
“你怎麼過來了?”玉雲洛站起身,握住她的雙手將她扶起來,聲音輕柔且透着濃濃的關切之意。
秦茗抿脣一笑,說不出的嫵媚風情,“臣妾見世子和元相停了下來,便知棋局已結束,遂攜着琴兒過來看看。這一棋局,究竟是何人贏了啊?”
洛王看了眼元宇傾,卻見他徑自看着亭外柳樹出神,眼裡劃過一絲不解,話中的溫柔卻絲毫不減:“元相棋藝精湛,贏了這一局。只是,凌世子的棋藝,同樣令本王佩服不已。”
“洛王過獎了,元相纔是箇中高手,本世子倒是自愧不如了。”凌暮遠拱了拱手,笑道。
元宇傾被人這麼誇來誇去,倒是很無動於衷,徑自盯着眼前的風景出奇,想着那隻小狐狸明明就出現在這裡的,轉眼便去了哪裡呢?該不會是怕麻煩,躲去遠遠的地方尋耳根清靜了吧?
“姐姐,依我看,元相確實是真高手呢!”秦琴上前一步,盈盈一禮,十足十的大家閨秀模樣,只是那不自覺飄向元宇傾的眼神,卻顯得有些輕佻,破壞了她苦心表現出來的形象。
慕香玉和玉淑梨鄙夷的目光頓時射向秦琴,只是兩人的目光裡還夾雜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慕香玉看着她這般少女情動的模樣,袖中的手緊緊的攥了攥,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那時,她也和秦琴這般討好,鼓起膽子從人羣中走了出來,只爲了能讓他看自己一眼,只爲了能離他更近一些,看清楚他臉上的淺淺笑意,感受這笑意中隱藏極深的溫柔和暖意。
只是,他依舊如現在這般無動於衷,嘴角的淺笑彷彿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每個想要靠近他的人冷漠的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玉淑梨不例外,而她也不例外。
她忽然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樣的女子,能成爲他的例外?而當那個例外出現時,他臉上的神情又是怎麼樣的?是溫暖中帶着柔情,還是關切中帶着愛護?
與慕香玉悲傷追想不同的是,玉淑梨只是冷冷的瞥了秦琴一眼,像是看一個小丑般看着秦琴的故作姿態。這樣的人,也淨做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倒是沒有秦茗的自知之明和舉止得體。再一看靜坐石桌旁的男子,她忽然有些慶幸有些竊喜,他果真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對秦琴這類庸俗之人不屑一顧,這樣的人,讓她如何不鍾情不追隨其後?
而洛王的眉頭卻是微微的皺了皺,冷漠的眸子從秦琴身上轉到元宇傾身上,對秦琴與往日截然不同的舉止言行有了些許的瞭解,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冷漠的眸子裡頓時精光閃閃。
“琴兒,不得胡說!往日叫你好好鑽研棋藝,你不聽話就算了,今日竟還班門弄斧,”秦茗呵斥了一句,隨即螓首微垂,聲音頓時變得謙恭有禮,向凌暮遠真誠道歉道,“琴兒小孩兒心性,一時口不擇言,若有得罪之處,還望世子海涵。”
“秦二小姐說得確實是實話,是本世子學藝不精,輸給元相也是心服口服!”凌暮遠淡淡瞥了眼無動於衷的元宇傾,又看了看秦琴時不時掀起的眼角,一時間心裡也有了思量,臉上的笑意如和煦春風,清爽中自有一股暖意。
“本相倒是對世子的簫音格外感興趣,不知世子能否賞本相這一個臉?”元宇傾卻突然收回了視線,目光灼灼的看着凌暮遠,聲音裡有着不加掩飾的興趣。
“這本就是我們事先說好的,吹奏一曲,又有何不可?”凌暮遠微微頷首,這一局本就是賭局,賭注事先也下好了。若元宇傾輸了,他就要表演一段劍法;若自己輸了,就奏一段簫音。如今自己輸了,他提出如此要求,也在情理之中。
“雲竹,取我的簫過來。”凌暮遠微微側首,對着身後的黑衣勁裝男子吩咐道。
“是,世子。”那名男子執劍躬身一禮,輕功一躍便躍出了蘭若亭,衣袂迎風飄展發出簌簌聲響,可見此人輕功卓絕。
凌暮遠雙眼微眯,看着雲竹消失在空中的矯健身影,眼裡劃過一絲讚賞和滿意,隨即拱了拱手,溫潤笑道:“還請諸位稍候片刻。”
“凌世子,要這麼多人稍後片刻,這是作何啊?”這時,一道低沉中帶着威嚴的聲音傳了過來,衆人轉頭看過去,卻發現一身明黃錦袍的玉雲燁大踏步走了進來,頭上的黃金冠在初起的陽光下反射着點點金光,更是爲他冷峻的面容增加了幾分威儀。
玉雲洛在聽到那道笑聲時,袖中的手早已緊握成拳,向來冷冰的眸子忽然閃過一絲狠意。他當然知道這聲音是誰的,這些年即便是做夢,也都會夢到這個聲音,它早已成了一道魔障,讓他恨之入骨卻又不得不笑臉相迎。
覺察到玉雲洛的異樣,元宇傾笑中含霜的目光直直射向那身明黃色錦袍,須臾,他不着痕跡的就要收回視線,卻在半空中與凌暮遠淡淡的目光不期然相遇,彼此微頷首後,心中一片清明。
慕香玉聽到這聲音,精緻的小臉兒竟變得慘白起來,腳步微微移動,藏在了衆人身後,玉淑梨見她如此動作,眉頭微皺,眼裡卻是閃過一絲瞭然。
不一會兒,那方明黃衣角已飄至眼前。
衆人紛紛行禮,恭敬道:“見過太子殿下。”
玉雲燁卻是擺了擺手,笑意裡隱含凌厲的雙眼不着痕跡的掃了一圈,當看到隱於衆人之後的慕香玉時,笑意加深了幾分,低沉的聲音從他口中吐出:“不必多禮。這裡是佛家清靜之地,豈能因這些虛禮而染了俗氣。”
“喲,原來二皇弟也在這裡啊!”這時,玉雲燁走到玉雲洛面前,狀似驚訝道。
只是,落在衆人的眼裡,這驚訝未免過於牽強了。玉雲洛陪着王妃到清泉寺上香的事兒,並沒有刻意隱瞞,以玉雲燁的能力,豈能不事先知道?
玉雲洛鬆了鬆拳頭,暗自深呼吸了一下,冰冷的臉上扯出一抹弧度,雖然淺淡,卻聊勝於無,他泛着青筋的手朝着玉雲燁拱了拱,笑道:“太子皇兄怎麼有如此雅興,拋卻太子府的三千美人,到這清淡如水的清泉寺來了?”
誰想,玉雲燁卻是有些不滿的皺了皺眉頭,隆起的濃眉含着絲絲威嚴,他打量了玉雲洛半晌,隨即哈哈大笑道:“二皇弟,就準你帶着嬌媚動人的王妃來這裡上香禮佛,就不準本宮也來此清心寡慾一番?”
“臣弟不敢!”玉雲洛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太子皇兄此來,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一句話,說出了亭內衆人的心思,卻讓隱於角落的慕香玉大變了臉色,腳下步子猛地後退了幾步,發出幾聲沉悶的重響。
突然的響聲,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衆人齊齊看過去,卻發現慕香玉面無人色,即便是身上豔紅喜慶的衣裳也遮不住那份柔弱慘白,巴掌大的小臉上有着難以掩飾的慌張,看上去卻是越發的楚楚動人。
玉雲燁嘴角一勾,雙眼盛滿了興味,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獵物般充滿着強烈的佔有慾,卻讓慕香玉大叫不好,連忙低下頭,恨不得此時地上破出一個洞,能讓她鑽進去,從此消失在玉雲燁面前。
“二皇弟說得不錯,本宮此來,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於…”玉雲燁刻意的延長了聲音,聽得慕香玉一顆心又是一顫一顫的,忽然,玉雲燁幾步走至慕香玉面前,低下頭湊過臉,邪魅一笑,道,“慕大小姐可知,本宮此行在於什麼?”
“太子的心思,又豈是臣女一閨中無知女子所能猜測得了的。太子還是莫要取笑臣女了。”慕香玉感受着他呼吸間噴吐在臉上的氣息,面色微微發燙,感覺呼吸都變得遲緩起來,腳步微移,又往後退了一步。
玉雲燁眼裡劃過一絲不悅,卻還是繼續走上前一步,似乎並不打算就此放過慕香玉,“世人稱讚大小姐才貌無雙,蕙質蘭心,說明大小姐定有一顆七巧玲瓏心,如今大小姐卻是如此推脫,莫不是暗諷世人愚鈍,不足以予此讚賞,更甚至,大小姐很不屑於接受?”
慕香玉猛地搖了搖頭,她哪裡敢以此託大?只是隨口的推辭罷了,哪裡曉得玉雲燁竟會抓着自己的漏洞不放手,“太子說笑了,能得世人稱頌是臣女的福氣,又豈敢不屑?只是,太子身爲一國儲君,您的心思臣女又怎敢隨意猜測?不然,豈不是冒犯衝撞了您?”
說着,慕香玉似是怕靠近了會冒犯衝撞到玉雲燁一般,又後退了小小的一步。
玉雲燁卻是極其不滿她的閃躲,鳳目劃過一絲暗沉,繼續欺近一步,笑道:“慕大小姐似乎很怕本宮?”
慕香玉不得已又後退了一步,低着的頭搖了搖,如蚊子般細小的聲音似是沒有力氣傳到更遠,只容兩個人聽到,“太子殿下龍章鳳姿,儲君威儀,臣女心生惶恐,也在情理之中。”
“呵呵…”玉雲燁邪魅一笑,只是這笑聲落在慕香玉的耳朵裡,卻變得有些森冷,她又不着痕跡的往後退了一步,卻在此時碰上了涼亭的圍欄,心下一驚,退無可退之下只得大聲說道:“太子來晚了,倒是錯過了一局好棋,元相和凌世子棋逢對手,那一局棋,真可謂世所罕見啊!”
玉淑梨冷目一眯,下意識的看向元宇傾,當發現他動也不動時,心頭莫名的鬆了一口氣,想着慕香玉努力了那麼多那麼久,終究還是沒能在他心裡占上一席之位。如此,自己倒是有很大的機會了!
而一直靜坐觀戲的凌暮遠此刻也不由得佩服起右相府的這位大小姐來,如此巧妙的心思,倒是難得,只是,當他看到那抹明黃色時,心頭不由得泛起一絲嘆息,還真是可惜了…
“世所罕見倒不敢當,棋逢對手更加不敢當了!元相棋藝精湛,本世子自愧不如啊!慕大小姐的讚詞,受之有愧!”凌暮遠看了眼面色蒼白的慕香玉,心裡頓時有些不忍起來。
想必,慕香玉也是情急之下才將他二人拉出來做擋箭牌的。玉雲洛雖與太子不對盤,可卻不會多管他人的閒事;只是,她是不是將他二人都看成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了?
擡頭看了慕香玉一眼,卻發現她緊抿嘴脣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元宇傾,心裡頓時瞭然起來,不由得暗歎自己的自作多情,看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慕香玉說出這麼一句話,不過是爲了讓元宇傾開口解圍。只是,見元宇傾依舊一副不聞不問,不理不睬的模樣,他不禁爲慕香玉嘆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不想,慕香玉聽到凌暮遠的一番話後,朱脣緊咬泛出絲絲血絲,看着元宇傾視若無睹的模樣,她的一顆心頓時沉入了海底,冰冷陰森的觸覺,讓她的身子顫抖起來。他終究還是沒有替她解圍啊,他終究還是視她如無物啊!
玉雲燁鷹隼般的眸子緊緊的盯着慕香玉,見她徑自盯着元宇傾出神,暗沉漸漸覆蓋上眼眸,緊抿的嘴脣顯示着他強自壓制的怒意。只是,他卻也不再逼近,而是大袖一甩,走至一旁,不再言語。
玉淑梨冷目瞥了下慕香玉,似笑非笑,一時竟看不出她心裡的想法。
一時間,蘭若亭內的氣氛竟變得有些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