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這是怎麼了?”慕香玉不由得驚呼,連忙奔過去和鄧嬤嬤手忙腳亂的穩住劉枝的身子。只是在看到門口處翩飛的淡藍色裙襬時,鄧嬤嬤渾身都顫抖了起來,心裡對慕晚歌的懼意也愈發的濃重。
慕香玉瞪了鄧嬤嬤一眼,隨即轉過頭,滿臉恨意的看着慢慢走來的慕晚歌,抓着劉枝的手揪得緊緊的,待看到她嘴角噙着的那抹淺笑時,心裡頓時咯噔一聲,眸子裡快速的劃過一絲慌亂。
在蘭芝園被人闖入的那一刻,慕香玉早已是坐不住了,求太子不成,只好是回府來斥罵並阻止陶宇,或許別人看着她很威風,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整個人慌亂無神到了什麼地步。
這些年,劉枝做了什麼事情,她是知道的,更甚至有些事情是參與其中的。清楚內情的人都知道,若是真讓陶宇帶走了劉枝,那後果又會是如何。
可到了此刻,身爲受害人的慕晚歌纔不驕不躁淡然自若的出現在衆人面前,這讓她倍感恐慌。她可不認爲慕晚歌是心虛害怕了,一定是還有什麼可怕的後招。
慕晚歌這種鎮定從容的姿態,無處不在的向她們彰顯着她的勝券在握。或許,她們的掙扎在慕晚歌看來,不過是如垂死之人一般,可笑而又滑稽。
因爲這一認知,慕香玉心中早已是鼓擂陣陣,就連手都開始發抖了起來。可她還是強自隱忍着心中不斷翻騰洶涌的驚濤駭浪,眼神如毒蛇般緊緊的纏上慕晚歌,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立即纏上那人的脖子,張口咬下,結束那人的性命。
慕晚歌淡淡的掃了眼蘭芝園內的狼藉場面,又想到劉枝即將面臨的命運,心頭忽然快意滿盛。這快意,來得如此突然而又真實,像九重堅冰被突破終於得以重見天日那般,無比的酣暢淋漓。
她腳下微頓,心中一陣鬱悶。劉枝能夠伏法,她確實是很高興的,可爲何心中的這種高興,卻超乎了她的想象?莫不是這具身子期待已久的結果終於出現了,纔會有如此本能而強烈的反應?
思及此,慕晚歌心中默唸了句,若你有知,定要助我!
“歌兒,你來得正好!快點跟陶大人說說,讓他帶人離開吧。”正在慕晚歌沉思間,慕世明快步迎了上來,滿臉誠懇道。
慕晚歌忽略掉心中的異樣感覺,迴歸一片平靜,此刻看眼前的情景便如看戲般沒有任何的感覺,就連回答慕世明的話語,都顯得冷淡而疏離:“父親這是說的什麼話?且不說我這卑微的身份,單是京兆尹辦案,就不是我能阻止的!父親在朝爲官,怎麼會不知道京都城的秩序是握在京兆尹手裡?他代表的可是當今皇上,盡心盡力捉拿案犯也是爲了維護皇上的天子尊威。上次,他要帶我過堂審問,我都不敢說上半句,只得乖乖的跟着他走,這次又怎麼敢多嘴?”
話落,慕晚歌便感覺到數道陰毒而又冷冽的目光直直射向自己,可她依舊是脊樑挺直無所畏懼的模樣,直讓那些人恨不得將她撕裂了。
慕世明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低聲怒道:“歌兒,爲父知道,你心中有着諸多怨言。只是,枝兒有沒有做,爲父是一清二楚的。你又何必如此執迷不悟,意圖陷害她呢?倒不如讓陶大人離開,咱們私下裡握手言和,不好麼?”
誰想,慕晚歌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了慕世明一番,冷冷笑道:“我現在是越來越懷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父親了!這就是你對待女兒的態度?這右相府裡,誰不知道我只有受欺負捱打的份兒,哪裡輪得到我去陷害你寶貝的夫人!右相大人,你可別折煞我了。我倒是希望能夠陷害尊貴的右相夫人,可惜老天不長眼啊!我就想不明白了,憑什麼好人在偏僻冰冷的舊閣樓裡遭受着各種疾病的折磨,壞人卻於高堂之上享盡榮華富貴?今天,我就非要讓門外的百姓們來評評理,看看到底誰是誰非!”
聽到她叫自己“右相大人”,又如此冥頑不靈,慕世明早已是怒極攻心,只見他猛地走到慕晚歌面前,右手高高揚起就要狠狠的扇下去。
慕香玉心下一喜,睜大了雙眼定定的盯着慕世明的手,心中無比期待着慕晚歌臉上即將出現的五個手指印。
衆人紛紛一驚,幾乎屏住了呼吸,眼睜睜的看着那隻大手落下來。
“啪”的一聲,有些膽小的丫鬟猛地閉上了眼睛,可等了許久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響,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定睛一看,卻發現慕晚歌神色淡然的站在原處,臉上並沒有出現什麼指痕。
而慕世明卻是滿臉震驚的跌坐在地上,直到手掌心傳來一陣疼痛時,他才猛然回過神來,死死的瞪着慕晚歌,不敢相信她竟然打掉了他的手!
“慕晚歌,你居然敢公然毆打自己的父親,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徑,真是天理難容!”慕香玉沒有見到自己想象中期待的五個手指印,心頭頓時惱火無比,猛地衝上前指着慕晚歌的鼻子惡狠狠的兇道。
“哈哈哈…大逆不道?”慕晚歌一把拂開慕香玉的手指,慢慢的走了過去,直把慕香玉逼得一個勁兒往後退,可她猶自不覺對方的恐慌,徑自欺身上前,冷冷笑道,“你以爲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我的大逆不道還不是讓你們逼出來的?怎麼,害怕了?放心,接下來還有更多讓你們害怕的東西呢!”
聞言,慕香玉顫抖着雙手,猛地捂上自己的胸口,可即便如此都無法讓胸中的空氣變得多一些。被慕晚歌這麼近的逼過來,其渾身強大而冷冰的氣勢似是幻化成了一隻手,緊緊的掐在了她的脖子上,不一會兒,整張臉就變得慘白無比。
“既然二夫人什麼都沒有做,那又怕什麼?不過是過堂走一遭而已。”慕晚歌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笑意冰涼化作碎冰,嗖嗖的往慕世明臉上刮,又見她轉首看向陶宇,淡淡道,“我相信,京兆尹是沒有理由去冤枉一個什麼都沒有做的人的吧!陶大人,您說,是吧?”
“五小姐說得不錯。慕相,下官多年的清廉官譽不是白來的。既然尊夫人什麼都沒有做,又何懼於跟下官走一趟?”見到慕晚歌出現,陶宇瞬間鬆了一口氣,否則,以慕世明和劉枝等人的無理取鬧,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將劉枝帶到公堂上審問。
慕世明死死的瞪着慕晚歌,許久才擠出一句話,“你當真就不放過她?這麼多年了,所有的事情也都該一筆勾銷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聞言,慕晚歌卻是仰天長笑一番,隨即冷冷質問道:“京兆尹秉公辦案,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右相大人居然以爲他是在苦苦相逼?這話可不能亂說啊,否則被皇上知道了,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這右相府上下幾百口人的命可就沒有了!你現在覺得我是在苦苦相逼了麼?當年她讓人在我的藥裡下慢性毒藥的時候,怎麼不見你指責上一句半句?現在,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她是你的女人,那我就該任由你的女人欺凌至死麼?尊貴無比的右相大人,我真心爲你感到難過,做男人做到這個份兒上,真是有夠失敗的。我告訴你,晚了!我會讓你知道,你自己是有多愚蠢!不過,既然你說要一筆勾銷,也不過不可以…”
“你願意放過枝兒了?”慕世明頓時一喜,連忙問道。
慕晚歌眸中冰芒遍佈,心裡卻是無盡的悲涼,想着幸虧林秋和慕晚歌死了,否則看到這麼吐血的場面,不死也得被氣死!今日定要收拾了劉枝,當作是佔據了慕晚歌的身體後的補償吧!
於是,只見她轉首看向已微微張開眼睛的劉枝,嘴角一勾,笑意盈盈道:“既然要一筆勾銷,那就先算算這麼多年來的新賬舊賬吧!做錯了事兒,總是需要接受懲罰的!只是不知道算完帳後,她還有沒有命來聽你的一筆勾銷!”
頓了頓,又見她含笑着看向陶宇,淡淡道:“陶大人,你還不趕緊將人帶走麼?若是右相府門前的百姓起了什麼暴動,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裡,怕是誰都擔不起這份責任吧!”
“慕五小姐說的是!”陶宇直接無視慕世明那副黑沉得幾乎要吃人的嘴臉,朝着身後的衙役一揮手,沉聲吩咐道,“來人,將劉枝給本官帶走!若是誰敢阻攔,便以妨礙京兆府辦案爲由一併捉回去!”
話落,便見幾個滿臉橫肉的衙役抓着枷鎖,向劉枝走去,下人們都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根本就沒有人敢上前阻攔。
“咔”的一聲,沉重的枷鎖便套在了劉枝的身上。
劉枝面色大變,朝着慕世明扯開了嗓子哭道:“老爺,你救救妾身啊,妾身不要去京兆府啊…妾身不去啊…”
“帶走!”陶宇朝着那幾名衙役冷聲一喝,轉過頭眼神複雜的看了慕晚歌一眼,隨即走上前問道:“慕五小姐可要隨本官走一趟?畢竟,此事可是與你有關的…”
“慕晚歌在此先謝過陶大人了。不過,此處尚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怕是不能與大人同行。待處理完事情後,便立即前往京兆府,協助大人將案情審個水落石出!”慕晚歌朝陶宇微頷首,淡淡道。
陶宇便也不再勉強,冷冷看了慕世明一眼,腳步一轉便走了出去。
“老爺,玉兒,救救我啊…”劉枝依舊扯着嗓子吼道。只見她的眼淚流得更兇了,淌在臉上瞬間弄花了精緻的妝容,髮髻凌亂無比,看起來很是狼狽不堪。
押着她的衙役狠狠的拽住了她的手,一個勁兒的往前推,腳步一個踉蹌便絆倒在了地上,身後的衙役咒罵了一聲,伸手一把撈起了趴在地上的劉枝,竟不等她站穩就繼續往前推了過去…
“給本相住手…”聽着劉枝那傷心無助而近乎沙啞的2求救聲,慕世明心中一震,就要快步走了過去,不想眼前一道影子閃過,竟生生被慕晚歌攔了下來。
他滿含充血的瞪着慕晚歌,卻發現她依舊是一臉的笑意盈盈,心中怒火噴涌而出,陰冷着聲音怒道,“本相怎麼沒發覺,你竟然是這麼歹毒的心思,竟然陷害枝兒…”
慕晚歌忽然收了笑意,同樣陰沉着臉冷冷道:“我現在這樣就是歹毒的麼?這些年我身中頑毒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你怎麼不去問問究竟是誰歹毒?人在做,天在看,誰做了錯事,都是要遭報應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等着吧!劉枝欠我的和欠我母親的,今日我要一併討回來!我倒要看看,證據在前,民憤怨天,你還怎麼去維護她!”
“慕晚歌,你不要欺人太甚!”慕香玉指着她狂吼道。
“欺人太甚?好!既然你們都說我欺人太甚了,我若是不坐實了這個名聲,還真是對不住你們了!紫纖,甘裳,將所有的人證物證帶到京兆府,就讓尊貴的右相大人和右相府大小姐看看,我是如何心腸歹毒欺人太甚的!”慕晚歌再也不刻意壓制着心中的怒火,如火山噴發般瞬間噴薄而出,滿身的怒氣直讓面前的兩人退了一步。
說完,慕晚歌冷冷甩袖,大步走了出去。
“孽女,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慕世明歇斯底里吼道。
腳步猛地一頓,慕晚歌快速的轉身,嘴角噙着冷笑怒道:“放心!等這件事兒完了之後,我二話不說就與你斷絕父女關係!從此以後,我與你沒有任何瓜葛!做我的父親,你還遠遠不配!走!”
話落,一行五人已經迅速的消失在門口。
慕世明不敢置信的看着慕晚歌遠去的方向,根本就沒想到她心中的恨意竟然到了這樣的程度。在他的眼中,劉枝畢竟是自己的女人,即便真的做了什麼,也是不足輕重的,私心裡覺得都是可以原諒的。可此刻,聽到慕晚歌說要與自己斷絕父女關係,他忽然失去了所有的言語。他相信,慕晚歌不是說笑的,她絕對會做得出來,那麼…
“爹,娘被帶走了,這可怎麼辦呢?”聽到慕晚歌要與他斷絕關係,慕香玉是很高興的,可這高興瞬間便被劉枝的事情壓了下去。若劉枝真的出了什麼事兒,那連帶着她的婚事都會受到影響!
世人是絕對不會容忍當今太子妃有一個下毒殺人的母親的!
被慕香玉這麼一問,慕世明頓時也清醒了過來,陰沉着臉問道:“玉兒,你老實告訴爹爹,你娘到底有沒有做那些事情?你又有沒有參與其中?”
慕香玉聞言,嘴脣緊緊抿了起來,沉默了片刻後,才無比艱難的點了頭!
“你們真是糊塗!”冷冷的扔下一句話,慕世明便風也似的跑了出去。
慕香玉暗自跺了跺腳,也緊緊跟了上去。
太子府。
一身明黃色錦袍的玉雲燁正斜躺在軟榻上,微眯起眼睛,神情頗是愜意。周圍環繞着數名美婢,或端茶盞,或捶背,或捏着腿腳,人人姿色上等,妝容精緻,看向元宇傾的眼神裡均是透着一股癡迷。
“殿下…”這時,肖揚手執佩劍走了進來,眼不斜視耳不多聽恭敬道。
“外面如何了?”元宇傾伸手挑起一名美婢尖尖的下巴,動作輕佻,口氣卻是無比的沉靜。
肖揚瞬間明白他所問的是什麼事情,連忙回道:“回殿下,京兆尹已經帶走了右相夫人,而右相、慕大小姐、慕五小姐等人也已經趕往京兆府衙,京都城的百姓也都圍在了京兆府公堂之外,裡三層外三層,甚是熱鬧。”
“是嗎?”玉雲燁濃眉一挑,眼中流轉的光芒竟讓一旁伺候的美婢看癡了眼,片刻後又聽他問道,“可有查出慕晚歌手中所握着的是什麼人證物證?”
“請殿下恕罪,卑職…查不出…”肖揚面含愧色的低下了頭,只是忽然間想到了什麼,連忙說道,“卑職倒是聽說了一件奇事,不知殿下要不要聽?”
“說說看。”玉雲燁玩弄着身旁美婢的衣衫,漫不經心道。
“卑職聽說,待右相夫人的事情結束後,慕五小姐要與右相斷絕父女關係!不知是真是假!”肖揚連忙回道。
“什麼?”玉雲燁手一頓,猛地坐直了起來,只一瞬便又躺了回去,疑惑道,“可查出原因是爲何?”
肖揚卻是皺起了眉頭,小心翼翼回道:“回殿下,卑職也查不出。”
玉雲燁聞言,眼神危險的看了他一眼,而後閉上眼睛,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打着桌沿,不痛不癢道:“肖揚,本宮發現,你現在是越來越不中用了,竟連個半死不活的女人的事情都查不出來。你說,本宮要如何處罰你呢?要不,也將你交給英明神武的元相,讓他替本宮調教調教你,也好讓你兄弟二人重聚?”
誰想,肖揚卻是“噗通”一聲便跪了下來,急道:“殿下恕罪。卑職辦事不力,您要處罰,卑職也無話可說。只是,慕五小姐卻不同於一般的女子,心思難測不說,單是她背後站着的人,就足以讓卑職束手束腳的。就連青楓衛都在她手上吃了大虧,更別提卑職了…”
只是,越說到最後,肖揚的聲音卻是越來越底氣不足了。
畢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一個女人手上栽倒,確實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
元宇傾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即手指揚了揚,輕吐出聲:“起來吧,下不爲例。慕世明那裡,給本宮盯緊了,不容許出現任何的差錯。至於慕晚歌,就先不必理會。你說得對,她確實不是個一般的女子,就連本宮都不敢說能夠完全看懂她,更遑論你呢?退下吧!”
“多謝殿下體恤。卑職告退。”說着,肖揚便大步退了下去。
玉雲燁這才緩緩睜開眼睛,一手挑起身旁美婢的下巴,細細描繪着尖細的弧線,眼神迷離卻似泛着水霧,徑自低喃道:“慕晚歌麼…呵呵…可真是有趣啊…”
而此時,京兆府公堂外,已經裡三層外三層的擠滿了人,比上次的還要多出很多,人人都想削尖了腦袋的往裡層擠去,都想第一個得到此案的關鍵訊息。
公堂上,陶宇依舊端坐在公案後,滿面肅穆之色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劉枝,沉聲問道:“劉氏,你可知罪?”
劉枝擡起頭,挺直脊樑朗聲道:“大人,妾身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妾身根本就不知道罪從何來,又如何認罪?”
陶宇冷哼了一聲,“昔日,你仍未右相府姨娘時,不僅謀害了慕五小姐身旁伺候的於嬤嬤的性命,還與大夫狼狽爲奸,在昔日相府嫡女慕晚歌的藥裡下慢性毒藥,殺人在先,謀命在後,這些事實,你還想抵賴?”
話落,圍觀的百姓卻早已是喧譁了起來,紛紛開口指責劉枝的滔天罪行,投向慕晚歌的眼神裡更是滿含同情與憐憫。
都說,有娘生沒娘養的孩子最可憐,如今再碰上個心腸歹毒的繼母,時時刻刻處心積慮的想要下毒害自己的性命,更是讓人不由得悲從中來,卻又無比的義憤填膺,在心疼慕晚歌過去那麼多年艱難歷程的同時,又對跪在地上死不認罪的劉枝深惡痛絕!
這樣的人,還留着做什麼?倒不如早收拾了早乾淨,免得髒了地方污了眼!
察覺到周圍百姓射向自己後背的指指點點的目光,劉枝頓時慌了起來,連昂磕頭喊道:“大人,妾身做都沒有做過,你要妾身如何認罪?不錯,早年妾身待五小姐確實不如自己的孩子好,可當時妾身還是個小小的姨娘,又怎麼能夠越過老夫人的權利,爲五小姐多做什麼?前不久,妾身被扶正得以掌家後,還不是連忙拿出最好的東西送到了五小姐的院子裡,又何曾虧待過她?更甚至,不讓五小姐叫自己爲母親,也連庶女向母親請安的禮數,妾身都給五小姐免了,哪裡又曾做出謀害性命這等天理不容的事情來?妾身所言非虛,若大人不信,大可將相府的下人們找來問問,到底妾身有沒有虧待過五小姐!”
此言一出,百姓的議論聲明顯小了很多,顯然是被劉枝所說的震住了。
若劉枝所言不假,那其所做作爲似乎也有了原諒的理由。
畢竟,一個姨娘的權利確實不大,若將所有的不公都堆到她的頭上,也是十分不合理的。
只是,爲何這些事情,不曾聽到慕五小姐說起過?是不值一提,還是另有原因,又或者根本就是劉枝所講的那樣,怕說出來不利於此案的審理?
一時間,百姓們指責劉枝的視線撤了一些,而看向慕晚歌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懷疑和不解。
察覺到身後的異樣,劉枝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慕晚歌不是意圖以民憤來擊垮她麼?她只要能夠讓這民憤平息下來,更甚至是轉一個方向爲她所用,還怕對付不了慕晚歌?
更何況,相爺和玉兒都還沒有出現,定是想辦法去了。只要在他們出現之前,自己緊咬着不鬆口,難道還怕陶宇屈打成招?
只是,她自認爲心思縝密,卻還是瞬間便被慕晚歌洞悉了。
只見她淡淡的看了劉枝一眼,清冷的聲音似是帶着一股無形的魔力,將衆人都帶入了她的話語中:“二夫人這招顧左右而言他,可真是妙哉。若我不出聲,怕是你已經將衆人的注意力引到了無關緊要的方面。只是,大人所講的,並非是這些不痛不癢的事情,你可別避重就輕了。於嬤嬤的死,我體內殘留的慢性毒,不是你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能抹殺掉的。你故意不說,是因爲心虛了,還是在拖延時間,指望着誰來救你?”
話落,便見所有人的目光又齊刷刷的射了回去,眼裡滿是不屑。若不是慕五小姐心思聰穎,怕是自他們已經被這女人趁機擾亂了他們的視線。如此欲蓋彌彰的做法,看來是真的心中有鬼了!
劉枝頓時慌亂了起來,不知爲何,現在一聽到慕晚歌的聲音,她總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這種感覺自腳底一直快速的竄到腦袋,以至於整個人都有些神經兮兮起來。她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強自隱忍下來,聲音中帶着一絲掩飾不住的顫抖道:“妾身不知道五小姐在說什麼。那些本就是事實,爲何在妾身說來就是避重就輕了!五小姐,妾身知道,你心裡對我頗具怨言,可你也不該這麼冤枉我啊!妾身沒有做過的事情,又怎麼承認?難道你非要逼得我以死明志了,才能放過我麼?我死是小,若是玷污了你的閨譽,可就得不償失了!”
說着,她眼神有些慌亂的瞟了慕晚歌一眼,待發現慕晚歌依舊是一副淺笑盈盈的模樣時,心頭的不安迅速擴大,仿若一個無底洞,不停的將自己吸入下方的深淵,周身冰冷刺骨,卻又被寒冰所刺,痛徹心扉。
慕晚歌微眯起了雙眼,定定的瞧着心虛的劉枝,嘖嘖道:“二夫人,以前我還覺得,你表裡不一的本事挺厲害的。如今看來,這顛倒黑白是非的本事更加厲害。虧這些話你都說得出口,也不怕閃了舌頭!不過,今日大人給了你我足夠的時間,絕對可以好好的清算上一番,直到所有的過往都清楚明朗起來,什麼都瞞不住。”
頓了頓,待發現劉枝身子狠狠的顫抖了一番後,慕晚歌嘴角一勾,繼續說道:“先說‘二夫人’這個稱呼,本來是指二房夫人的稱呼。可我常常想起那自出生到現在都沒能看過一眼的母親,這纔將如此神聖而美好的稱呼留給了她。而且,當初生辰宴上,太子也問過我,爲何不稱呼你爲母親,你當時也說了,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又有什麼好深究的。這些話,當時的客人都很清楚,根本就不是你大發好心允許我不叫的。若是你想辯申,倒是可以讓大人將人都叫過來,當面對證一番。衆所周知,我的身子孱弱多病,連走多幾步說多幾句話都是一種折磨。而在我被洛王休棄剛回到右相府時,便不辭辛勞頂着夏日的日頭從我的住處一步一步的走到你的住處,幾乎走完了半個右相府,才能給你請了一次安。可二姐不但不感憐我的這份孝心,反而是要我行跪拜大禮,你當時可又曾阻止過?想必私心裡也是很樂意看到我行跪拜大禮,從而滿足你高高在上的相府夫人的虛榮心的吧!這些事情,意圖如何,經過又如何,結果又是怎樣,就不用我多說了吧!還是你覺得還不過癮,我不介意將人都帶到公堂上來,好好的驗證一番。”
不理會即將聚成一道噴薄而出的喧譁聲,慕晚歌微喘了口氣,輕咳了幾聲,隨後又說道:“至於你所說的,小小姨娘沒有什麼權利,可真是荒謬至極!這估計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了!隨便拉一個京都城貴婦來問,誰不知道自我母親逝世後,右相府向來由你掌家的?就連祖母都得對你客氣幾分!至於把最好的東西都送到我的院子,更是無稽之談。若不是我的住處被洛王府擡嫁妝的侍衛婆子看了個一清二楚,你至於下了血本,將最好的東西都送到我那裡麼?這些年,誰不知道右相府的嫡女林國公府的孫小姐在你的淫威下,過得是何種吃不飽穿不暖的破生活!如今你還想要信口雌黃,拒不認罪,也得看看老天爺給不給你這個面子!”
“啊——”
看着劉枝明顯蒼白下來的臉色,衆人不由得一陣唏噓,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不僅暗地裡做錯了事兒,還將這些錯事都顛倒了黑白,硬是將其說成是自己的恩惠!這人的臉皮還不是一般的厚啊!
“你胡說!我哪裡有這麼做?”周圍百姓的指責聲又開始響了起來,劉枝看了一眼,隨即朝着陶宇磕起頭來,顫抖着聲音道,“大人,慕晚歌就是在強詞奪理,你可要爲我作主啊!相府裡誰不知道我…”
“誰不知道你宅心仁厚,端莊大方,是不是?”慕晚歌不鹹不淡的接下了她的話,笑吟吟道,“你以爲這個名聲就可以救得了你麼?於嬤嬤的死,我可是記得很清楚的!”
“慕晚歌,”劉枝猛地跳了起來,手指着慕晚歌潑婦似的叫嚷了起來,“你口口聲聲說我害死了於嬤嬤,那證據呢?爲何不見你拿出證據來,而是在此大放厥詞?有本事你就拿出證據來啊!”
“肅靜!劉氏,公堂之上,豈容你大聲喧譁!”陶宇沉聲呵斥道,待劉枝又跪在了地上,這纔看嚮慕晚歌,沉聲問道,“慕五小姐,凡事都要講究一個證據!你口說無憑,作不得數!如今你的證據呢?”
慕晚歌含笑着看了劉枝一眼,待發現她一個勁兒的迴避自己的目光時,眼裡頓時劃過一絲鄙夷,這才慢悠悠道:“證據,自然是有的。當年,二夫人害死於嬤嬤後,將屍身丟棄在了相府昔日廢棄的廚房裡,只需要帶人去那裡搜一搜,就能搜出一堆白骨出來。”
不想,她話音剛落,便聽到外面傳進來一道含威帶怒的聲音:“簡直是一派胡言!右相府何時有你所說的一堆白骨?我看你是越來越荒唐了,竟然爲了報復自己的母親,竟然口不擇言了!”
說着,便見衆人齊齊往後看去,卻見一臉怒氣的慕世明和慕香玉已經站在了公堂之外。所有人紛紛讓出一條道,讓他二人能夠通過。只是,每個人心裡卻是止不住嘆息,一家子鬧到公堂上,這臉面可真是丟大了!
劉枝則是在聽到他二人的聲音時,整個人猛地放鬆了下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慕晚歌見狀,嘴角扯起一抹冷嘲,感慨着劉枝的癡心妄想!自己既然敢將此事鬧大,沒有足夠的證據,豈不是自打臉面自討苦吃?劉枝可真是太天真了!
慕世明大步走進來,滿面陰沉的看了慕晚歌一眼,隨即走到劉枝身旁將她扶了起來,安慰道:“枝兒,別怕。有爲夫在,沒有人敢欺負你的!”
聞言,劉枝心中一酸,所有的委屈和怨恨全部化作淚水,撲進慕世明懷裡哭了起來。哭聲不大,卻讓慕世明心頭溢滿了愧疚,想着若不是自己教導無方,又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直到此刻,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所犯的錯,而是一味的將錯都歸咎到了慕晚歌的身上!
慕香玉卻是冷冷看了慕晚歌一眼,隨即怒道:“五妹,方纔我與父親已經到你所謂的昔日廢棄廚房裡查看過了,並沒有發現什麼白骨。你還是不要在此無中生有了!若就此放過母親,相信父親也會原諒你的頑皮之舉的!”
“呵呵…”慕晚歌輕笑一聲,眼中閃爍着堅定而自信的光芒,熾烈的想要刺傷了慕香玉的眼,又聽她淡淡笑道,“大人,你覺得他們所說的話,能相信麼?”
陶宇意味不明的看了慕香玉和慕世明一眼,隨意搖了搖頭,沉聲道:“不足以相信!”
“既如此,那便讓京兆府的衙役們跑一趟吧!我既然敢說,那必然是有理可依有理可據的!父親向來寵愛二夫人,就連爲了她都能做出將我母親降爲妾室的荒唐舉動來,難保他不會暗自維護着二夫人;而大姐是二夫人的女兒,日後若是成了太子妃,自是要博得一個好名聲,難保不會爲此毀屍滅跡!大人,你覺得,我說得可對!”慕晚歌偏頭看了看陶宇,輕笑淺語着,彷彿她所說的不過是如吃飯喝茶般最簡單而又最正常的事情,渾然不覺此話已在其餘三人心裡掀起了軒然大波!
慕香玉頓時緊緊抿起了脣瓣,攥緊了手中的帕子,試圖以手中不斷加重的力度來緩解內心裡的慌亂和懼意。
她自認爲心計極高,攻心手段非凡,可沒有想到眼前這巧笑倩兮的女子輕輕淺淺的幾句話便完完全全拆穿了自己的心思,並將之暴曬在了強烈的日光下。力度之重,手勁之狠,範圍之廣,堪稱完美、恐怖!
這樣的人,可真是無比的可怕!
這是此刻慕香玉心裡如雨後春筍般嗖嗖冒出來的一個認知!
劉枝卻是突然停止了哭泣,無助的眼神頓時看向慕世明,待發現他一臉沉靜時,心裡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偎在了他的懷裡。
慕世明心中卻是一震,沒有想到慕晚歌竟會如此不留情面的對上自己,只見他陰鶩的看了慕晚歌一眼,那一眼,滿含警告、威脅!
慕晚歌無懼的對上他的視線,嘴角的笑意卻是愈發冰冷起來,徑自冷聲道:“大人,你還不快點派人去找?若是去遲了,估計就被人毀掉了!”
陶宇威嚴犀利的雙目掃了一圈,隨即一拍驚堂木,沉聲吩咐道:“來人,去右相府昔日廢棄的廚房,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
“是。”說完,幾名衙役快步跑了出去。
慕世明等人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總覺得慕晚歌的神情太過於鎮定,鎮定到讓他們心裡發慌,急需揪住一根稻草來紓解心中的慌亂。
此時,慕晚歌卻是感覺到一陣頭暈,身形踉蹌了一下,直到甘裳穩住了自己的身子,才堪堪站住了腳。
陶宇見她面色蒼白,額頭上已微微沁出汗珠,連忙吩咐人擡來一把椅子,讓她坐下。
圍觀的百姓則是心疼的看着那面色蒼白的絕色女子,心中對慕世明等人的不滿與怨恨卻是愈發的濃重,一道道犀利而複雜的目光直直射向了他們,暗罵這些人的手段殘忍,竟連一名孤苦無依的少女都不放過!
不用多久,離開的那幾名衙役又走了回來,只是還帶回個長方形的箱子,箱子上蓋着箱蓋,看不出裡面裝着的是什麼東西。但一想到慕晚歌剛纔所說的,卻多少又能猜到幾分。
而慕世明等人則是面色大變,心中的不安卻是越來越大。
待衙役將箱蓋打開,露出裡面的白色東西時,衆人都震驚無比。
慕香玉的身子猛地往後退,不敢相信的搖了搖頭,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她和父親晚來京兆府,便是專門去查看了一番的,並沒有發現任何的東西。此刻,這些東西又是從何處得來的!
“大人,我與父親曾經去查看過,當時並未發現任何的白骨,這些東西又是從何而來的!大人,你不覺得奇怪麼?說不定是從別處拿來栽贓陷害我母親的!”慕香玉短暫的慌亂過後,便冷靜開口。
陶宇看了她一眼,沉聲問道:“你幾人來說說,這些東西是從何處得來的!”
“回大人,小的按照您的吩咐,在右相府管家的帶領下,往府內昔日的廢棄廚房尋去,卻在一處隱秘的竈臺角落裡,發現了這些白骨。於是,小的便將其帶了回來!”幾名衙役中的一人頓時恭敬道。
不想,慕世明則是滿臉恨意的看了慕晚歌一眼,拍了拍早已慌了神的劉枝的後背,沉着聲道:“即便在右相府昔日廢棄的廚房裡找到了,又能說明什麼?誰能說這些就是當年於嬤嬤的白骨,而不是有人暗中安排過去的?陶大人,如此把戲,可別看不出來纔是!”
慕晚歌冷笑了一聲,擡頭看了陶宇一眼,待發現他滿臉疑惑時,頓時冷聲開口道:“斷遙,將人帶上來。”
衆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她所謂的“斷遙”是指何人!
而她話音剛落,便見一黑衣男子帶着一名中年男子上了公堂,手上還捧着一本冊子。
“堂下何人?”陶宇冷聲道。
那中年男子連忙跪了下來,低着頭道:“草民王允,乃京都回春堂的掌櫃。”
“屬下斷遙,乃五小姐的貼身護衛。”說着,斷遙便退到了慕晚歌身後。
慕世明深深皺起了眉頭,立即打量起斷遙來,心中卻是暗自納悶着,慕晚歌何時竟有了貼身護衛了?爲何自己不曾知道一分半分?
而劉枝在聽到這兩道聲音後,整個身子頓時軟在了慕世明懷裡,面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渾身已經不可抑制的顫抖了起來,心裡對慕晚歌的恐懼正在無止境的擴大,五年前的事情,居然也被她知道了!
慕香玉也是猛地跌坐到了地上,手腳似是被抽空了力氣般,無力的垂在了地上,眼裡的恐懼頓時溢出了眼眶,強撐着的意志此刻已開始被慕晚歌的可怕一一瓦解。
慕晚歌很好心情的欣賞着幾人的精彩神情,手指着王允淡淡道:“大人,當年於嬤嬤不是被人打死的,而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而她被逼服下的毒藥,便是出自王允的回春堂。這一切,想必二夫人是記得很清楚的!大人可以仵作上來檢查一番,看看到底白骨中有沒有中毒的跡象,便可知道我所說的是真是假了!”
看着劉枝全身止都止不住的顫抖,慕晚歌冷哼一聲,從慕香蘭那裡套出來的話,並沒有說明於嬤嬤的死因,想來慕香蘭也沒有像慕香玉那般親臨現場親身體驗逼人喝下毒藥的暢快感的!這一發現,還是她幾次研究了之後,才得出來的結果。
之前陶宇帶人闖入蘭芝園的時候,她沒有立即趕過去,便是讓斷遙暗中安排這些事情。如今慕香玉和劉枝二人的驚駭神情,便足以讓圍觀的百姓看清了一切。
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的多了!
“來人,傳張仵作上堂!”陶宇眯起眼睛,冷冷命令道。
不一會兒,張仵作便走了上來,按照陶宇的吩咐,對箱子裡的白骨認真的檢查起來。
衆人紛紛摒住了呼吸,靜待最後的結果。
“大人,草民檢查過後,發現白骨的腕骨和踝骨均已被打碎,而舌骨、胸骨和髖骨處,均有不同程度的黑色現象,明顯是中毒後毒性進入了骨頭,跟骨頭融在了一起。而根據骨頭所呈現出來的顏色,草民可以判斷出,所用的毒藥,該是最普通的鶴頂紅!這種毒,草民早年也曾在其他的屍骨上見到過,自認還是不會判錯的!”張仵作檢查完畢後,連忙恭敬回道。
衆人譁然,紛紛憤怒的看向劉枝,沒想到此人的表裡不一到了這樣的程度,竟對一個嬤嬤用起了鶴頂紅!
就連慕世明都滿臉震驚的瞪着劉枝,慢慢的將她推出了自己的懷抱。若說之前聽了慕香玉的承認後還心存幾分僥倖,認爲她是無辜的,那此刻張仵作驗出的結果就已經讓他震撼而恐懼了。誰能想到,素日裡同牀共枕的人竟然如此歹毒,動不動就用鶴頂紅將人往黃泉路上逼!
“老爺,不是這樣的…”劉枝恐慌的抓緊慕世明慢慢退離的身子,大聲哭叫道。她知道,他已經有些動搖了,就要拋棄自己了!若此刻還不緊緊的抓住這根救命稻草,最後的結果便是衆叛親離了!
見到她如此無助的眼神,慕世明頓時停了下來,直定定的看着她,那犀利的目光似是要將她看穿一般,不復往日的溫存與笑意。
“大人,於嬤嬤顯然是被人先打斷了手腳,才被灌下毒藥的。我曾聽人說過,中毒者,骨頭會變黑。故在發現了這堆白骨後,才暗地裡讓人去查於嬤嬤被人下毒害死的前因後果。果不其然,順藤摸瓜後便查到了王掌櫃的回春堂裡。而斷遙手中的這本冊子,便是這些年來王允所賣特殊藥材的記錄。所謂的特殊藥材,便包括各種毒藥、媚藥等。還請大人明察。”說着,慕晚歌將手中的冊子交到斷遙手上,斷遙頓時接過,遞至陶宇的公案前。
陶宇面色一沉,看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的王允一眼,徑自翻起冊子來。許久,才聽到他猛地一拍公案,沉聲怒道:“王允,證據在前,你還不快從實招來!”
王允一驚,連忙磕起頭求饒道:“大人,草民是逼不得已啊!當年劉姨娘,哦,不,是右相府夫人的乳孃鄧嬤嬤跑到回春堂裡,說是要買些鶴頂紅。草民知曉鶴頂紅的毒性,根本就不敢賣給她的。可是她卻說,劉姨娘是當今右相最寵愛的女人,若是草民不賣給她,劉姨娘就要讓右相大人尋個理由殺了草民。草民念及一家老少的性命,這才被迫賣給了她的啊!大人,請您明鑑啊!”
說着,他更加用力的磕起頭來,“咚咚咚”的聲音迴響在公堂之上,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陶宇冷着眼看了看他,隨即朗聲道:“帶鄧嬤嬤上來!”
話落,人羣裡又讓出一條道,待兩名衙役走過後便迅速合上,不出一會兒又迅速的拉開,鄧嬤嬤低着頭走了進來,又低着頭跪了下去。
“鄧嬤嬤,五年前你是否到回春堂買過鶴頂紅?是受誰的指使?買來何用?”鄧嬤嬤剛跪下,陶宇便立即問道。
鄧嬤嬤擡頭看了徑自發抖的劉枝一眼,眼裡頓時盈滿淚花,隨即轉過頭,看向公堂之上的陶宇,磕頭道:“回大人,五年前,老奴確實到回春堂買過鶴頂紅,卻也沒有受到誰的指使,而是老奴…”
“鄧嬤嬤,我知道你護主心切,可是沒有的事兒,你可千萬要想清楚了再說。”慕晚歌含笑着看了鄧嬤嬤一眼,在對方說話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知道對方要說些什麼。只是,她此次出手收拾的對象是劉枝,又怎麼能讓別人頂了劉枝的罪?
只見她冰芒滿布的雙眼淡淡掃了劉枝一眼,隨即轉頭看向陶宇,徑自說道:“大人,你不覺得奇怪麼?方纔二夫人已經說過了,誰都清楚她在府內的宅心仁厚,端莊大方,想必對下人也是另有一套管治之法的。沒理由貼身伺候的下人私自買了鶴頂紅,而二夫人卻渾然不知的道理?更何況,此人還是二夫人的貼身乳孃,是爲二夫人出謀劃策步步經營得到右相府正妻之位的陪嫁丫頭!若是沒有二夫人的指使,我還真是不敢相信,向來手腕厲害的二夫人竟會容忍奴大欺主欺到了這個份兒上!別說是我不信,在場的各位父老鄉親們,你們信麼?”
話落,便見圍觀的百姓頓時嚷嚷了起來,人人神情悲憤,眼神鄙夷,對劉枝等人的不屑愈發濃重起來。
“說是說得好聽,可是誰信呢!明顯就是心腸歹毒的右相夫人指使的,也不知道以她這樣歹毒的心腸破爛的品性,當初是怎麼被扶正的!”
“哎,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有着右相大人的寵愛,自然是不用像咱們娶媳婦那般這麼注重人品德行了!只需要在某個方面精通,將右相大人伺候得服服帖帖的,什麼都不成問題了!”
“切,果然是姨娘扶上來的,根本就上不了檯面。想起來還是林國公府的三小姐知書達理,有主母風範的多了!想當年,她還在世的時候,我還曾經受過她的恩惠呢!可憐啊,紅顏薄命哪…”
“噓,小聲點,你不知道豪門大院裡的腌臢事很多麼?明着說是過世,誰知道背地裡又有什麼陰招?林小姐那麼賢淑溫婉,怕是早已遭了某些歹毒之人的毒手了…”
人羣裡的議論聲不絕於耳,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公堂上除了陶宇等人和慕晚歌等人面色依舊不改外,慕世明等人臉上早已是青紅藍綠紫交錯,臉色如染色缸,十分豐富多彩。
慕晚歌眨了眨眼,微微咳了幾聲,嘴角勾起一抹興味的弧度。若是慕世明早知道劉枝會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名譽損失,怕是早該後悔當初爲何不大義滅親了吧!只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的確,如慕晚歌所想,慕世明是早已後悔了。他少年得意,在衆人羨慕嫉妒的眼光中登上百官之首的位置,哪裡受過別人這般毫無顧忌的指責?一想到這種窩囊氣是他最寵愛的女人帶給他的,心頭頓時燃起了熊熊大火。
只見他猛地掰開了劉枝抓住自己腰身的手,將她狠狠一甩,強大的衝力使得劉枝無力的身子狠狠的甩到了一邊,隨即面色陰沉的站起身,冷冷掃了喧譁的百姓一眼,議論着的百姓頓時噤聲,他才轉首看向陶宇,拱手怒道:“陶大人,本相想起還有些公事未曾處理,就先告辭了!還希望陶大人秉公執法,還受害之人一個公道!告辭!”
陶宇頓時站起身,恭敬道:“慕相慢走,下官有事在身,便不能相送了!”
慕世明朝他微微頷首,隨即轉身走到慕晚歌面前,狀似關切道:“歌兒身子弱,自己好生注意着。陶大人審案公正嚴明,自然會還給你一個公道的!若審完岸,便趕緊回府歇着吧!爲父先走了!”
“右相大人,好走,不送!”慕晚歌挑眉,笑着道。只是一隻手卻撫上了胸口,強自壓制下心中翻騰的噁心感。
慕世明,我說過,我會讓你知道自己有多愚不可及的!
這不,機會來了,真相也明朗了,可惜你卻像萬年老龜一樣硬起了臉皮縮回了脖子了!
她擡眸瞥了眼劉枝,卻發現她動也不動歪坐在地上,滿臉無助絕望,心頭頓時暢快無比。此刻,劉枝應該後悔了吧!只是,自己已經不給她懺悔的機會了!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多行不義必自斃啊!
這樣的結果,劉枝應該一早就猜到了的!不過是她放任她們肆意妄爲得過久了而已!
慕世明皺眉看了慕晚歌一眼,想起她之前所說的“斷絕父女關係”,心頭頓時有些慌亂起來。只是,他也知道此刻不是談論此事的時候,在回看了劉枝一眼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留給劉枝一個決然的背影。
劉枝卻是沒有再哭出來,或許是痛到了極致,再也沒有眼淚可以支撐此刻的肝腸寸斷了吧!只見她拿起手中的帕子,擦拭掉臉上縱橫滿布的淚痕,隨即將一旁跌坐的慕香玉扶了起來,而後又跪了下去,自始至終,不發一語,動作麻木,肢體僵硬,眼神空洞而絕望。
“娘…”慕香玉剛站起的身子頓時又蹲了下去,淚水洶涌而出。
“玉兒,別哭,你爹雖然不要娘了,卻不能不要你的!別哭啊…”劉枝用衣袖擦掉慕香玉臉上的淚水,聲音無比平靜。
所謂的,哀莫大於心死,便是如此吧!
鄧嬤嬤見狀,心中一痛,連忙手腳並用的爬了過去,跪在劉枝身旁失聲痛哭起來,“夫人,您沒這樣啊,相爺只是有事兒要處理而已,不是不要您的啊!夫人,您可千萬不要有別的想法,要知道大小姐和二小姐還需要您的照顧呢…”
“鄧嬤嬤,委屈你了!竟然爲了我,將這罪名都扛了下來!只是,如今倒是不必了…”劉枝看向滿面冰霜的陶宇,開口說道,“大人,妾身認…”
“慕晚歌!”誰想,慕香玉卻是一把擦掉了臉上的淚痕,猛地站起身,指着慕晚歌吼道,“你好狠的心啊!竟然將我們逼到了這個份兒上,你現在滿意了?你口口聲聲說自己被我孃親下了毒,人證呢?物證呢?若是真被下毒了,又哪裡能夠安然的坐在這裡!你這麼說,也不怕遭受天譴!”
衆人聞言,齊齊一驚,這才似乎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慕五小姐是身患頑毒的,此刻的精氣神卻完全不像是患毒之人所該有的症狀!除了臉色蒼白一些外,似乎還真的沒有什麼其他的異樣!
慕晚歌冷冷看着慕香玉恐慌的垂死掙扎,不由得搖了搖頭,此刻倒是對劉枝的自知之明有些讚賞起來。默了片刻,才聽到她無奈笑道:“是不是中毒,不是由你和我說了算的。若是懷疑,大可以將大夫請上來,爲我把下脈,一切便都真相大白了!”
說着,不看慕香玉悔及的神色,而是轉頭看向陶宇,意思十分明確。
陶宇眼神複雜的看了她一眼,一招手便讓人請來了一位大夫,給慕晚歌把起脈來。片刻後,便見那大夫皺着眉說道:“大人,慕五小姐確實被人下了毒,而且還不止一種。這些年來,因毒藥的存在,身子的虧損已經十分嚴重,怕是…”
“怕是活不久了,是吧?”慕晚歌接下他的話,那淡然的模樣,直讓衆人以爲面臨生死的人是他們而不是她,此刻竟從她臉上看不到任何慌亂的痕跡。
衆人心中一震,忽然很想知道,這副孱弱不堪的身子底下究竟隱藏着的是怎樣的靈魂,竟能如此漠然的笑看生死!
“你胡說!你肯定是與慕晚歌串通好,欺騙百姓的!”慕香玉卻猛地大吼了起來,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掩蓋她心中快要滿出的恐慌和失去。
慕晚歌冷冷一笑,將她的神情表現都看在了眼裡,隨即朝身後的斷遙吩咐道:“去,將那人帶上來!”
“是,主子。”斷遙立即應聲,隨即退了下去。片刻後,手裡拎着一人便走了上來。
“大人,此人便是這麼多年來二夫人請來給我看病的王大夫。王大夫自己做了些什麼,又受人指使做了些什麼,想必他都一清二楚。就連京都城內傳閱的紙張,都是出自他之手。我身上的毒,怕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慕晚歌指着低着頭蔫下去的王大夫,漠然道。
陶宇又拍了下驚堂木,直把王大夫嚇得渾身顫抖起來,隨即聽他問道:“王大夫,將你這些年所做的事情,給本官一一說來。若是有半點隱瞞,大刑伺候!”
王大夫整個人頓時軟趴在了地上,驚恐道:“大人,小的…小的也是迫不得已的啊!若不是夫人指使,說只要將延草慢性毒下在五小姐的藥裡,讓五小姐神志逐漸失常,小的哪裡又敢做出這等害人性命的事兒。小的本就是大夫,大夫的天職不就是救死扶傷麼?您就是給小的一千一萬個膽子,小的也不敢這麼做啊!”
慕晚歌冷冷一笑,“王大夫難道不知道,大夫和屠夫之間的區別,往往就在你的一念之間麼?”
頓了頓,又見她轉首看向慕香玉,含笑道:“大小姐,這樣的證據,你可滿意?”
“慕晚歌,你…”慕香玉劇烈的喘息起來,只是還沒等她完全說完,便見陶宇猛地一拍驚堂木,將她嚇得瞬間離魂了。
如今真相大白,也是到了最終判決的時候了!
陶宇依次掃過地上這一列排開的跪着的人,驚堂木又一拍,威嚴而肅穆的聲音頓時響徹公堂內外:“經查明,右相府夫人劉枝先是以鶴頂紅奪人性命,又指使王大夫下毒謀害右相府五小姐慕晚歌,天理不容,其罪可誅!依我朝律例,於三日後午門斬首示衆!王大夫身爲大夫,不僅不阻止劉枝的惡劣行爲,更是與其狼狽爲奸,五年裡下毒無數次。依我朝律例,於三日後午門斬首示衆!而回春堂大夫王允私自售賣鶴頂紅等害人性命的毒藥,收監入獄,待上報皇上呈閱後,再確定最終的判決。退堂!”
慕晚歌冷冷一笑,仰頭咳嗽了幾聲,彷彿看到了那死去之人欣慰而暢快的神情。
忽然,一陣濃重的疲憊感瞬間襲來,咳出了什麼東西,溫熱中透着一絲絲的涼意,隨即頭一歪,便沉沉睡去。
只是,她嘴角流下的那一道血痕,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瞬間便開出了一朵盛放的花朵,似是要凋謝的前兆,又似是浴血重生前痛到極致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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