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
孫公公手捧着一杯剛換上的熱茶,小心跨過高高的門檻,將茶盞輕輕的放在桌案上,離昀孝帝的右手僅有兩拳頭的距離!
看着那坐着、站着的兩人絲毫沒有停止對視的意思,他心裡不由得長嘆一聲,想着皇上行事可真是越來越超乎常理了!
自墨芳宴結束後,皇上就拋下文武百官諸多女眷前往養心殿,還單獨召見了慕五小姐,以至於臨走前,他這做奴才的不得不拿出寬大的後背遮擋衆人火辣辣的視線!
本以爲,皇上問上幾句話就沒事了,可誰想,自進入養心殿後,皇上就沒打算問話,反倒是讓慕五小姐站在大殿內,不一會兒兩人就開始了長達兩盞茶時間的對視。
想到這裡,孫公公深刻感嘆起慕五小姐超乎常人的定力與耐力來!旁人別說是對視了,就連擡頭看皇上一眼都不敢,可慕五小姐不僅能與皇上對視了這麼長時間,還一臉淡然、不見絲毫焦躁的模樣!這讓識人無數的自己都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皇上…您看…這茶又要涼了…您還沒喝上一口呢…”孫公公試探着開口,不想,昀孝帝卻似是沒有聽到般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直讓他焦急不已!
片刻後,昀孝帝才緩緩收回視線,執起手邊的茶盞喝上一口,隨即放下杯子,給了孫公公一記眼神,示意他先退下。
孫公公嘴脣嚅了嚅,小心瞥了慕晚歌一眼,隨即躬着身子退到殿門外。
昀孝帝嘴角噙着一抹看似十分無害的淺笑,緩緩開口:“累不累?”
語氣尋常,就像問你今天吃飯了沒,一國之君的威儀絲毫見不到。
“還好!”雖昀孝帝的話,看起來攻擊性並不強,但慕晚歌可不敢大意輕心,而是鄭重的點了點頭。要說比耐力和定力,她自認爲自己還是非常不錯甚至是世間少有的。只是,昀孝帝拋下國家大事不處理,反倒是做這麼一件無聊的事,倒是讓她看不清他的意圖了!
昀孝帝微挑眉,似是對這個回答頗具意見,瞬間又似想起了什麼,眉頭頓時平展起來,忽然笑了一下,徑自開口:“敢這麼光明正大跟朕對視的人,你是第二個!多少年了…多久違了的感覺啊…”
只是說到最後,竟變得有些惆悵起來…
慕晚歌心中一動,第二個?不該吧?論膽色,她可不認爲自己便是最好的。畢竟太子、元宇傾等人的膽色並不輸於自己,她不會自戀到以爲自己便是天下第一!
自始至終,她的自知之明都不曾丟失過!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昀孝帝又笑了一下,淡淡看了慕晚歌一眼,這一眼似是看透了她的疑惑,“論膽色,你不輸於世間大多數的男兒,但也肯定不是最好的,只是卻沒有人能如你這般肆無忌憚的與朕對視,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慕晚歌搖了搖頭,任誰看來都是一副謙虛的模樣。可當事的兩人都知道那不過是一種敷衍和僞裝,只是一個願意僞裝,一個也不拆穿罷了。透過昀孝帝那難掩淡淡涼意的聲音,她好像讀到了一種情緒,似是,落寞!
前世,慕晚歌時常與落寞作伴,自是能在第一時間裡覺察出它的味道!她微皺起秀眉,不明白昀孝帝爲何會突然在自己面前展露出這樣的情緒!畢竟,這已相當於將自己的後背暴露給敵人了,雖然她很明智的選擇不做這個敵人!
“在你心裡,是不是根本就沒將朕當成皇帝?”昀孝帝繼續問道,只是那雙精明的眸子裡隱藏着不易察覺的精光,似要以此神色恭候慕晚歌的答案。
慕晚歌面色微怔,說句實在話,前世她也是身居高位之人,在面對同樣身居高位的昀孝帝時並不覺得有何不同,坐在那把金光閃閃、象徵權利地位身份的龍椅上的人,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她自認這世上還沒有人能夠讓她爲其折腰稱臣的!
她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更沒有搖頭擺手,而是直直對上昀孝帝詢問的視線,靜靜的站立着。只是那錚錚傲骨、筆直脊樑,卻已經讓昀孝帝明白了她的想法。
“想必你也聽說過一句話,高處不勝寒!朕在這張龍椅上坐了這麼多年,風霜雨雪,電閃雷鳴,什麼沒經歷過?朕有忠心睿智的臣子,也有風情萬種的後宮佳麗,可除了那個人,就只有你敢不將朕當作皇帝看待!現在知道爲何你是第二個了吧?”昀孝帝握了握拳,臉上的神情飄渺遙遠,怎麼看都像是個沉浸在回憶裡獨自憂傷的中年男子,若不是他眼中偶爾閃過的精光,幾乎讓慕晚歌以爲自己又一次穿越到了不知名的國度裡!
若不是親眼所見,怕是她自己也不敢想象,紫啓國百姓稱頌的昀孝帝竟會流露出這般傷感而飄渺的神情!
“皇上這麼一說,臣女便知道了!臣子自然是需要有臣子的樣子,這難道不是皇上鞏固皇權所期望看到的麼?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若是所有人都如臣女一般肆無忌憚,怕是皇上也覺得不安吧!”慕晚歌莞爾一笑,笑意微涼沁入嘴角,“不過,臣女也認爲,高處的確不勝寒!巔峰之上,可窺得秀麗風景大好河山!可誰又能說,高處不勝寒不是爲錦繡河山而付出的代價呢?有得必有失,皇上又何必苦惱?一直以來,臣女都很欣賞一句話,既然是自己所做的選擇,這一生決不後悔!否則,苦了自己,也慘了後半生!”
昀孝帝靜靜看着慕晚歌,任由着她說下去,絲毫不覺得此舉有何不妥!反倒是慕晚歌說完了一大堆話,然後擡起頭,卻發現昀孝帝一臉“你繼續”的模樣,讓她心中頓時升起一股警戒:向來能夠聽到真話的人,最後都把小命交代出去了!而自己不僅聽了昀孝帝這麼多尋常人無法聽到的話語,還當場發揮了自己心中的一些想法,那豈不是?
她忽然覺得很有必要跟昀孝帝探討探討一下這個問題。於是,在昀孝帝期待繼續的目光中,慕晚歌淡淡開口:“皇上打算怎麼處置臣女?畢竟,臣女聽了您這麼多…唔…”
昀孝帝眸光一閃,似是在思考她的話,半晌也不見開口。
這時,又聽昀孝帝悠悠說道:“知道朕爲什麼不給你賜婚嗎?”
“臣女愚鈍,還請皇上明示!”得不到昀孝帝關於生命安全保障的回答,慕晚歌只得秉着謙遜好學的原則,甚是恭敬的問道。
昀孝帝卻是搖了搖頭,“你大可不必如此!朕知道,這並不是你的個性與風格。”
慕晚歌嘴角幾不可見的抽了抽,想着自己的風格就這麼藏不住,穿街過巷出來溜達竟還被皇帝給逮到了?她微垂下眼簾,畫起圈圈反省起自身的言行舉止來!
昀孝帝站起身,緩步走到慕晚歌面前,低下頭看着她,“你很像朕的一個故人!不是外貌像,而是這行事的風格和周身的氣度像。”
慕晚歌心中一動,無比佩服起自己的推斷猜想能力來,果然還是讓自己猜對了!她無畏無懼的望進昀孝帝的眼睛裡,佯裝不知道:“因爲臣女長得像您的故人,您纔不給臣女賜婚?”
“不僅如此,你在朕面前不自稱‘臣女’,朕也沒有懲罰你!若換作他人,此刻早已身首異處了!”昀孝帝微眯起雙眼,忽而沉聲道。
慕晚歌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抹甚是輕鬆的笑意,“那如此,臣女多謝皇上的不殺之恩!”
“哈哈哈…”誰想,昀孝帝卻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般朗聲大笑起來,渾厚的笑聲在養心殿裡迴盪起一圈一圈的波紋,直把慕晚歌蕩得莫名其妙起來,半晌,他才止住笑,語氣裡有着難得一見的輕鬆,“你不是不怕死麼?怎麼聽到朕不殺你竟然也這麼輕鬆?”
慕晚歌嘴角又是一抽,想着能不死自然是儘量不死。當時墨芳亭裡所說的那番話,也不過是一種障眼法,至少讓他們看到自己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決心,從而不讓他人抓住自己的軟肋而已!權宜之計,又豈能作常言而論?
狀似思忖了片刻,慕晚歌這才緩緩開口:“只要活着,便有無限的可能!若是臣女一直都懷着悲觀的想法,怕是早已活不至今日!人,本身就是矛盾的,臣女也不過是矛盾人中的一個,有時悲觀求死有時掙扎而活,也不過是常事!心境變遷,滄海桑田,總要有些波折纔算得上完整!臣女只能說,若真是要臣女死,臣女也不懼怕;但若是有活的機會,剛巧臣女本心不求死,自是要爭取一番!”
不然,這滿身的罪孽在人間得不到洗滌,還要跟着自己墜入九轉輪迴麼?
“爲什麼不怕死?”昀孝帝卻似問上癮了,笑看着她問道。
“因爲沒有留戀、沒有牽掛!”慕晚歌螓首微垂,從窗口吹入的清風吹起她額前的一縷長髮,在半空中撩起一個個優美的小圈圈,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更加清逸,但同時也剛好遮擋住了她眼眸中戚寒的神色!
昀孝帝面色一怔,片刻後才緩緩問道:“我紫啓國大好的河山,豐富的物產,極具地域特色的風情,竟沒有一樣是能值得你留戀的?也許右相府內心計重重,可終究也是彈丸之地,如何能與偌大的河山相比?朕看你並不像是目光短淺之人,又怎會作此迂腐想法?”
慕晚歌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想法,卻也不急着爲自己澄清,良久後才緩緩嘆道:“世界雖大,若無安身之處,又與我有何干系?河山雖好,若困於泥沼而身不能拔,河山於我又有何存在的意義?皇上所說的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此心歸於何處!”
昀孝帝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下來。
慕晚歌卻是無所謂的一笑,她並不想說太多自己那異於常人的思想,只是,昀孝帝既然能這麼坦然而公平的問自己,卻也說明沒有將爲君之道用在自己的身上。不過,她好奇的是,昀孝帝身爲古代的君王,不應該是推崇“男權之上”麼?聽到自己這般不屑於紫啓國河山的說法,又怎會不憤怒?難不成這也是他的故人教的?
“你很聰明,但是也很理智清醒!不過是一介弱女子,爲何不試着糊塗一些呢?”昀孝帝意味不明的看着慕晚歌,大有將她的思想一窺再窺的架勢!
慕晚歌也回他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忽而輕鬆道:“既然能清醒,又爲何要糊塗?再糊塗一點,怕是今日我就要被人賣出去了!”
“哈哈哈…”昀孝帝又大笑了起來,“有趣,有趣,實在是有趣!”
他一連三個“有趣”,卻讓人聽不出其中的情緒。
慕晚歌但笑不語,她算是明白了,在另類的皇帝昀孝帝面前,自己倒是不用裝得那麼辛苦了!
“好了,你先退下吧!今日之事,不許對任何人說起!”昀孝帝微低着頭,揉了揉額頭,似乎甚是疲憊!
慕晚歌眼裡劃過一絲詫異,想着就這麼完了?他不要自己的命了?
許是沒有聽到腳步聲,昀孝帝擡起頭來,沉聲道:“怎麼還不走?”
慕晚歌當然不能問他爲何不取自己的性命了,連忙朝他福了福身,隨即緩緩走了出去!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音,:“你被貶爲庶女的旨意,除了你父親上書求旨外,併爲層見其他人爲你求過情!”
慕晚歌腳步一頓,想着昀孝帝此番言語,意欲何爲!
只是,此刻已有些疲憊,一時間也不能想出個所以然來,不得已才緩步向門外走去。
跨過門檻,一道刺眼的光線頓時射入眼中,慕晚歌腳步頓了頓,微擡手擋了擋,待適應過這樣的光線後,才緩緩向宮外走去。
孫公公連忙走入殿內,卻發現昀孝帝正倚在桌案邊,口中似是在喃喃自語着什麼,孫公公豎耳傾聽,勉強聽到幾個字,“沒有留戀麼…不在乎…還是因爲什麼…”
從宮中出來,一上馬車,慕晚歌就直接對年輕的車伕吩咐道:“去柒月樓。”
浣綾雖不解,卻還是徑自將疑惑壓下,並拉過一個軟靠枕,放在慕晚歌身後,讓她能靠得舒服些。
車輪滾在青石路上,軲轆的聲響襯得車內的氣氛靜謐無比。
忽然,車外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隨即慢慢靠近了馬車,馬蹄隨着馬車的節奏“噠噠”作響,很明顯是有人故意跟着慕晚歌他們。
浣綾挑開竹簾,當看到馬上的男子時驀然一怔,結結巴巴道:“小…小姐…是左相!”
“嗯?”慕晚歌閉着的眼睛頓時睜開,迎着從竹簾透進來的光線往外看去,卻見一身紫色朝服的元宇傾正一順不順地看着自己,與自己以往所見過的嬉笑、慵懶不同,眸底深沉似海,似是隱藏着一抹認真,又似是某種莫名的若隱若現的情愫,頗是陌生。慕晚歌想要隨着那股情愫深入到元宇傾更真實的眸底,卻發現似有一股類似於雜質的東西阻擋了自己的窺探,竟然給她一種“非誠勿擾”的感覺。她不由得癟癟嘴,想着這男人沒事幹嘛要裝深沉!
“元相可是有事?”見窺探的差不多了,慕晚歌徑自開口,也不去理會這例行公事般的話語是否有什麼不妥。
元宇傾依舊不離她的面龐,只是點了點頭,“有事。”
兩個字後,他沉默了下來,慕晚歌以爲他還要醞釀一下情緒什麼的,就靜心沉氣地豎起耳朵聽他接下來的話。畢竟,能讓他如此鄭重其事地與自己談話,怕是真有什麼要緊的事兒。她雖然不待見眼前這隻千面狐狸,對他帶來的消息還是很認真對待的。只是,等了許久卻仍沒有聽到他剩下的話,她不由得有些氣急攻心起來!
“那元相有什麼事?”慕晚歌咬牙,想着這男人有事就不能一次性說完麼?又不會掉根頭髮…
元宇傾看到她如此嬌俏動人的模樣,不由得輕笑出聲,壓抑了半日的鬱氣瞬間煙消雲散,想着還是算了吧,她本來麻煩就挺多的,何必再讓她爲難?更何況,那事兒,也不必急於一時!
清了清嗓子,從衣袖裡掏出一支碧玉簫遞了過去,他看着微帶慍色的慕晚歌,笑着道:“原先說要送你份禮物,這幾日一直尋不到機會,如今既然遇上了,就將它交給你吧!這段日子我不在京都,你拿着它可作防身之用!當然,我也還是那句話,如果你不喜歡,大可隨意處置,想扔哪兒便扔哪兒。”
慕晚歌一怔,這才意識到自清泉寺回來後,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若不是他提起,怕是早已忘了他曾說過的話了。看着那支半遞入車內的碧玉簫,在陽光下閃着清泠的光澤,心中頓時矛盾了起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元宇傾見狀,眼中的神采頓時暗了下來,雖然想過最壞的情況,可真正被她拒絕還是覺得難受。
兩個當事人如此僵持着,倒是急壞了一旁干支着手臂挑着竹簾的浣綾,她看了看一個不接一個不收回的兩人,頓時咬了咬牙,連忙從元宇傾手裡接過來硬塞到慕晚歌懷裡,隨即很快的貼到了車壁上,並朝慕晚歌俏皮的吐了吐舌頭。
慕晚歌瞪了她一眼,誰想她只是縮了縮脖子,低聲道:“小姐,你要接就趕緊接下來,不接就直接跟左相說明白,爲何如此猶豫不決呢?左相也是一片好心,你這麼拒絕了不是很好啊!更何況,如今街上人來人往,若是被人瞧見了,可更加不好了!這私相授受的罪名,咱們可擔不起啊!”
“你還有理了?”慕晚歌淡淡瞥了她一眼,直把她逼到了角落裡。雖然她二人聲音很小,可元宇傾是習武之人,耳力自是十分聰敏,聽到浣綾的話,心裡由衷感到高興,也連之前對浣綾的不順眼也忘記了!
“如此,便多謝元相了!”慕晚歌拿起手中的碧玉簫,把玩了一會兒,待碰到某一處時,簫孔內頓時刺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刃。她心中不由得詫異起來,擡起頭看着元宇傾,卻發現他只是笑看着自己,心中已明白他的意圖,便誠心道謝道。
如今再還回去便顯得有些矯情了,倒不如先收下來,日後用不用倒是另外一回事兒。只是,想起他剛纔所說的話,她擡起頭來看着元宇傾,淡淡道,“你不在京都,卻是要去哪裡?”
“胥城水患嚴重,皇上頗是重視,特命我前往查看一番!估計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回不來了!”元宇傾小心看着她的神色,似是在期待着什麼。
誰想,慕晚歌卻只是輕輕“哦”了一聲,便再無下文了!
元宇傾眼裡瞬間劃過一絲失望,但還是很好的將它掩飾了起來,“我不在京都的這段日子,你自己多注意着點!墨芳宴後,有些人怕是不安分了!若是有什麼擺不平的,儘管擡出我的名號,相信還是能起點作用的!”
慕晚歌頓時瞪圓了眼睛,不滿道:“你以爲我就是被人欺負的主兒?太小看我了吧,好歹我也…”
“是,好歹你也是在昀孝帝面前威風了一把的人,對吧?”元宇傾濃眉一挑,似是頗爲無奈,“皇上日理萬機,墨芳亭裡顧得上你,也不過是巧合!你的能力是不錯,可有時候單憑能力卻解決不了所有的事情,比如說,身份!肅親王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清楚,我與他同朝爲官這麼多年,能不清楚麼?此次既然是他向皇上提出的,不管是不是玉琉清的主意,都值得人深思!”
“你的意思是,還有可能是肅親王的主意?不對啊,肅親王與我有仇麼?出什麼主意不好,偏偏來了這麼一出,難不成爲自己兒子娶妻還想着要與兒子共享?”慕晚歌秀眉緊蹙,滿臉的嫌惡。
不想,她的話卻讓元宇傾眼裡起了殺氣,只見他抿起了脣瓣,眸子裡冰冷一片,好一會兒他才鄭重道:“不管如何,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這段日子,能不出門就儘量不出門,下帖應邀什麼的,能推就全部推掉!不然,若真出了什麼意外,那我…”
“嗯?”慕晚歌看着他略顯慌亂的氣息,眼裡劃過一絲疑惑,但是一想到他能爲自己做到這些,必定是不想自己有事兒的。不管之前如何,還是該說聲謝謝的。於是,她微仰起臉,臉上難得流露出一抹真誠,雖然極淡,卻已讓元宇傾開心不已:“多謝你的提醒!不過,胥城水患嚴重,要想處理好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兒,你倒是要多注意點身子纔是!”
忽而覺得這話說得怪異,慕晚歌趕緊改口:“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若是累了就好好歇息…還是不對…我的意思是…唉…沒意思了,你還是不要聽我的意思了吧!”
元宇傾眼裡頓時大放光彩,雖然不是很完整的關心,至少不再是之前的客氣了,原本失落的心情因這些斷斷續續的話瞬間變好起來!也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的情緒變化已經由好便不好,再由不好變好了!
而慕晚歌卻甚是苦惱的拍了拍自己的頭,但又覺得自己的動作過於不雅與突兀,連忙將手放好,直到不知道說什麼了,纔有些語無倫次道:“你有事兒就先忙吧!我走了!”
“啪”的一聲,竹簾已經落下。
“嗯,好,”元宇傾點了點頭,看着她隱在竹簾後,又想到了什麼,遂補充了一句,“記住我剛纔的話!”
“知道了!”清冷的話語從竹簾內飄出來,元宇傾又看了眼竹簾後隱約的人影,雙腿一夾馬腹,馬蹄聲起,人已無蹤!
約莫半炷香後,馬車停在了柒月樓門口。
慕晚歌跳下了馬車,剛走入柒月樓便朝着迎上來的小二問道:“劉掌櫃現在何處?”
“回小姐,二樓左轉第一間雅間!”小二彎着腰回道,顯然是事先得到了劉掌櫃的吩咐,在此等候她的到來。與此同時,他還不忘細細打量着眼前的慕晚歌,想着這就是自己的新主子啊!這麼美的主子,還真是有眼福了!改日定要向雅月閣的臭小二炫耀一番!
慕晚歌衝他擺了擺手,“我自己上去,你去忙吧!”
說着,帶着浣綾便走上二樓,很快便來到了小二所說的雅間門口。
未進門,就已經聽到裡面或低或高的議論聲,慕晚歌嘴角一勾,推開門便走了進去,卻見雅間內或站或坐着數十人,看到她推門進來皆是一愣,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劉掌櫃見到慕晚歌,連忙走上前迎道:“五小姐,您吩咐的,小的已經做好了!”
“嗯,做得不錯!”慕晚歌下意識的就要拍他的肩膀,當覺察到自己手裡沒有扇子時,才故作鎮定的收回已擡至半空的手,轉而看向雅間內的其他人。
清一色的男人,或肥頭大腦,或身姿俊朗,但不管形貌如何,身量幾何,眼中無一例外的暗含精光,爲他們形色各異的面容貼上了統一的標籤——商人!但這麼多人裡,卻有兩個例外的,那便是站在角落裡的兩名年輕男子,雖然看到她走進來時眼裡劃過一絲詫異,但還是很快便掩於平靜之中,在他們的眼中,慕晚歌看到的好奇要比其他情緒多很多。
慕晚歌心中一動,暗暗猜測着這兩人中誰是盧朝軒,但她集美見過盧朝軒,此二人的神色又過於尋常,直讓識人無數的她看不出絲毫異樣。對方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多歲,竟能極好的隱藏自己,倒是讓她不敢小覷了。
在衆人複雜異樣的目光中,慕晚歌緩緩走至首位上,優雅坐下後並不急着開口,而是執起桌上的茶盞悠然自得的喝起茶來,完全無視其他人或悲憤或不滿的神情。
不想她這一動作,卻徹底惹惱了一些人。聽說手下所管的商鋪易主了,一些掌櫃的本就不樂意,再一看此刻坐於首位的女子,心頭更是涌起一股不服之氣。她不僅是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還是聲名盡毀的閨閣女子,不躲在閨房裡偷偷抹淚,竟還敢堂而皇之的四處溜達?
一想到自己將來就要在如此不堪的女子手下做事,衆人頓覺臉面盡失,心中閃過勃然大怒,彼此之間的抗議更是越發濃重高漲起來!
於是,在慕晚歌悠然喝茶的時刻,已經有人按捺不住嚷嚷了起來:“叫我們來,卻又無視我們,五小姐這是何意?若是做不了我們的主子,大可直說,相信諸位掌櫃也是能理解一小小的閨中少女的!你們說,是不是?”
“是!”衆人紛紛趁機起鬨起來,臉上頓時明目張膽的浮現出不屑與嘲諷。
劉掌櫃見這些人如此不知好歹,暗暗爲他們祈禱了一把。雖然他只正式見過慕晚歌一面,但這些日子以來,慕晚歌所表現出來的不凡能力已經讓他不敢掉以輕心!一個身居閨閣卻能發出一道道果決指令的女子,即便是在場的諸位都不曾與之相比!
他相信,即便慕晚歌什麼都不做,一個眼神也能夠將這些情緒高漲的人射趴下的。
如劉掌櫃所想,慕晚歌確實只是淡淡掃了略顯躁動的人一眼,眼裡的冰冷頓時便讓所有人安靜了下來。
衆人面面相覷,同時心裡也有些心虛,怎麼都沒想到一個剛滿十五歲的少女竟有這樣的氣勢,只一眼便讓人如置冰窖,肌膚上似是冰刀割過。
見這些鬧事的人很快就安靜了下來,慕晚歌眼裡劃過一絲冷寒,這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看向他們淡淡說道:“我叫慕晚歌!”
衆人面面相覷,他們當然知道坐在首位上的人叫慕晚歌,是右相府的五小姐,是在大婚之日由嫡女變爲庶女並被堂堂洛王休棄了的人!若真要說右相府五小姐這個身份有什麼值得人特別注意的,除了各種不好的標籤,便再無其他!
於是,對慕晚歌的這句話,衆人已自動歸爲“愚不可及”,更甚至已有一些人恥笑了起來,眼裡盡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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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其實還是蠻值得人嘆息滴…
非常感謝親們送的花投的票,我都看見啦,謝謝乃們啦,羣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