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山,上官世家正廳之中,上官鴻面色低沉,望着幾位師弟和愛子上官鈞,嘆聲道:“這幾日四方城的事想必大家也知道了吧。”言語之間頗爲惋惜。
一位年紀稍大的男子微微欠身,說道:“是,師兄,想不到天下真有這等人物,竟然能夠單憑一人便將四方城屠了。”
另一人道:“是啊,以東方白四人的修爲,當與師兄不相上下,那人卻能連殺他們兄弟三人,實在令人驚歎。”
上官鴻微微點頭,“四方城四位城主,以北門無歡的修爲最高,這一次他能夠性命無礙,也是在情理之中。不過,據天下傳聞來看,襲擊四方城的那人身兼魔、鬼、正三道真法,這便無論如何也說不通了。”
堂下一人聞言,不由吃了一驚,說道:“這怎麼可能?雖然天下道法俱來自上古遺留之《天書》一物,但這《天書》誰也不曾見過,而且修真一途法門各有千秋,便是正道各派之間也不可胡亂參悟混雜,否則極有可能走火入魔,墮入萬劫不復之地。魔、鬼、正三道真法修行法門截然不同,更是水火不容,師兄,這怎麼可能呢?”
上官鴻亦是大惑不解,說道:“爲兄亦是不知,可是這是北堂無歡親眼所見,而且,倘若不是如此,天下更有什麼人能夠單憑一人便將東方白四人殺的大敗?”
那人頓時愕然,說道:“即便如此,那人將四方城屠了,又是爲了什麼?四方城向來與世無爭,乃是天下公認的和諧之城,四位城主頗受天下人敬仰,又有什麼人會與他們過不去?哎,真是奇也怪哉!”
上官鴻長舒一口氣,面色凝重肅然,說道:“四方城的確是修真界的世外桃源,然而倘若有人執意挑起天下紛爭,陷蒼生於水火,想要引起天下注目,四方城便是不二選擇。”說着,上官鴻目光如炬,一一從諸位師弟臉上掠過,繼續道:“而且,我相信,此事一出,即便是魔君也大爲震驚,看來天下再也不得安寧了。”
衆人聽了,不由得心中一寒,緩緩點頭,雖然均覺此事太過匪夷所思,然而卻又一時找不出絲毫頭緒,更不知那人目的何在,大廳之上,一時靜了下來。
這時,忽然一個俏麗嬌媚的身影奔了進來,顧不得幾位師長在場,便跑到上官鴻身前,一把拉住他的手,小臉上滿是驚異擔憂之色。
“爹爹,四方城的事是真的麼?所有人都死了,他呢,楊大哥呢?他有沒有怎麼樣?”
上官瑾一連問了三個問題,一雙妙目癡癡望着父親,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期待的是急於知道楊逸的下落,卻又害怕父親說出那個她不願看到的消息,握着父親大手的纖纖細手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上官鴻向諸人使個眼色,衆人會意便起身告退,只留下上官鈞及其上官鴻父女。
聽到女兒仍然口稱“楊大哥”,上官鴻不免仍有些生氣,當日楊逸不顧一切,於成婚之日不辭而別,讓上官家成爲天下人茶餘飯後的笑柄,這個奇恥大辱着實讓他在道友面前擡不起頭來。
而且,女兒雖然口中稱對楊逸恨之入骨,其實這些天茶不思飯不想已然表明,她內心深處仍然愛着楊逸,只不過當日礙於情面,才說出與他勢不兩立的話。如今,四方城遭此大變,上官鴻知曉之後,心中對楊逸的憤怒也消了許多,但無論如何,對上官世家的侮辱和無視絕不可原諒。
但見上官瑾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袖,面色悽楚,梨花帶雨之容,這些時日以來,愛女也清瘦了不少。上官鴻心中一陣憐惜,頓時將這一切盡數又歸在楊逸頭上,沉聲道:“你還提那個臭小子做什麼?他是生是死與我上官家何干?”
上官瑾聞言,心中更是焦急萬分,忍不住淚如泉涌,泣聲道:“爹呀……”
看到愛女這般模樣,上官鴻於心不忍,嘆了一聲,說道:“瑾兒,當日他不辭而別,讓我們上官家顏面掃地,更讓你受此大辱,你都忘了麼?”
上官瑾哽咽道:“女兒沒忘,我恨他,可是……可是,爹爹,我真的很愛他。雖然我們沒有拜堂成親,但在我心裡,早已將他視作夫君,此生不渝。”
“你……”上官鴻長嘆一聲,雖然內心惱怒,卻不忍拂袖將女兒掃開,只得轉過身去,以背對着女兒,說道:“據咱們上官家下山歷練的弟子探報,四方城一夜之間,所有人盡數死於非命,只剩下四城主北堂無歡重傷未死。”
“啊,”上官瑾身子一震,險些昏倒,若不是上官鈞急忙扶她坐下,只怕早已摔了下去。
“這麼說來,楊大哥並非有意悔婚,並非有意在成婚之日不告而別。爹爹,他怎麼樣?”
上官鴻看了女兒一眼,低聲道:“楊逸歸到四方城,遇到神秘之人,便隻身前往黃泉沼,幽冥鬼界。幸好雲凡和姓厲的小子趕到,至於三人究竟在死亡嶺遇到了什麼,卻不得而知。如今只知道,楊逸受了怨鬼侵體,至今昏迷未醒。”
“什麼?”
上官瑾不由一驚,身子如遭雷震,口中喃喃自語,轉身便要向外跑去。上官鈞一見,身子微動,已然出現在她的身前,攔住她,說道:“妹妹,你做什麼?”
上官瑾顯然有些魂不守舍,邊退上官鈞邊說道:“不行,我得去照顧他,他需要我。”
上官鴻冷哼一聲,面有怒色,驀地一跺腳,說道:“你是要把爲父氣死不成麼?”
這一聲如雷貫耳,上官瑾聽聞父親動怒,心中立時清醒,但想到楊逸生死未知,不由的心如刀割,驀地撲在上官鈞肩上,悠悠哭了起來。
過了片刻,上官鴻看着這個自幼寵愛的女兒,內心長嘆一聲,腦海中立時浮現亡妻的音容相貌,不由心中一軟,走到上官瑾身旁,說道:“瑾兒,你若是當真放不下,等明日一早,我讓你大哥陪你去四方城一趟便罷。”
上官瑾驀地一驚,不可置信的看着父親,哽咽道:“爹爹,是真的麼?你同意女兒去麼?”
上官鴻淡淡一笑,替她擦去臉上淚痕,說道:“傻孩子,爹怎麼會騙你,楊逸那小子落得今日這般樣子,你身在崑崙,終日放心不下,終究也不是辦法。爹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若是有何差池,我如何對得起你娘。”
聽父親提起亡母,上官瑾頓時心中一酸,撲倒在上官鴻懷中,淚水再次涌出,“爹!”
上官鴻淡然一笑,撫摸着女兒的秀髮,柔聲說道:“哎,女大果然是不中留啊!其實楊逸那孩子爹心中也是認可的,四方城遭此大變,他必定痛不欲生。此子心志堅定,有什麼苦楚絕不肯於外人訴說,你在他身邊也好安慰安慰他。”
上官瑾含淚點頭,聽父親這一番話,倒像是日後自己便要定居四方城似的,當下搖頭說道:“爹,我很快便會回來的。”
上官鴻笑着爲女兒擦去淚水,眼中滿是慈愛,說道:“傻孩子,你以爲短時間內楊逸心裡會放下嗎?若他不肯放下,你又怎麼放心歸來?”
上官瑾聞言,知道父親已然應允自己跟楊逸的婚事,此去四方城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頓時心中一陣酸楚,不捨老父。
上官鴻道:“放心吧,爹雖然老了,卻還沒有到死的時候,有你哥哥在身邊便可。只要你們二人幸福,爹爹也就放心了,他日與你母親相逢,也好交差不是?呵呵……”
聽了此言,上官鈞與上官瑾驀地對望一眼,在父親身前跪倒,以謝父親多年養育之恩。上官鴻雙目一紅,便要落下淚來,看着一子一女長大成人,滿心欣慰,不住點頭,隱約中似是看到亡妻含笑看着自己,比起上官瑾的幸福,個人以及家族榮辱又算得了什麼?
上官鴻心嘆一聲,俯身將兩個孩子扶起來,“好孩子,起來,起來!”而後,又對上官鈞說道:“明日,你便護送妹妹去四方城吧!”
上官鈞躬身領命,“是,父親!”
上官鴻笑着點點頭,然後負手踏了出去。二人望着父親遠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竟而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十餘年來,想必父親過的也極爲艱辛!
而此時,數千裡之外,至陰極寒之地,黃泉沼,死亡嶺。
已經淪爲一片廢墟的死亡神殿,數百名鬼氣森森的鬼道中人伏拜在地,渾身震顫,大氣也不敢出。魑魅魍魎四天君欠身在一身黑袍的鬼帝身後,請罪道:“屬下未能及時歸來,以致如此,請帝君責罰。”
鬼帝淡然一笑,頂上的黑魔眼左右閃動,雖無黑心魔之時那般魔光閃耀,然而卻另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威勢,令人不敢擡頭,哪怕望上一眼。
“這件事怪不得你們,誰也不會想到,區區三個小輩竟敢獨闖黃泉沼,眼下本帝尚未找到合適靈魂寄體,不能完全駕馭鬼劍無極,鬼蜮實力不足,還不是正道那些老東西的對手,只好暫避鋒芒。”
四天君躬身齊聲道:“是,謹遵帝君法旨!”
然而,在四天君身後,鬼娘子跪在地上,不時向曾經極爲熟悉的身影望上一眼,心中暗道:“黑心魔啊黑心魔,你好端端在黑暗之山當你的一方之主不得了,偏偏帶來這三個瘟神,眼下被鬼帝佔據身體,吞噬靈魂,落得永不超生的田地,真是咎由自取!”
一陣陰風襲來,鬼娘子陡然感到一股凌厲的威壓,不由得將頭埋的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