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自黑暗處走了出來, 是李義。他朝尹長風點點頭,站在離二人丈許遠的地方,默然不語。
尹長風破天荒地對他露齒一笑, 鬆開一直攜着紫棋的手, 先轉身進了雲府。
待走近李義, 紫棋發現他臉上竟然有可疑的暗紅尚未完全退去。她伸出食指, 點點李義, 再扭轉過頭望向雲家的大門,啊噢了一聲,做恍然大悟狀:“原來你也喜歡他啊!”
李義被那個“也”字刺地心中一痛, 面上卻佯怒瞪了紫棋一眼:“不知道你成天腦子裡在想什麼,快走吧, 都這麼晚了。蔚大哥說最近要小心些的。”
紫棋咯咯笑道:“你不喜歡他, 爲什麼他衝你笑, 你就臉紅?現在還紅着呢,想抵賴都不成。”
李義不理她, 轉頭就走,她忙自後面扯住李義的袖子,不依不饒地要求他說清楚。李義也不和她羅嗦,回手抓住她的胳膊,一路拽着往鏢局方向走。他的手指隔着衣料觸到她的臂時, 似有一股電流擊入心房, 起初是渾身一震, 緊接着是一種痛楚慢慢由裡到外遍佈全身, 甚至是手指也在微微發抖。
因走得急, 紫棋未感覺到,她只是覺得心裡很輕鬆, 自從尹長風出現,她和李義二人好像一直有點彆扭。李義看到她和尹長風走得近就會不高興,她見到李義也會有幾分不自然,如今李義和尹長風冰釋前嫌,他二人也可以像以往一樣隨意的開些玩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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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長風的師兄醫術高明,那三日的針扎完,雲夫人身體好了許多,據說三日前她還曾咯血,可是現在卻是比一兩年前的狀態還要好。尹長風又搬回鏢局附近的院子裡住,隔三差五就會往鏢局送盆花,紫棋都收着,擺在院子中,按顏色不同分開來幾排組了個“仁”字出來。李義看着有趣,沒事還會給花澆澆水,害得紫棋每次澆水之前都要問問他今日澆沒澆過。
雲宇亭的藍香花長得不錯,他分了幾盆,放到他娘房中一盆,自己房中一盆,據說果然有效果,那花夜間會散發出恬淡清遠的香氣,讓人睡得更爲安穩,他孃的咳嗽也不那麼頻繁了。他特意拿着一盆給尹長風送了過來。
一進尹長風家的院子,他便看到他家師父正在藤椅上坐着沉思,面前的石案上放着一幅畫。他將花放在一旁,探了腦袋去看。只見畫上畫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着墨色長袍,寬襟不繫腰帶,袖口有云紋,這也太眼熟了,就是紫棋平日裡男裝的打扮。女的着白色束腰長裙,有粉色花瓣點綴前襟。正是那日紫棋去他家所穿那件衣服。看臉上雖一個頭發高束露出額頭,一個雲鬢鬆挽,臉側有幾縷頭髮垂下,可是依然能辨出就是一個人。
原來師父在一張紙上畫了兩個蔚姐姐。
尹長風見他看得認真,隨口問:“可看出這左右兩幅有何不同?”
雲宇亭拉長聲音嗯了聲,手託下巴,十分認真地道:“師父,我看出來了。左邊是男的,右邊是女的。”
尹長風無奈的嘆了一口氣道:“算了,還是不問你了。”
雲宇亭立刻搶着道:“我,我……我又看出來了!這應該是一對情侶,你看,他們一個穿白,一個穿黑,面上也極有夫妻相,真得很般配!”
尹長風好笑地問:“你還懂何爲夫妻相啊?”
雲宇亭負着手,揚着下巴,甚爲自負:“當然懂啦,裘老大長得白白胖胖,他老婆也白白胖胖。老給我家送柴的週四人瘦小枯乾,有次他生病讓他老婆代他送柴,那女人剛一進門還沒說話,我就猜到她是誰了,她也是面黃肌瘦的。倘若這兩對拆開,交錯着配在一起,定然讓人看着很不舒服。覺着他們家中恐怕有一個總是欺負另一個,將好吃的都搶了過去,讓餘下的那個只幹活不吃飯。”
尹長風拍了他頭一下,面上帶了警告之色,剛要開口。雲宇亭卻將拿來的的花推了過去,笑嘻嘻地道:“師父,我知道啦,不要想些亂七八糟的,要多用心學有益的東西。這盆花是特意拿來送給你的,漂不漂亮?”
尹長風用手指碰了碰上面穗狀的藍紫色小花,然後將手指提到鼻前嗅了嗅,讚了句:“這個味道我喜歡,淡遠溫和。據說此花好處甚多,對女子猶爲有益,乾花花瓣泡茶或者入浴還能滋養肌膚。”
雲宇亭抹了把汗,小聲嘟囔:“還說我喜歡瞎想,他自己這是想到哪裡去了?都……都入浴了……”尹長風目光正落在紫棋的畫像上,他本是打算將這盆花送與紫棋,沒想其他的。但被雲宇亭這麼一說,似乎他正在想什麼邪惡的事情,面上也不禁一紅,收了那幅畫,又說教了幾句將雲宇亭趕了出去。
雲宇亭剛出門就碰到迎面而來的紫棋,他撇撇嘴:“怪不得趕我走呢!”垂頭喪氣從紫棋身邊蹭了過去,也不打招呼。
紫棋揪住他肩頭的衣服問:“小鬼頭,你娘好些了嗎?”
雲宇亭輕輕一抖袖子,那隻黑色的大蜘蛛就順着他手臂往肩頭快速地爬了過來,紫棋最怕這個東西,忙撒開手。
雲宇亭眼皮不擡地道:“我娘很好,承蒙你關心,小妖女!”
紫棋不敢碰他,只好拿眼睛瞪他。他頭都沒擡,居然知道被人瞪着,一歪鼻子哼了聲:“不男不女,妖怪。”
這個孩子實在不是個善茬!
紫棋不敢再招惹他,一臉無奈的往旁邊讓了讓,讓他過去。
她伸手推尹長風門的時候,聽到已經走遠的雲宇亭遙遙說了句:“小妖女,你要聽我師父的,入什麼浴我不管,可是不許碰我那盆花。要不然下次我帶着我家小黑陪你一起入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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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院中,紫棋還詫異的問尹長風:“那小鬼頭說入獄,什麼入獄啊,他還要陪我一起?”
尹長風微皺了眉頭:“他說要陪你一起入浴?”心中暗想這小傢伙一定要好好教訓才行,小小年紀就滿腦子壞想法,最重要還敢覬覦他師父的女人。
紫棋掃了眼桌案上的那盆花,道:“說不讓我碰那個,不然他就陪我一起入獄,還要帶着他那個黑蜘蛛。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不懂!”
這個……真的不好解釋。
“不懂就不懂吧!他一個小孩子說話從來都不動腦子思考的。咱們作什麼要跟着費神啊?”
“不對,他可不是你說的那樣,唔……”
尹長風故技重施,用自己的脣舌堵住了她的口。這個方法甚好,免去了繁瑣的解釋,過程還異常的美妙。
他一手攬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拔掉她的髮簪,讓她滿頭的烏髮如瀑般散落下來。紫棋揪着他的衣襟,想逃開,卻捨不得。想回應,終還有幾分不好意思,只能緊緊將自己的眼睛閉上。尹長風的手指插入她的發中,托住她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由起初地相貼輾轉,上升爲吮吸噬咬,他的呼吸越來越灼熱,紫棋被他帶動得身子輕微顫抖,喘息急促無法自持,終於手指放開他的衣襟,張開雙臂將他緊緊地攬在懷中。尹長風卻在此時放開了她的脣,吻順着微揚的脣角,微揚的下巴一路往下,將灼熱烙印在她的脖頸上。紫棋的心越發慌亂,身子卻也越發得軟,自覺像一大團剛採摘下來的棉花,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乖乖任他攻城略地。
待到聽聞一聲含含糊糊地低喃:“好香,是什麼?”她才猛地清醒過來,發覺尹長風的鼻尖抵在自己的胸前,輕嗅着什麼,而自己的外衣前襟已然大敞開來。幸好這季節天已漸涼,裡面還有別的衣物阻隔。她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忙鬆開他,身子後傾,拉開些與他臉的距離。將手臂環在自己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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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你放開我,我給你看。”
“看什麼?”尹長風還帶着幾分意猶未盡,目光迷離而醉人,可是手還是聽話地鬆了勁。
紫棋從他懷中旋出身子,站到稍遠的地方,從懷中摸出一個小香囊,遞了過去。
尹長風嗅了嗅又捏了捏,有幾分詫異,別人的香囊都只裝香料,這隻裡面卻有硬硬的東西。他打開來看,裡面有一層填了香料,有一層卻裝了一枚棋子和一個手指肚大小的小瓶子。
他不禁莞爾:“把那顆藥放在這裡啦,爲什麼還裝一顆棋子啊?難不成你叫紫棋,就一定要隨身帶顆棋子?”
說着去看紫棋,卻見紫棋頰上燥熱未退,面色豔若桃花,不禁心神又是一蕩。紫棋輕輕地點了點頭,尹長風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玩笑之語竟然點對了緣由。
“還有這種說法?”
紫棋方纔也是頭腦混沌,纔不知不覺點了頭,經他一問,也呆了一刻,想了想方道:“我遇到義父時,過去的一切都不記得了,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別人問我叫什麼,我看到隨身揣了這枚棋子,就給自己起名紫棋。”
她想忘記,他也讓她忘記。其實只要今日能好好的活就可,過去本不需掛心,都忘記吧!
“失憶?”尹長風只以爲她是被人收養的孤女,從沒想過她會有什麼複雜的背景。
“嗯。”
“這不難醫,你若早點說,上次我師兄在,略施妙手就能幫你恢復記憶。”
“不用……我覺得現在挺好的,過去肯定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發生過,所以我才下意識的將其遺忘了。我……也不再想知道了。”
尹長風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瞧,忽又灑脫一笑:“也對,過去的煩惱一瞬間全都忘掉,原是該覺得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