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掉下洞裡的一瞬間,若櫻追悔莫及,腸子都悔青了,她就是個豬!當真是親人遇險讓她關心則亂,怎能忘記納蘭明桑這廝是個大掃把呢?虧得自己一再告誡蕭冠泓,不可靠近這貨,沒想到自己在關健時刻卻忘記了。
她咬牙切齒的想,這次要是有命活下來,一定要將納蘭明桑列爲拒絕來往戶,但凡看到綱蘭明桑頭上的那撮白毛,自己就是用打滾的都要滾跑。
這麼想着,她在快速的下墜的過程中忍無可忍的道:“納蘭你個王八蛋,這就是你的驚才絕豔?驚的是才,絕的是命!掃把星一個,每次都害姑奶奶九死一生,這次要是真死了,做鬼都不放過你。”
實際上納蘭明桑也是欲哭無淚,他覺得有冤無處申,跟啞巴吃黃蓮一樣,有苦無處訴。
其實他每次的行爲,左不過是想在若櫻面前顯擺顯擺,想讓若櫻不再對自己側目相視,誰知每每皆是弄巧成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便是令若櫻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不但不正眼看他,仿若他是什麼毒水猛獸一樣,見着面就視他爲掃帚星。
聽着若櫻恨恨的話語,納蘭明桑在身體飛快的往下墜落的時刻,非但不恐慌,居然有種哭笑不得的心情。他一雙閃着精光的桃花眼似鷹眼般犀利,一邊緊緊盯着若櫻下墜的身影,怕那塊一起掉下來的巨石砸到她,一邊好聲好氣地道:“若櫻,跟你說了一千次了,這是意外,是意外,你莫滿口怪力亂神。”
若櫻懶得搭理他,不甘心就這樣掉下去死得莫名其妙。一雙晶瑩瑩的眼睛不停的掃視周圍,企圖尋覓一絲可以自救的地方。
洞裡的風太大,呼嘯肆虐而過,將他們的衣袂刮的獵獵作響,兩人的長髮飄蕩在空中,黑得像夜,本該是一對人人稱羨的俊男美女,此刻卻要雙雙奔赴黃泉。
那塊巨石太重,掉下去的速度最快,眨眼間就跑到了兩人的前頭,納蘭明桑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倏地抽出虎尾銀鞭,對着離自己不遠的若櫻捲去:“若櫻,抓住,未免你掉下去摔成肉餅,或是像上次那樣昏倒,還是由我來墊底吧!”
話音未落,他的長鞭倏然而至,已將下墜的若櫻牢牢捲住。
若櫻沒有矯情的反抗,任鞭子纏繞在自己腰間。她對自己上次昏倒的事也有些奇怪,便將信將疑地道:“我上次真是自己的昏倒的嗎?不是你打昏的?”
納蘭明桑手中驀地一用力,陡然揚起銀鞭將若櫻捲到自己身邊。因爲用力過猛,他身體下墜的更快了,可他藝高人膽大,絲毫無懼眼前的險景。但見他猿臂輕舒,輕鬆地將若櫻摟入自己懷中,眉開眼笑地道:“打昏你?我可沒那本事。”
懷中頃刻間多了一具柔弱無骨的嬌軀,風將若櫻身上那股如蘭似麝香氣送到他鼻端,那香氣又絲絲縷縷地鑽進他心裡,竟讓納蘭明桑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彷彿隨時都能蹦出胸腔。瞬間,上次那種想入非非,滿腦子綺麗念頭,甘願永遠沉淪在這身香氣中的奇異感覺又毫無預兆的襲來,這種感覺甚爲強烈,如海潮般洶涌澎湃,都快讓他壓抑不住了。
就要滅頂的陌生感覺讓納蘭明桑感動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垂死掙扎一般,拼命想掙脫若櫻無意中佈下的桎梏,卻力不從心,只能不甘心的屈服,他呆呆地看着若櫻,腦中竟是一片空白,早忘了身在何處。
若櫻感覺到納蘭明桑灼熱的眸光緊緊盯着自己,便收回環顧四周的眼神,微惱地道:“都快死了,你卻還在發呆?嫌命太長?”
被納蘭明桑抱在懷裡,若櫻感到很不自在,縱然上次遇險也是被他這樣抱着,可畢竟自己是昏過去的,這會子要昏也昏不了,感官是如此的清晰,這是一個成年男子的溫暖寬厚的懷抱,可卻不是蕭冠泓的。
她心中愧疚難安,覺得自己對不起蕭冠泓。畢竟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正常的反應,她是應該推開納蘭明桑或掙扎一番,而不是像這樣心安理得的被陌生男子攬抱着,不但不掙扎,腦子裡卻還想着要怎麼避免摔成肉餅,從而活下命來。
可想到蕭冠泓,她又頓生出一股要拼命活下去的勇氣,若是她死了,最悲傷難過的可能不是爹孃,也非姐妹兄弟,而是蕭冠泓。他對自己愛若至寶,看的比他的性命都還重,不爲別的,就光是爲他的這分心意自己也要活下去,其它的一切在生命面前皆是浮雲。
若櫻的話猶如一道雷電,狠狠劈醒了納蘭明桑渾渾噩噩的神智,陡地讓他自心猿意馬的迷亂中清醒過來。
他故作平靜地收回視線,轉頭打量洞壁,耳朵也開始關注着洞裡的動靜,到這會也未聽到巨石落地的轟然巨響,他心中略有些底了,知道這洞很深,並沒有這快就到底。
他敏銳的感覺到了若櫻的不安,卻沒有往旁的地方考慮,只想到若櫻不管身手再怎麼好,畢竟是女子,遇到這種情況難免會害怕,便安慰道:“別怕,我們的身手都不差,就算摔下去也不一定會死,像上次那樣,還不是化險爲夷……”
“轟轟轟!”突然之間,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將他的聲音打斷,洞底轟聲如雷,迴音在山洞裡久久不絕。兩人立刻對視一眼,心裡都鬆了一口氣,有底就好辦了,就怕向上次那樣是一個無底洞。
洞裡越來越黑,簡直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前途未卜,兩人俱不敢大意,若櫻快速地道:“大石掉下去了,有底,你先放開我,這樣我不好發力。”
納蘭明桑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你要小心。”說着便鬆開了手。
陡然間,兩人皆放任身子直直掉落,卻都開始運氣揮掌向下,掌風挾帶着強大的氣流拍在洞底,發出陣陣轟鳴聲,這聲音帶給兩人無限生的希望。隨着兩人用渾厚內力的不斷拍打,感覺離洞底越來越近,兩人掉落的身勢也越來越趨於平緩,想來就是摔下去也不大要緊,最多是是受些皮肉之苦,至少性命無虞了。
“不好!”納蘭明桑率先掉到洞底,身子剛一着地,還未翻身爬起,人卻猛地被一股大力拉扯下去,並且身不由己地迅速向前滾動。
“啊!”若櫻隨後而至,猝不及防下遭遇同樣的境況,就像似山體滑坡一樣,她還未反應過來,身軀剎那間就翻倒在地,只能隨着地面奔騰向下的力量傾泄而去。
……
“啾啾啾……”一陣歡快的鳥鳴聲響聲。若櫻人覺得鳥鳴聲好吵,把自己從美好的睡夢中驚醒,她茫茫然中感覺很刺眼,迷迷糊糊的慢慢睜開眸子,卻意外地發現眼前一片光亮,光線強烈的讓眼睛不太適應,她閉了一下眼又重新睜開。
入目所及是綠綠的的樹葉,透過不算繁茂的枝葉,一眼就能看到瓦藍瓦藍的天空,如水洗一樣很通透很藍,而燦爛耀眼的陽光正穿過不停晃動的樹葉間隙照射在她身上,投下一片斑駁的光影。這時她才發覺自己仰面躺在地上,趕忙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
她急忙轉頭四顧,飛快的打量着周圍的環境。發現所處的這個地方地勢平坦,像是一個平原地帶,四周綠樹成蔭,不遠處還有一條潺潺流動的小溪,溪水旁開滿不知名的野花,奼紫嫣紅,分外的吸引人,陣陣清脆的鳥鳴聲不時響徹在林間,偶爾,一羣飛鳥如同利箭般的掠過樹林上空,朝着更高更遠的地方飛去。
這地方風和日麗,鳥語花香,宛如陽春三月。
若櫻微張着小嘴,對眼前的一切感動愕然不已。她分明記得掉在洞裡是正月十五,就算天亮了,頂多是十六,怎麼可能一下子春暖花開?她的心頭略有些恍惚,只覺得這一切就像是在夢中。
“有人嗎?有人嗎?……”她驀地將兩手放在腮邊大喊了幾聲,驚得無數飛鳥拍着翅膀撲楞楞的飛走了,卻無人迴應。
對了,納蘭明桑呢?若櫻赫然想起還有一個人,心裡一驚,又急忙尋找起來。目光放遠了一圈沒找着,無意中低頭一看,納蘭明桑正側臥在她腳邊不遠處。
“綱蘭明桑!世子!納蘭世子,掃把星,娘娘腔……”所在的名字都喊了一遍,納蘭明桑依舊無所覺,他緊闔着桃花眼彷彿沉睡在美夢中。若櫻見喊不醒,心頭火起,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住他的肩膀微一用力,立刻讓他平躺在地。
納蘭明桑這一翻身可把若櫻唬了一大跳,方纔他側躺着若櫻沒仔細看,這時一眼就看到他的右額頭上竟然有個雞蛋大的鼓包。瞪着那個貨真價實的肉球,若櫻忍不住閉了一下眼睛,心裡都替納蘭明桑害疼。她幸災樂禍地想,這麼大一個包,得多疼啊?掃把星就是掃把星,真是名不虛傳,老孃滾下來毫髮無傷,偏生你嬌貴,腦門上撞這麼大一個疙瘩,嘿嘿!疼死你。
自娛自樂了會兒,若櫻看到納蘭明桑一身華貴的貂裘不但髒污不堪,居然破破爛爛的不成樣子了,心裡悚然一驚,急忙低頭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暈,狐毛大氅早已破敗不堪,身上的薄襖更是裂開大小口子,裙子……
總而言之,他們兩人跟兩個叫花子沒什麼區別了,不過也得虧這些又厚又多的衣服,否則就那麼急急的滾下來,身上的大小傷痕一定慘不忍睹。
好在這地方暖和如春,若櫻身上已有了汗意,她索性將大氅一脫,小薄襖也脫下來,露出裡面還算乾淨的素花褙子,裙子是沒法扔了,將就着吧!
口也渴了,她跑到小溪邊就着清澈的溪水喝了個飽,順便洗了臉和手腳,見溪水清的能照出人影,她心情頗好的哼着小調打散頭髮,用手指叉開重新梳理一遍。但梳着梳着,她的心情便沉重起來,劫後餘生的喜悅霎時消失殆盡。
雖然這次掉下山洞大難不死,可母親被壞人劫走還不知怎樣了,有沒有人去救她?蕭冠泓一夜找不到自己必定心急如焚,但願他衝動之下不要做傻事;還有赤銘和若鳳,也不知他們的情況如何?
唉!她又是擔憂又是鬱悶的嘆了一口氣,心道,想知道親人如何,還是得趕緊找出路,出去才能想辦法。
她折回到納蘭明桑的身邊,望着他酣睡不醒的模樣恨得牙癢癢,丟下他吧,額,似乎心裡過不去,偏又弄不醒他,這可如何是好?她垂頭喪氣的盤腿坐下,無精打彩的以手托腮瞅着納蘭明桑運氣,指望讓他感受到自己旺盛的怒火,然後自覺的醒過來。
須臾,若櫻便將注意力放到納蘭明桑眉心的那顆白砂痣上。每每見到那顆細長的白砂痣,她的手指就蠢蠢欲動,總想摳一下,以此驗證是真的還是納蘭明桑偷點上去的,時下許多女人喜歡在眉心點上硃砂痣,極是嫵媚動人,難保納蘭明桑沒有這樣的心思。
下雨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心隨意動,若櫻明知這地方無人,還是作賊心虛的左右眺望了一番,隨後鬼鬼祟祟地伸出小手指到納蘭明桑的眉心。先試探的輕輕摳了白砂痣一下,軟軟的硬硬的,居然沒摳動。
若櫻咬了咬牙,用粉潤的小手指甲用力一挑。哇!納蘭明桑細長的白砂痣被挑斷了一小咪咪,可因她用力過猛,那一點點白砂痣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若櫻不信邪,決定再接再厲,這會她控制了力道,指甲挖的也深一些,微一用力,呼!成功了,剜了一大塊白砂痣下來。若櫻心裡一喜,笑逐顏開的打算端詳一番,搞明白這究竟是什麼東西。但下一刻她就傻了眼……納蘭明桑精緻好看的眉心間有血水汩汩冒了出來。
“哎!居然是真的矣。”若櫻悻悻然的嘀咕,趕緊毀屍滅跡,手指飛快的一彈,將那一塊白砂痣彈入樹林間。這個好處理,可納蘭明桑眉心的鮮血越流越急,那麼多,那麼的觸目驚心,眨眼間就四散蜿蜒流下,在納蘭明桑眉心間形成一朵盛開的血花。
“唉!唉!不要再流了!”若櫻手忙腳亂的伸手按住他的眉心,黛眉緊蹙,愁的無法,她不過就是想看個真假,沒想弄成血流成河啊!按了一會,悄悄鬆開手看了一下,連忙又死死捂住——她一鬆手,血就冒出來,且比先前流的更急。
她哭喪着臉哀聲嘆氣了一會,只覺心驚肉跳,坐臥不安,主要是擔心納蘭明桑這時醒過來,到時就百口莫辯了,急中生智,她想到身上還藏着一個裝王飾和紅玉的小袋,忙騰出一隻手從脖子上拽出紅繩,紅繩上掛着一個小巧的繡金紅荷包。
這個紅荷包很小,只能裝兩塊玉飾和一個大拇指大小的紫水晶瓶,紫水晶瓶裡裝着上好的金創藥。弄了點金創藥抹在納蘭明桑的眉心,又用手捂了半晌,而後再鬆開手一看,血果真止住了。
若櫻終於鬆了一口氣,雙手合什對着納蘭明桑道:“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總算不流血了,掃把星,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啊……”
儘管納蘭明桑的眉心不再流血了,可他臉上依舊血跡斑斑,不但雞蛋大的肉包周圍糊滿血跡,就連桃花眼的眼窩都有血跡,看起來像流出的點點血淚,讓人驚心悚目。
若櫻連忙找了一塊還算乾淨的軟布,跑到溪邊打溼了回來,幫他把臉細細抹了一遍。
見他額角如刀裁的鬢髮上都有血跡,她自小溪來回跑了幾趟,終於將他清理乾淨。左右端詳了納蘭明桑的臉半天,見除了白砂痣只剩一星點,還多了一個鼓鼓的肉疙瘩外,總體看不出什麼改變,依舊是一張令人驚豔的萬人迷臉。這下她放心了,此刻就算納蘭明桑醒過來,她隨口胡謅幾句,便可以瞞天過海。
就在這當口,緊闔着眸子的納蘭明桑驟然睜開雙眼,迎着若櫻盯着他的眼神道:“幹嘛盯着我看?被我迷住了,打算拋棄姓蕭的?”
“啊!”他出其不意的醒過來,若櫻來不及防備被他嚇了一跳。畢竟剛乾過壞事底氣不足,她心虛的望天望地,就是不敢直視納蘭明桑明亮的雙眸。
納蘭明桑善於察言觀色,見她素日顧盼生輝的眸子四處遊移,便知她有事瞞着自己,剛想追問,卻忽然感覺自己眉心有一股尖銳的痛楚,伴隨着火辣辣的刺痛感。
他緩緩坐起來,入鬢的長眉微皺,繼而伸手按住自己的眉心,低語道:“怎麼這麼疼?”
若櫻飛速的瞟了他一眼,見他並沒有興師爲罪,便知他壓根不知情,怦怦直跳的心平靜下來,旋即一副處之泰然,鎮定自若的模樣道:“你破相了!”
“破相?”納蘭明桑按着眉心,擡頭不解地望着她。
“嗯,破相了!”若櫻肯定的點點頭,嘴角微勾,不懷好意的驟然伸出纖指,用力戳了戳他右額頭的大疙瘩,一本正經地道:“你長角了。”
“嘶嘶!……”納蘭明桑猝不及防被她戳了個正着,疼的不住吸氣,眼淚都快飈出來了,趕緊飛快的出手捉住她的柔荑,用另一隻手去摸那個“角”,但那個肉疙瘩被若櫻戳的太疼了,手指剛觸上去便是一陣鑽心的疼痛,那痛意讓他恨不得吡牙裂嘴。
他忍着那一抽一抽的疼痛,盡力裝的若無其事的放下手,無奈地瞪着若櫻道:“沒安好心的傢伙,知道長角你還這麼用力?”
“放手!”若櫻將手從他的大手中掙脫出來,衝着他皮皮的一笑,目光瀲灩:“這不是沒看過,覺得稀奇嘛!”
怔怔地盯着她的笑臉,納蘭明桑烏溜溜的眼珠不禁一暗,若櫻對他素來不假辭色,不說笑臉,但凡好點的話語都要看她那天的心情好不好。可她笑起來真好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宛如冰雪初霽,春暖花開,尤其是像現在這樣,一副心無城府,賴皮賴臉的模樣,彷彿什麼煩惱都沒有,單單一個眼神流轉已叫旁人黯然失色。
他覺得還未看夠若櫻的笑臉,可若櫻對他發呆的模樣已然不耐煩了,她笑臉倏地一收,轉瞬間換上晚娘面孔,黛眉一豎,惡聲惡氣的對納蘭明桑道:“摔傻啦?快起來,趕緊找出路,我娘被人抓走了,還等着我去救呢。”
說罷,她自顧自地起身,手搭在額頭向四處看了看,選了一個方向便向前行。
納蘭明桑動作輕快的跳了起來,感覺除了頭上有些疼痛外,身體似乎沒傷着,便學着若櫻將外面破破爛爛的衣服一脫,隨意扔在一旁,露出內裡一身雪白的錦衫,頃刻間又恢復成翩翩貴公子的倜儻模樣。
納蘭明桑揹着雙手,龍形虎步,幾步便追上了若櫻,兩人並肩一起向前走。納蘭明桑看了看頭上的太陽,感覺午時都過了,便道:“若櫻,餓了沒有?”
若櫻搖了搖頭:“還好,習武之人幾天不吃不喝也沒什麼,再說我記掛着我娘,也沒什麼心情。”話是這麼說,但每每不到萬不得已,若櫻都是儘量享受口腹之慾,渴了就喝,餓了就吃,只是不貪而已。
納蘭明桑在一旁沉吟不語,隔了半晌,突然曬然一笑道:“沒掉下來之前,你並未同我說令堂不見了。”
若櫻黛眉一揚,美目一眯,冷冷地道:“因爲那時你同我說假話,所以我何須告訴你真話。”
納蘭明桑微微一怔後立刻清醒過來,他挑高眉,偏頭看着若櫻訝異地道:“我何時同你說過假話?既便是不樂意見到我,你也沒必要給我扣這麼大的帽子。”
“誰耐煩給你扣什麼帽子?”若櫻淡淡地道:“我自有辯別的方法,所以無須你舌燦蓮花的詭辯。”遠山先頭向她和蕭冠泓稟報各人行蹤,分明說納蘭世子已怏怏不樂的回去了。納蘭明桑碰到她,卻說孤家寡人在賞燈,兩相一對比,若櫻自然是相信遠山的話。但這些,她自是不會直言不諱地告訴納蘭明桑。
納蘭明桑聽她把話說的這樣死,便沒有再多說,兀自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輕笑地道:“那這時你爲什麼願意和我說真話了呢?未必你知道我現在沒有說假話?”
若櫻立刻給予否認:“當然不是,我哪有那麼大的神通。”見納蘭明桑滿面期待的望着自己,她隨意瞟了他的額頭一眼,意有所指的道:“不過是看在你額頭的份上罷了。”
見她那一眼意味頗深,納蘭明桑不由自主的伸手向上,輕輕撫了撫自己頭上的疙瘩,狐疑地道:“就爲這個包?你願跟我說實話?”
若櫻鄭重其事的點點頭,煞有介事地道:“難得碰到一隻獨角獸,諦聽嘛,我就不必說假話隱瞞你了。”
諦聽乃是地藏菩薩經案下伏着的通靈神獸,傳說是地藏菩薩的坐騎,原身是一條白犬,因地藏法門以孝道爲基,狗性忠誠,就像文殊菩薩的坐騎獅子表智慧,普賢菩薩的六牙白象表大行一樣,地藏之諦聽表忠誠不二之心,民間慣稱其爲“獨角獸”,又叫“地聽”、“善聽”。顧名思義,真理即聽。
納蘭明桑聽她拿自己比諦聽,心知她又拐着彎罵自己,頓感啼笑皆非。但他知道越描越黑,多說無益,便揭過不提,於是,他轉頭望着前面越來越茂密的樹林,皺着眉頭道:“樹木越來越多了,這會是出路嗎?”
若櫻漫不經心地道:“我也不知道,這裡一望無際的全是樹木,有沒有出路還是個問題,但剛纔我發現鳥雀都是向這個方向飛去,便自做主張選了這條路。”
她剛纔細細查看了一番,竟找不到他們究竟是從哪個地方滾下來的,這裡地勢平平,小土坡都很少見,更找不出滾過的痕跡,彷彿他們兩個是憑空出現在這裡,而且周圍全是樹木擋着,完全看不到樹林後面是什麼光影。
既來之則安之,兩人除了感這個地方似沒有個盡頭外,還感覺天氣很奇怪,納蘭明桑隨手揪了一片大樹葉扇了兩下,不無疑惑地道:“今日是十六吧?怎麼這麼暖和?”
若櫻嘆了一口氣:“難不成咱們這一昏就昏了幾個月?”
“噗哧!”納蘭明桑爲之失笑,指了指自己頭上的疙瘩:“那我頭上的鼓包爲什麼還這麼疼?幾個月?什麼傷都好了。”
說到這,他又蹙着眉頭撫了撫自己的眉心,復對若櫻道:“我怎麼覺得我眉心處比肉包還疼,這裡是不是也傷着了?你幫我瞧瞧!”
聽他舊話重提,若櫻眼珠靈活的一轉,緊接着假意看了他眉心一眼,然後故作大吃一驚的樣子道:“啊!是傷着了的樣子,哎,你別怕,雖然有血跡,但傷口不大,算不得破相,應該不要緊吧!”
納蘭明桑聞言,便不再多言。
兩人一時無話,只管往前走。越走,腳下的雜草越來越多,樹木越來越葳蕤,忽然,納蘭明桑停下步伐,清高修長的身軀陡然躍起,眨眼間,他又飄然落到地上。
“怎麼了?”若櫻不解的望着他:“是發現出路了嗎?”
納蘭明桑既不搖頭也不點頭,而是把兩手伸到她面前。若櫻低頭一看,他的手中居然有兩個新鮮水靈的青梨,遂擡頭打量了周圍的樹木一眼,好笑地道:“看來走不出去也不怕餓死,還有果子呢!”
納蘭明桑把一個青梨隨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送到脣邊咬了一口,感覺味道還行,雖還沒有到飽滿多汁的時候,但甜甜的,也不酸了,便將另一個遞給若櫻:“蠻甜的,要不你也嚐嚐,我再找找有沒有別的。”
若櫻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接過青梨。
納蘭明桑繼續向前行,一路摘了不少野果子,每樣他都會先嚐,如果味道鮮美他便會遞給若櫻,如果青澀不好吃,他隨手就拋掉。他遞給若櫻的果子越來越多,若櫻的手沒法拿,只好用衣服下襬兜着。
若櫻見他悠哉無比的吃着果子,動作從裡到外透着優雅和斯文,那愜意的模樣彷彿是在春遊踏青,又彷彿是在吃天下罕有的珍饈美味,最主要的是,他好像沒中毒……
若櫻不着痕跡的觀察了納蘭明桑半晌,見他沒被毒倒。於是放下心來,低頭在衣兜裡打量一番,隨意的拿了一個水靈靈的青果放到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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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如何?好吃嗎?”納蘭明桑見她一直不吃那些果子,還以爲她不喜歡,這會見她吃了小半個,眉梢眼角並無不悅,便放心的問道。
若櫻又輕咬了一口果子,剛要回答他,卻感覺眼前一黑,隨後便向前一栽,整個人眼看就要撲倒在地,她衣兜裡的果子瞬間灑落在地上,骨碌碌的滾了開去。
“你怎麼了?”納蘭明桑臉色遽變,身形一動,立刻伸臂穩穩接住了她如斷線風箏般向下墜落的身體。
若櫻闔着雙眼,無力的癱倒在他的臂彎中,早已昏了過去。
“若櫻,你怎麼了?”納蘭明桑的臉色煞白一片,先伸指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扶了扶她的脈搏。見她還有氣息,脈搏也平穩有力,只是昏了過去,便放心的舒了一口氣。
“哈哈哈!風流多情的世子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憐香惜玉了啊?”驀然,樹林中傳來一陣響亮的大笑聲。
納蘭明桑的桃花眼陡然一眯,抱着若櫻的手臂倏地一收,將若櫻的臉掩在自己的胸口處,隨即挑眉望向聲音處,沉聲喝道:“諸葛復!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個手執拂塵,外披對襟鶴氅,腳踏麻鞋的道士踏着方步緩緩從林子中走了出來,他看起來四五十歲左右的年紀,下頜飄着幾縷長鬚,一派仙風道骨,但他的兩頰深陷,雙目精光閃爍,分明是內功深湛,武功高強之人。
這個道士走到離納蘭明桑幾步之遙停了下來,手中的佛塵挽出一道漂亮的白虹,單手向納蘭明桑行禮:“世子爺莫怪,貧道正是爲找尋世子爺而來。”
納蘭明桑聞言,心裡頓時涌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感受,諸葛復能找到這裡,表示他和若櫻很快便可以從這裡出去了,可他心裡卻有一絲不捨,至於不捨什麼?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難道是不捨這裡的好天氣?還是不捨這裡的野果子?
他輕輕搖了搖頭,搖去腦海中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對着諸葛複道:“甚好!還是諸葛先生神通廣大,能第一個找到本世子,出去後,定當重重賞賜一番。”
諸葛復笑眯眯的捋着下頜的幾縷長鬚,略帶得意的道:“非也非也,貧道已在這等候世子爺多時了?”
“你什麼意思?”納蘭明桑臉上的神情一凝,口氣霎時帶上了幾分威嚴。
諸葛復瞟了一眼納蘭明桑懷中的若櫻,但只看到若櫻烏溜溜的後腦勺,他便用惋惜的口吻道:“鳳王生得天香國色,貧道每次皆是遠遠的看上幾眼,便寤寐思之,還從未這麼近距離的目睹鳳王的芳顏,世子可否讓貧道……”
“休想!諸葛復你休得放肆!”納蘭明桑忽然厲聲打斷他的話,渾身散發出陣陣戾氣和寒氣。
他長眉斜飛,直視着諸葛復,多情的桃花眼裡此刻竟氤氳着一股掩飾不住的殺氣,蘊怒地說道:“天下的女人任你挑,舉凡你叫得出名兒的,就是個公主,本世子照樣可以幫你弄來,唯獨她不行,她不是你可以肖想之人,這話本世子只說一次,希望你以後說話做事三思而後行。”
納蘭明桑深知諸葛復的爲人,好色成性,打着雙修的旗號,不知凌虐死了多少女子。以前他對諸葛復的行爲絲毫不在意,反而幫他蒐羅了不少女子供他發泄,但他不容許諸葛復將齷齪的主意打到若櫻頭上,爲此他不得不出言警告諸葛復。
諸葛復自追隨納蘭明桑到如今,還是第一次被世子這麼毫不留情的駁回面子,臉上難免有些尷尬,便訕訕地道:“世子何苦爲一個女人發這麼大的火,她便是生得再美,左不過就是一個絕色女子罷了,貧道又不缺她一個鼎器,方纔只不過是無心之語罷了,世子爺不用放在心上。”
納蘭明桑聞言,面無表情地道:“這如果是你的真心話,那便最好不過。”
說罷,他又不置可否的冷哼了一聲。修長如玉的手卻慢慢扣上若櫻的後腦勺,生恐她的臉被諸葛復瞧到一分一毫。
諸葛復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苦笑着搖了一下頭,語重心長地道:“世子爺,貧道曾無數次的說過,您和鳳王走近了是沒有好下……沒有好處的,世子恐是將貧道的話當成耳旁風了。”
納蘭明桑聞言立即皺了皺眉峰,卻還是淡淡地問道:“又沒想和她怎樣,做個朋友都不行嗎?”
諸葛復嘆了一口氣,忍了又忍,實在忍不住了,積壓多時的話終於脫口而出:“有一代火鳳王以命下了血咒:火鳳王和白虎王的後代永遠是世仇,永遠相殺而不能相親相愛,而且……鳳王必殺白虎王!她搭上了一條命,灑盡了全身的每一滴血,就爲了施下這個咒語,所以貧道奉勸世子爺還是不要鋌而走險的好。”
“什麼?”納蘭明桑的臉色更白了幾分,桃花眼幾乎眯成了一條縫,一臉不敢置信的望着諸葛復。
血咒別人或許不瞭解,但納蘭明桑卻是親眼見過諸葛復指導心有仇恨的人施過咒。只要你有一顆恨意滿滿的心,並願意將全身的血液放盡,以生命起上血咒的咒語,你的願望便會實現。以上缺一不可,沒有滔天的恨不行,不願拼上命也不行。
諸葛複本來還爲泄了這個秘密而懊惱,但既然話已出口,猶如潑出的水,斷沒有收回來的可能,便再嘆了一口氣道:“世子爺忘了自己要做的大事嗎?正月十六,世子爺沒忘吧?”
納蘭明桑低着頭,垂下眼簾,大手無意識的在若櫻的後腦上輕撫,感受着那柔滑的青絲在手心輕輕搔動的酥麻感,過了許久,他低低地道:“一定要這樣嗎?今天可是她的芳辰呢!她本就命苦,怕是從來沒有人爲她慶過生吧!”
諸葛復肯定地道:“對,今天正是她十六歲的生日,但她存在一日,您的生命便一日沒有保障,貧道之所以煞費苦心抓了她的母親,引了她和世子爺到小雪山,就是想趁着這個日子爲你們之間做個了斷。”
納蘭明桑倏地擡頭,薄怒的雙眸牢牢盯着他,嚴厲地喝道:“諸葛復,你真該死,原來你老早就知道小雪山有機關?也知道我們會滾到這個地方?你從何得知?爲什麼事先不告訴我?說!”
他一發怒,眉宇間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氣,那異常俊美的臉龐陰沉下來,原本似醉非醉的黑眸裡便閃過一縷嗜血的紅光,令人不寒而慄,恨不得對他俯首稱臣。
儘管諸葛復自持本事過人,可在這種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勢下,他同樣被嚇的兩股微戰,心驚膽寒:“世子爺息怒,貧道……貧道也是爲了世子爺好,貧道怕世子爺知道後會心軟……”
納蘭明桑聞言,沉默了好久,當諸葛復以爲他還再生氣時,卻聽到他飽含希翼地道:“那也不一定非要她的命,只要得到地圖就成,爲什麼……”
諸葛復鬆了一口氣,甩了一下佛塵,無可奈何的低笑:“當真是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世子爺的雄心壯志上哪去了?您究竟還記不記得身上的揹負的仇恨?再說,世子很早就想殺她,只是她那時候女扮男裝,您未發現是她罷了!終有一天,她會知道真相的,到時,她一樣會殺您,再說,你們的結局是早就書寫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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