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佈,太陽躲進了厚厚的雲層裡。
一輛破舊的公車在鄉間一條坑窪不平的馬路上行駛着,一路揚起漫天的灰塵。
鍾謹坐在靠窗處,腳邊擺着一個深藍色拉桿箱,整個人隨着顛簸的節奏晃來晃去。
從一上車,一身西裝革履的他在一羣穿着樸素的當地人眼裡,自然而然成了大家議論的話題。鍾謹好不自在,感覺自己有點像是脫光衣服的模特坐在那裡,任由大家觀賞臨摹。
終於熬到目的地,他一刻也無法忍耐,提起行李箱快速衝下了車。
像一個缺氧的人終於可以自由呼吸了,他狠狠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緩緩呼出,頓時覺得暢快了不少。剛纔車上滿是汗臭味,讓他覺得自己快要憋死在裡面了。
剛緩過氣來,豆大的雨點突然劈天蓋地砸了下來,很快就把衣服打溼了。剛纔還英姿颯爽的他瞬間變成了落湯雞。
這一刻他突然有些懷念剛纔那輛破車了。至少,坐上面還不會被雨淋。
東張西望,他期望能找個能避雨的地方,可最終還是失望了。這裡沒有任何建築物,只有路邊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野花野草。而說好來接他的車,也遲遲不見蹤影。
他抹了一把額前和臉上的雨水,原本濃密有型的頭髮凌亂耷拉着,他這輩子恐怕還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
該死的肖赫,如果不是他用他們多年的友誼來威脅他,他又怎麼可能屈尊來這個鬼地方?肖赫是他多年的好哥們,最近在這裡建了個度假村,因爲對之前室內設計師的裝修方案都不喜歡,所以才拜託了他。
正鬱悶的時候,有輛拖拉機開了過來,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泥漿飛濺,他來不及躲,中招了。
不僅身上被濺到,一團黏糊糊的泥巴直接飛到他臉上!
他氣得要追上去理論,卻看到肇事車自己停了下來,上面下來一個穿着黑色雨衣的人,個頭不高,看着走路的姿勢像是個女的。
“喂,請問你是鍾謹先生嗎?”來人發問了。
他一愣。
“對,我是。”
心底一涼。不會吧,難道這就是來接他的車?
拖拉機?居然讓他坐慣了豪車的人來坐這種東西?剛纔那破公車對他已經挑戰了他的極限,他總不能再掉價成這樣吧?
“嗯……那個……”他往後面望了望,“車呢?”
來人顯然有些迷茫,她指了指旁邊,“這裡啊。”
鬱曉是代替舅舅來接人的。舅舅今天感冒了,她讓他在家好好休息,自己便出來了。因爲一時間找不到車,所以只能開拖拉機來了。
鍾謹被她濺得滿臉是泥憋了一肚子氣,這下終於發作了,“你腦子有病吧,居然拿這樣的東西來糊弄我……我打電話給肖赫,讓他炒你的魷魚……”
說着便要掏手機。
“不要……”舅舅的工作不能丟。鬱曉趕緊撲過來抓他的手,卻沒站穩,滑倒了,順帶把他也撲倒。女孩抱着他大腿,半天沒能爬起來。想要支撐身體站起來,她又胡亂抓了幾把。沒想觸碰到他的關鍵部位。
鍾謹整個人都不好了,憋紅了臉吼道:“你有病吧……”
鬱曉還沒搞清狀況,見他那麼兇也不甘示弱,“是你自己沒站穩好嗎?”
他清了清嗓子,說:“你給公司打個電話,讓他們派輛車來……”
鬱曉像看怪獸一樣看他,“這不是有車嗎?”說完指了指那輛拖拉機。
鍾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他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我說的是正常的車,而不是這個……”
鬱曉一本正經地說:“它很正常啊,沒有壞的,剛纔我來的時候你不是也看到了……”
“……”
啊……
鍾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和一個農村小丫頭談話,比他談一個大合同還要困難。
他揉了揉額頭,提醒自己要冷靜,冷靜。他試圖重新解釋,“我說的是小轎車之類的,不用奔馳寶馬,一般牌子都可以……”
“沒有。”回答很乾脆。
他閉了閉眼睛,深呼吸,“那長安車總有吧?”
“沒有。”鬱曉有些不耐煩了,“喂,這位先生,你到底要不要走啊?”
雨落在身上冷冰冰的,可鍾謹心裡那股火在胸膛裡竄啊竄,怎麼也澆不滅。
“不走!”他憤憤地說。
鬱曉盯着他,“真不走?”
他把頭調到一邊去,不再理她。
突然聽到“轟隆隆”的聲音,他趕緊轉頭,發現那丫頭居然開着拖拉機走了。
納尼?她竟然拋下他獨自走了?!
鍾謹孤零零站在那裡,心一點點往下沉,絕望使得他連發怒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突然有些後悔了,拖拉機也是代步工具,總比他在這裡淋雨強吧。
雨越下越大,鍾謹被淋得頭昏腦漲的,甚至開始出現幻覺了。耳邊轟隆隆的聲音,他在幻想那輛破舊的拖拉機開回來了。
不,不是幻覺!是那丫頭真的回來了!
她把拖拉機停在他身邊,坐在上面吼道:“鍾先生,你真的不上車嗎?”
他有些生氣,說:“你不是走了嗎,回來做什麼?”
鬱曉撇撇嘴,這位鍾先生的脾氣還真大。剛纔她是真想走了,可想想不能連累舅舅丟了工作,所以便又回來了。
“鍾先生,公司裡面的車都派出去了,現在實在沒有別的車了,你就委屈一下吧……”雖然看不慣這傢伙的矯情,可爲了舅舅她還是決定忍了。
其實鍾謹早已經撐不下去了,鬱曉這樣一說,倒是給了他一個臺階下,他故作不情願的樣子點點頭,說:“好吧,既然這樣,我也只能將就了……”心裡卻想,等以後看我怎麼收拾你。
上了車,鬱曉丟給他一件雨衣,“穿上吧。”
“……”靠,有雨衣爲何早不給他,還讓他淋那麼久,她是故意的吧。
咬牙切齒接過來,他連謝謝也懶得說。
鬱曉瞥他一眼,這人長得還不賴,可惜脾氣太壞。不過她也懶得計較,反正都是幫舅舅辦事,以後她也沒什麼機會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