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阮香是怎麼開始懷疑我的真實身份的,難道就是因爲那天我對她說了我是從後宮裡走出來的女人?我越想越可怕,要是被她揭穿,楊家勢必會趕我出府,黃家也難以向楊家交代。
要是楊沉知道我騙了她,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不過我也不是真的要騙他的,是他一心認爲我就是黃貞兒的。我都說了我不是小姐,怎麼辦啊。
怎麼辦,怎麼辦。
我在房間裡踱來踱去,踱來踱去,雪兒一臉期待地等着午餐,時不時地問馨兒什麼時候可以吃午餐。馨兒道:“四小姐您忘了啊?夫人說了,從今天開始,一家人要一起吃飯的。”“孃親說的不是晚膳嗎?”“剛剛夫人來傳話了,今天臨時添一頓午膳。”
我都已經氣飽了,還要吃什麼午膳?我頭一扭:“要去你們去,我不去。待會兒肯定會看到阮香的,她像蒼蠅跟着屎一樣地跟着婆婆……”“啊?你說我孃親是屎?”雪兒直接就跳了起來,“不不不,也不是說婆婆是屎,但就是……反正她像蒼蠅一樣難纏,現在又知道了我的秘密,我就更加討厭她了。她可是抓着我的小辮子啊。”
“大嫂,什麼小辮子?阮香知道了你什麼秘密?”
阿呸,我居然口快說了出來。如果連雪兒都知道的話,那我的秘密馬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我閉口不說話,坐在一旁託着腦袋發呆。
“貞兒,雪兒。”楊沉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拎着一隻小白兔。雪兒也顧不得我了,興沖沖地搶過小白兔,道:“大哥,哪裡來的小兔子啊,真可愛。”
楊沉的袍子上落滿了雪花,晶瑩剔透的,他笑道:“剛剛出去打獵,獵物都冬眠了,沒想到還能找到這麼一隻小兔子,就拎回來給我們的雪兒玩了。”那隻小兔子髒兮兮的,眼神無光,一看就是有心事的,說不定也剛剛被人揪住了小辮子。看我悶聲不說話,楊沉走過來摸了摸我的臉,問:“怎麼了,我的小貞兒?”
我立即摸着肚子道:“相公,我的肚肚好痛,可不可以不吃午飯?”
他彎下腰來,一挑眉:“又來葵水了?”“嗯嗯。”我想我的目光比任何時候都真誠,這次我發誓真的是真的,一受凍,葵水就來了。“相公,你不信的話,可以來看看。”
楊沉靜立了片刻,臉倏地紅了,說:“那你就在房間休息吧,飯菜我讓馨兒給你端到房間裡頭來。”真是天朝好丈夫,我開心地捧着他的臉蛋印了一個吻
在他的額頭,他也伸手將我的臉捧住,緩緩地靠近。
他……
他要幹嘛?
該不會是……
我的心跳得厲害,他朦朧的影子投射下來,將我覆蓋住,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愈來愈清晰的睫毛,覆上了那如星子一般明亮的眸子。我心裡小小地糾結了一下,要不要也閉上眼睛稍稍擡起臉,他忽然在咫尺之間停了下來。
他聞了一下,說:“你怎麼和這隻兔子一樣臭兮兮的。”“喂,楊沉——”我氣急敗壞,他連忙走得離我遠遠的,那表情分明很是開心。嗯,今天我給他鼻子了,所以他蹬到臉上去了。
看在可以不出去吃午飯的份上,姑奶奶我饒了他這一次。
楊沉和雪兒過了一會兒就去吃午飯了,馨兒下去準備我的午飯了,我一個人,靜靜地坐在了窗邊,拖着下巴,出神。
其實,我一點都不快樂。
這一年,我都好像活得很快樂,我經常笑,吃很多的東西,不與人計較,沒心沒肺地笑,笑得再難看,我也是笑着的。小姐說,只要給我吃的,我就可以很滿足,一串糖葫蘆可以引得我跟着滿大街地跑。
小姐不知道,她的貼身婢女——我這個柔柔弱弱像身子骨裡揉捻進了陽光的小女子,居然懷揣着明媚的憂傷。
那憂傷裡,有刀光,有血影,有將軍親自將我光潔無遮的雙腿生生打斷的痛苦。
我聽到外面有花落的聲音,不知道這一世,還能不能再見到單放,這個我又愛又恨的大丈夫。我輕輕地笑了,每一日,我都這樣子笑,笑着笑着,我就忘了爲什麼要笑。
我是傅親王的孫女兒,家族沒落之後,隨母姓水,進宮爲奴爲婢。這纔是我的身世,纔是我最原初的背景。阮香知道的,無非是我不是黃貞兒,任她去編排去揭發,大不了我回京城去。
我若無其事地玩起了小兔子,忽然想起了楊沉說的話,湊近一聞,咦,還真的有點臭臭的誒。我又上上下下聞了聞自己的衣服,還好啊,沒有什麼味道啊。
不行,待會兒一定要讓馨兒給我打點熱水,再弄些花瓣來,好好地洗個澡。
“表嫂。”楊勫走過我的窗前,探進腦袋來,我拎着小兔子的耳朵扭過頭,問:“你怎麼還不去吃飯,他們都去了。”楊勫從房門繞進來,笑道:“不急不急,我若是去了,還有事情要做呢。”
“什麼事?你去吃飯婆婆還讓你端盤
子不成?”
楊勫連忙擺手:“怎麼會呢,我去了,只不過……唉,表嫂,你知不知道有個丫鬟叫阮香,是大伯母身邊的,長得賊標緻的那個。”阮香?我當然知道,她化作灰我也認得她。我不動聲色地問:“怎麼了?她有事找你?”
“是啊。”楊勫一臉的不情不願,“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兒,只是這小蹄子非要我幫忙,我又不好意思推辭,可是一般的事情也就算了,她居然要我代表楊家去把表嫂您的爹請來,說要給您一個驚喜,估摸着晚上就得到咱們楊家了,現在誰都不知道,就等着給你驚喜了,唉,怎麼就找上我了呢。”
他赫然擡頭望着我,支支吾吾道:“我……我剛剛是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了……我……你……你都知道了?”
廢話,你都說了那麼大聲了,我什麼沒聽見啊。就你這個傻樣,阮香不找你找誰啊,可以代表楊家的,又可以被她輕易使喚說動的,除了你這個傻小子還有誰啊。
我鎮定地笑道:“沒事的,我就假裝什麼都還不知道,到時候給我驚喜的時候,我一定會非常的驚喜的。”話是這麼說,心裡恨得牙癢癢,我掐着兔子的長耳朵,可憐的小兔子就快要紅了眼睛哭了。我笑嘻嘻地把楊勫勸去吃飯了。
怎麼辦啊,老爺要來了。怎麼辦啊啊啊。
還好楊勫提前告訴了我,否則我還真被蒙在了鼓裡,到時候可就全懵了,啥都反應不過來。我走到梳妝檯前,梳小姐最愛的髮髻,穿小姐最愛的顏色的衣服,然後照着小姐的妝容忙活,可是,我的臉,和小姐大相徑庭,再怎麼弄,我都不是小姐。我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之前還不無謂地想着任阮香去編排去揭發,大不了我回京城去。
我欲哭無淚的時候,楊沉折了回來,愣是把我嚇了一跳。他說:“快跟我去吃飯,娘說今天雪景好,中午就在大廳外廊裡架起了幾個暖鍋,賞雪吃飯,再好不過,你去不去。”
我現在哪有什麼心思吃飯啊,我想哭!
我髒着一張笑臉擡起頭,苦哈哈地說:“你幫我回絕一下吧,馨兒已經在給我開小竈了,你去吧,多吃點,把我那份也吃了。”“好吧,那你在房間裡乖乖的,別把兔子玩死了,待會兒雪兒會哭鬧的,你也別吃太飽,聽說晚上還有筵席,好像有客人來。”
什麼客人啊,那是我親爹。不對,是我家老爺。唉,我太入戲了,一會子就忘了自己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