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曉做了一個夢,夢裡是無盡的粉紅色棉花糖雲朵,把周圍染成了櫻花粉,她想沉溺在這裡,甚至死在這裡。
只有一頭悶死在裡面,才能擺脫無謂的紛擾。
然而現實連赴死的想象都沒給她,美夢毫無預兆的醒了。
清晨卻沒有它該有的朝氣,天幕低垂,陰沉的讓行人窒息。
早已不像昨天那麼冷了,但是要去學校讓徐曉感覺更冷。
她像待宰的羔羊那樣惴惴不安,這種不安的情緒隨着靠近學校而愈加嚴重。
自從警局事件以來,徐曉開始害怕教室,害怕同學,害怕那一束束彷彿能將她割裂的目光。
厭學情緒在心裡不斷的膨脹,她漸漸開始渴望外面世界的自由,何況她還有一張鉅額支票,足夠她去闖蕩,那時還會有什麼煩惱呢?
然而想象終歸是想象,她終究要被困在這裡。
徐曉還是要無限容忍班級羣裡同學們明理暗地的內涵和奚落,即便警察已經結案。
這件事就像是一個炸彈,讓壞人有了由頭去針對她,抹黑她,給她編織出一個又一個的醜惡故事,到處討論,讓她社會性死亡,這只是其一。
一些言論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她去警局了,她一定殺人了!”
“是啊,我叔叔在警局,他給我說過咱們學校有學生故意傷人!那肯定就是她!”
“她接下來會不會傷害小雙?”
“???”
“害,你們不知道吧,聽說她給許杉表白被拒了,小雙和許杉走得那麼近,她肯定會對付她。你們看好了,這只是時間問題。”
“太可怕了!”
“可怕?她應該早就不止一次有這些想法了,你看她面不改色的樣子,內心肯定壞透了!”
“心機女!”
“綠茶女!”
還有人開始對徐曉特別好,那些人會請她去吃飯或者唱歌。
某個週六,徐曉坐在KTV包間裡,被迫接受了同學遞過來的麥克風。
“唱一個吧!”
“不,我不會唱。”徐曉把麥放下,站起身想離開,“你們唱吧,我家裡還有事兒。”
有人立即扣住了她——
“都是同學,給個面子嘛。”
“就是,歌你自己挑還不行嘛。”
“大家看啊,人家徐曉只和許杉玩,許杉一走,就和大家像陌生人一樣了。”
“她怎麼這樣啊?我們也很想和她好好相處呢!”
“是啊!徐曉你可千萬別整這些沒意思的。”
“大家都是同學,唱不好也沒事的。對不對大家?”
同學們立即開始起鬨。
“唱一個!唱一個!......”
徐曉不可能再推辭了。
再推辭下去,就是“不知好歹”,她只好拿過麥。
“誒對,這就好了嘛,你剛纔讓我們勸了那麼久,現在要罰你多唱幾首!沒意見吧大家?”
“感情好就要多唱幾首!”
徐曉唱歌其實很好聽,她的嗓音空靈優雅,縈繞在包廂。
眼見徐曉控制住了局面,他們又開始爲難。
“你看看,徐曉太謙虛了,這不是唱得挺好的嘛。”那人拿着啤酒瓶,眼神輕蔑,“看來咱們得增加難度啊,不然多沒意思。”
有人立刻響應,給徐曉點了一堆key特別高的歌。
徐曉唱了一首又一首。
唱得嗓子裡有濃郁的鐵鏽味,唱得嘴巴里腥甜味蔓延。
即使這樣,也都是她來買單。
永遠也看不見明天。
對明天的期待被扼殺在今天所遭受的虐待。
一場噩夢連着一場噩夢,永遠無止境。
他們窺探徐曉的隱私,看似十分關心,卻充滿監視意味。
這是一場規模浩大的精神控制——PUA
徐曉守不住自己的一點點獨立的想法,她的秘密不再是秘密,是公開的笑料。
徐曉感覺自己的心破了,裡面有什麼東西不可挽回的失去了。
徐曉還是感覺自己很幸運,她在許杉面前總有強烈的自尊心,這一切,幸好沒讓他知道呢。
他是她心裡的白月光,生活裡的小太陽。
徐曉也不是能被隨意支配的性格,她懂得反擊,懂得保護自己,只是寡不敵衆,只能自己去細數那些欺辱。
然而即使是她這麼難受,在別人看來,也只是小肚雞腸,小人長慼慼。
一張嘴就能顛倒黑白,何況是那麼多張嘴呢。
沒有和她一樣的明白人能夠分享痛苦,只有所謂聰明人故意矇在鼓裡,裝不懂,誘敵深入,她像是獵物被圍獵。
可怕的是,只有她在逃跑。
事情都會有高潮部分,包括這場燒在徐曉身上的火災。
在她被人用黑色塑料袋套住頭拉進巷子裡一頓拳打腳踢之後,徐曉明白自己錯了,爲什麼她要痛苦呢?別人打她時,一點負罪感都沒有,反而談笑風生。從這點來看,她的退讓,並不會換來相安無事。
她希望這場火災平息,但是肇事者並不配合。
如果她沒有遇見那個男人就好了,但她不能去怪那個男人,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流那麼多血,何況說謊是她自己的選擇。這麼痛,徐曉卻覺得自己活該,命運如此。
可是還是需要拯救自己,徐曉不想讓人嘲笑她,可是無人可信任,她的大腦運轉失靈,只能狼狽逃竄。
恍惚中聽到許杉的聲音,徐曉慌忙逃走。
日無所思卻夜有所夢。
直到半夜,她依然不能平靜,焦慮難安,甚至手也開始發抖,徐曉想思考解決方案,和從前無數次解開數學題那樣。
徐曉以前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是現在,她只能等待一覺醒來恢復原狀。
徐曉又做夢了,她這次不想要美夢,也就沒有櫻花粉的天空。
夢裡大霧四起,腳底虛浮不定。在熱氣球上?在海上漂泊?
她無法去猜了,她只想逃離。
靈魂告訴自己要醒來,可是身體不能自主。
她看見自己的人生像電影一樣放映,從出生到現在,從快樂到失落。
那些令人開心的,害怕的臉一幕幕變幻,個個都在扭曲,都在鬨堂大笑。
有錯的無罪的都在笑,要把自己笑死一樣。
徐曉的嘶吼也被隱沒於霧裡,在夢裡也能感覺到痛苦。
她知道這是夢魘,反而放鬆警惕了,一副主人的姿態——大霧會保護她,她恃寵而驕一下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