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春和景明
顧予初毫無經驗的虛張聲勢和直搗黃龍的決心,讓本來還稟的正凌不惑嘴角的笑容漸漸斂去,兩個註定牽扯一生的不安靈魂似幻似夢貼近和試探,勸退了他所有的君子之守,隱忍的浪凝聚成風馳電掣,裹卷天地而來。
乾坤旋轉,桃花雨下,方寸之間繁花盛開,錦繡疊生,盡是春和景明。
第二日,日上三竿,繾綣的香氣未散,顧予初的冬日暖夢未醒,可屋外卻是另一番焦急景象。
顧帆和束淵見她興師問罪一夜未歸,擔心出了什麼差池,天剛拂曉未得通報便早早闖入府裡,若不是吾岑死命攔着,他們倆分秒之間就要闖入房內八百來回。
凌不惑不想懷裡安眠的女人被打擾,不得不親自去招呼屋外那兩個膽大包天的小兔崽子。
在門被打開的瞬間,兩個少年也顧不得什麼禮節,鉚足勁便要往裡衝,可凌不惑早就預判此狀,雙臂張弛而開,扣住他們倆的肩膀,稍用內力,便將他們二人硬生生的推了出去。
“我阿姐呢?”束淵在凌不惑不怒自威的注視下不敢過分造次,可他被擋了視線,只得探着腦袋向屋內望去,嘴裡不停唸叨着。
顧帆比他稍稍穩重了幾分,但看起來並不高興的樣子,一臉嚴肅站在一旁沒有做聲,想必昨夜發生了什麼,他是心知肚明的。
“吾岑,今天閉府,概不見客。“凌不惑低聲吩咐道,寒冬臘月,他只穿着單衣,緊實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辨,肩頭若隱若現的粉色花瓣道不盡暖帳紅幔裡一夜踏至的溫暖。
束淵眯着眼睛瞅了半天,臉上的狐疑躍然紙上,還不忘揹着手扯了扯身邊的顧帆,挑眉提示着。
顧帆尷尬的不知該如何反應,心虛的側目,卻巧不巧的又同心如明鏡的凌不惑對上了目光,只得撓了撓自己的鼻子,低頭不語。
“屬下明白,可他們倆……”吾岑瞥了眼身旁兩位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的少年,很是爲難。
自從回了雲京,他們倆便仗着自己未來小舅爺的身份,有恃無恐多日,要是真論起誰更難纏和膽大,只能說一個頂一個的厲害,現如今兩位小舅爺又聯起手來,他一個小小的近身侍衛實在是招架不住。
凌不惑雙掌半支着腰,掃了冤家債主家的這兩隻小狗腿一眼,而後抱起胳膊嘆氣道:“這府上的院子多的是,你們倆自己去選,但是有一點,今天別來這裡打擾。”
“你……到底……把我阿姐……怎麼樣了?”束淵猶豫了半天,明知不該問,可還是吞吞吐吐的問了出來。
“這話你恐怕得問問她自己。”
凌不惑半嚴肅半狡黠的回道,而後轉臉問向顧帆:”紅棗桂圓枸杞茶會泡麼?給你姐姐預備着。”
“嗯。”顧帆應聲,但臉上的表情仍是複雜。
“這種東西,她不會愛喝的。”束淵睨着眼,側肩抱臂嫌棄道,心想他姐姐是什麼樣的性子難道這個人還不清楚?!
“愛不愛喝是一回事,需不需要是另外一回事。”凌不惑繞着彎兒回答,聽的束淵更是一頭霧水。“你!也別閒着沒事幹,品淵齋的胭脂米糕和黑珍珠蓮子粥最是出名,去買些回來。”
“銀子誰出?“
“自己想辦法!”
交代完這些本應由丫鬟婆子們準備的小事,凌不惑便關門送了客。
“今天什麼日子,紅棗,桂圓,枸杞,胭脂米糕,黑珍珠是什麼暗語麼?你們懂麼?”束淵領了這莫名其妙的差事,眯着眼睛,不解的問向身旁的兩人。
吾岑攤攤手,表示自己怎麼可能知道,而後斜眼賊兮兮的望着顧帆,估摸着他可能知道些什麼。
“補血。”顧帆被兩人盯的有些發怵,幽幽的道出這兩個字,便不再做過多解釋。
“補。。血?奧?!莫不是。。。”束淵一百個問號掛在臉上,定格了很久才恍然大悟般的喊了出來,還好及時被顧帆捂了嘴巴,被吾岑抱住了胳膊,兩人齊心協力纔將他拖了下去。
睡夢中的顧予初早就覺察到外面的動靜,趁着這個好機會,簡單收拾好自己,免去她坦誠相待後不可迴避的尷尬。
她站在塌前愣了半晌,不禁回憶起昨夜的種種,羞紅了臉頰,而後狠狠敲了敲自己額頭,試圖和昨夜瘋魔的自己撇清關係,沒想到被凌不惑從身後緊緊環抱住。
“醒了?”他低聲關懷道。
“昂。”女人低頭隨意的答道。
男人抿着嘴笑意盪漾開來,早就看穿了她故作輕鬆背後的慌亂和無措。
他將下巴擱在顧予初的肩膀上,溫熱的呼吸均勻的拂過她的耳根,女人不自覺縮了縮脖子,勾着背躲閃開來。
“昨夜還要一爭高下的尉遲將軍什麼時候學會臨陣脫逃了。”凌不惑哪裡肯鬆了手臂,咬了咬她的耳廓,低聲淺笑道。
“尉遲將軍是誰?你認錯人了。”顧予初揪着眉頭,假裝失憶,昨日她吃多了那破草藥,的確是過分衝動了,她雖不後悔,可畢竟眼下這種親密無間的狀態,多少還是有些害羞的。
“昨日某些人也是擔心認錯了人,可她鑑別的方法很是不錯,不如我也來試一試。”
男人笑道,隨後用指腹在女人關元穴、懸樞穴附近打着圈摁壓着,剛開始還是醫者的正常手法,隨後那力度變得忽輕忽重,似有似無,顧予初憋着氣,渾身長毛一般,苦不堪言。
“你……今日沒有……公務要做?”她實在是熬不住了,想找些話題分散一下注意力。
“今日,你就是我的公務。”凌不惑低喃道,聲音極盡誘惑,如鐘聲回鳴一般清晰又飄然,“所以,乖些。”
顧予初不知該順從還是反抗,可凌不惑也只是嘴上調戲,除了緊緊的擁抱,並沒有非份之舉。
她轉過身,安靜接受比冬日暖陽里加倍的炙熱的懷抱,不知不覺過了很久,男人喃喃自語起來:“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埋在寬闊胸膛裡的顧予初擡起腦袋,詫異的問道。
“沒什麼。我很後悔。”
“後悔什麼?”
“沒早一點逼你就範。”凌不惑笑道。
顧予初輕輕一把推開了他,伸了伸懶腰,繞到桌前,一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邊慵懶的罵了出來:“真是,弟弟什麼個鬼樣子,哥哥能好到哪裡去,我真是太傻了。”
“上了我的船,一切都晚了。”凌不惑跟上她的腳步,站在她身後,搓了搓她的頭髮,嬉笑道。 “北凌太子這麼隨意的麼?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彤城之圍,他不是要借刀殺人麼,後來你回朝,又跟你各種爭鋒相對,你們倆到底是怎麼回事?”顧予初一連喝了三杯茶水後,問出了這一年來她心中的百思不得其解。
“所有的不和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如此內憂外患、黨結傾軋,才能看得更清楚些。”凌不惑她的身邊坐下,很是坦誠。
“老凌王也知道?”女人駕着胳膊,捻着杯子,挑着眉問到。
“當然,要沒他的配合,怎會如此掩人耳目。”
顧予初細細的回憶着過去那些樁樁件件的大事,似乎想明白爲什麼無論他們兩邊有何動靜,老凌王總會偏幫另一方,擺出一碗水端平的態度,讓外人對易儲抱有極大的猜想,她將杯盞重重置於案上,不禁翻眼感嘆道:
“真是狐狸一家……可你確定凌子域當真沒有半分怨言和私心,依我看,他對你成見大的很。”
“凌不惑是我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你可知道十歲之前我的名字叫什麼?”凌不惑伸手勾住女人的玉指,神秘一笑。
“不知道。”顧予初搖搖頭,撇撇嘴,懶得去猜。
“裝傻!”男人歪着脖子撞了撞她的腦袋,笑意盈盈,“凌子域纔是我的本名,靖川王府現在的那位原來叫做凌子期。”
“什麼?!這又是哪一齣?”女人眼睛瞪的老大,驚得差點掉了下巴。
“當年那件事,我母親萬念俱灰,但又放不下我父君,便想要帶我們兄弟倆其中一個,凌子期從小頑劣,無心社稷,是母親選中要帶走的孩子,可我不想離開母親,在母親出走那日設計支開了他去別處,又和他換了衣服,讓母親以爲我就是他,便帶走了我。被丟在宮中的凌子期知道真相後,一怒之下便改叫我的名字。”
“所以他四處留情,把凌子域風流浪蕩、昏聵荒誕的名聲搞的天下皆知,就是爲了報復你?”
顧予初回憶起從前,凌子域被她指指名道姓怒罵時總是特別的開心,甚至有些幸災樂禍,她只當這個人狂悖有病,若是這樣看來,倒是容易理解了。
“對呀,那個蠢貨。”凌不惑無奈的嘆氣道。
“你活該!我要是他,一定搶了你所有喜歡的一切。”
“你以爲他沒打過你的主意?還好明曦能治住他。”
“所以……他當真肯放棄一切,只爲了單明曦一人?”顧予初收起玩笑的興致,淡淡的問了出來,儘量隱去她心中的羨慕之意。
“嗯。易儲是大事,不可輕易而爲,我們倆外貌無二,互換了身份誰也看不出什麼,同時又以這樁婚事爲藉口,將靖川王手裡一行兵權歸於太子府,儲君之權再無變數,絕了那些企圖拿易儲之事興風作浪之人的機會,是權衡之下最爲穩妥又釜底抽薪的法子。”
“單明曦確實是我在這個世上最最羨慕的人。”顧予初沉默良久,說出了她心裡的一百個確信。
“爲什麼?就因爲那小子肯爲她放棄江山和皇位?”
“是,也不全是。”顧予初沒有多說,對於被皇權之顛野心侵泡之下的恆久真心,她實在不抱什麼希望,又何苦爲難自己,開口求一個鏡花水月。
“你若是肯嫁給我,我也可以做到。”凌不惑看出她的言不由衷,直截了當的擺出了自己的承諾。
“好呀,我同意嫁給你,可你當真能做到麼?”顧予初半真半假的笑道。
“你說話可算話?”凌不惑探着身子扳正女人的身體面對着自己,那眼中的歡喜和驚訝溢於言表,他沒空琢磨從前總習慣藏着掖着真心不肯開口的女人爲什麼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竟然如此痛快的同意嫁給他,還說的這般清楚明瞭。
“當然!就是你的事不好辦,這個皇位恐怕不是你想不做就不做的吧。”
“好辦!太子凌子域風流成性,聲色犬馬,暴斃而亡,靖川王自然就成了新儲君,凌子域沒的選擇,到時候我們倆縱情山水,雲遊濟事,誰又能管的着。”
“算了。”水行好處,又戛然而止,顧予初笑着擺擺手結束了這不切實際的幻想。
“怎麼?反悔了?不想嫁我了?”凌不惑突然站了起來,即便他極力剋制,但焦急又慌亂的情緒還是以這樣的肢體動作表露了出來。
“不是。平心而論,你的確比現在的凌子域更適合那個位置。我不能爲了我的一己私慾,讓北凌損失一位明君。”女人眼中的光亮未退,可心裡的不忍卻讓她敗下陣來。
“你不必時時刻刻委屈自己,就往後餘生幸福與否的心願,大可大大方方的都說出來,我可以做到的。”
“那你看我能做太子妃麼?”顧予初抿着嘴,用手指勾住他的衣領,拉他坐下,接了這句看似無關卻分量十足的“戲言”。
凌不惑愣了半晌,淚中溼潤起來:“當然。如你願意,我不必終其一生,也是圓滿二字了。”
“那你以後會娶別的女人麼?”女人撐着胳膊雙手捧着下巴,裝做天真的眨着眼睛問道。
“絕對不會。”凌不惑毫不猶豫的承諾着。
“說的好聽,到時候還是會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不過,宮宅裡女人之間的你來我往我也見的多了,鬥與不鬥,走與不走,就看你值不值得我爲你一直披荊斬棘了。”
顧予初未將話說滿,卻將了男人一軍,她抱以真心還彼真心,但卻不是毫無保留。
“不會有什麼身不由己,而且絕對值得。”凌不惑笑的意味深長,伸着脖子親吻上去。
“青天白日,能不能穩重一點。”顧予初驚慌不已,假裝嚴肅的提醒到。
“別和我提什麼穩重自持,即是開了弓,我對你再不可能做到。”
“你!”顧予初又羞又惱,無言以對。
凌不惑本就是故意逗她,但瞥見她肩膀脖頸肩隱約可見的深深淺淺如桃花一般盛開斑點,竟有些意猶未盡起來,可他還是心疼顧予初昨夜已然消耗殆盡的身體,所以不得不收起自己多年來對她壓抑過頭的念想,撇過頭去,默默唸了幾遍心經。
顧予初常舒了一口氣,開口道:“我餓了,想吃蕾間小亭的雲吞。”
“走唄,我帶你去,這身衣服都破了,換了去,櫃子裡有,想穿什麼自己來選。”凌不惑秉正的思緒,隨口答道。
顧予初低頭才注意到腰帶處的拉扯痕跡,抿了抿嘴,擰了擰眉,尷尬的三兩步走進衣櫃,打開一看,全是自己從前在雲京穿過又不曾帶走的衣裙,心裡一陣感動,可轉念一想,覺着哪裡不對,似乎明白了什麼,而後一臉慍色看着男人菱角分明的側顏,質問道:
“所以,你早就料我會來是麼?!”
男人一品茗茶,眉眼未擡,笑而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