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烏蘭出嫁。
臨嫁前,她抱着宇文櫻大哭了一通,最終卻是讓慕容恪勸住。
“我往後絕不會再讓阿櫻受委屈,你放心出嫁吧!”
宇文櫻拿過喜帕,低聲哽咽,“傻丫頭,吉時到了,去吧!”
話音落,紅色喜帕覆下,銀杏打開門,喜娘進屋攙扶烏蘭出門,鞭炮響,鼓樂起。
宇文櫻看着花轎遠去,淚眼婆娑,好似嫁女兒一般不捨。
烏蘭出嫁,他們在吳郡的日子就要到頭。只等烏蘭三朝回門之後,一行人便要回北方去了。
新婚第三日,烏蘭同馬安康一起回門,衆人歡心慶祝,自不在話下。待到?昏。烏蘭與衆人依依惜別之時,又哭出聲。
宇文櫻心中難受,卻又立刻擠出笑,“馬大哥每年都去北方送貨,你若是想我們,跟着一起去就是。就怕你到時怕熱,不願意動彈!”
烏蘭忙破涕爲笑。“只要能見到夫人和小姐,奴婢熱死了也去。”
宇文櫻心中萬分難過,卻又覺得好笑,忙衝銀杏說道:“你看你蘭姐姐,如今我們見了她都要尊稱一聲馬伕人,她還自稱奴婢。”
烏蘭羞紅臉,又小聲辯駁了幾句。原先的傷感氣憤總算淡了一些。烏蘭回頭又看了幾眼,這才登上馬車離去。
宇文櫻回身,看着後院院落,心中有些愴然,不止滿心不捨,還因自己此番離開之後,離最後的日子似又近了一大步。
次日。烏蘭前來送別,又一番離愁別緒。
未免人懷疑,慕容恪和達步於已於清晨早些時候出發。
宇文櫻臨行前去了一趟高記成衣鋪,找到高濟與他父子二人告別,文記綢緞莊一行人這才坐馬車出發往北。兩撥人馬與兩日後再廣陵郡會合,一同往北。
半個多月後,一行人到達樂陵郡。看望如今已是樂陵太守的慕容鉤。慕容翰與伊娜便留在樂陵,宇文陵聽從孃親吩咐,跟在阿姐身邊保護。慕容恪這便帶着妻女同宇文陵一起繼續北上。
五日後,一行人到幽州境內,不日可抵達薊城。
一路往北,如今眼看要到薊城,宇文櫻內心抑不住的緊張。是夜,她抱着慕容恪,心中還是有些擔心。
“敏兒一直頂替我的身份,我若是回府,敏兒怎麼辦?還有,你之前找了個女孩替安安,那個女孩夭折了,我帶着安安這麼大一個孩子回去,如何解釋安安的身份?下人們定會議論,若是讓他們捅到外面去,讓人說你的閒話怎麼辦?”
宇文櫻一股腦說出自己心裡的擔心,不禁對慕容恪又有了些怨言,提肘狠擊了他一眼,埋怨道:“你若當初不做那些傻事,我也不會一走了之,更少了如今這些?煩。都怨你!”
慕容恪大笑之餘卻又無奈,撫上她的臉,輕聲道:“有我在,你不必擔心,只等明日正大光明跟我回府就是。”
宇文櫻長嘆一口氣,細想之下,又放鬆了一些。她自己不過只有一年半的時間可活。並非爲了活給別人看,其他人的閒言閒語自不必顧忌。
次日下午,馬車抵達輔國將軍府。
慕容恪抱了慕容靜下來,向馬車上的宇文櫻伸出手。
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牽着宇文櫻進門,毫無避忌。
“妾參見將軍,參見夫人,參見小姐!”
“奴婢參見將軍,參見夫人,參見小姐!”
宇文櫻才進門,擡眼就見正院站着的人,爲首的正是崔敏兒。如今的她已揭下面具,恢復了原本的容貌。
“不必多禮!”
慕容恪一聲令下,福身的崔敏兒站直身子。下跪的奴僕紛紛站起身,有序退下。
宇文櫻正一臉呆愣,崔敏兒走上前來,臉上綻開笑,眼角卻有淚。
“阿櫻,你終於回來了!”
慕容靜有些被方纔的場面嚇到,直往慕容恪懷裡鑽,等下人紛紛退下,人少了一些才擡頭,轉過身來。
殷氏同?鸝走近一些,看着宇文櫻和慕容恪懷裡的孩子直抹淚。
“姨姨!舅舅!”
慕容楷牽着慕容紹跑了出來,見了宇文櫻,滿臉欣喜。
“楷兒,紹兒!”宇文櫻抱着他們,心裡一陣歡喜。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衝慕容靜笑道:“安安,快下來見過兩個哥哥!”
慕容靜又扭捏起來,抱着慕容恪的脖子不鬆手,宇文櫻忍不住笑出聲,“你先前在路上不是一直嚷着要哥哥們教你射箭騎馬,如今哥哥們就在眼前,你怎麼不敢說話了?爹回來了還要跟你伯父稟告一聲,你先下來。”
說話間,她示意慕容恪將孩子放下,慕容恪這纔出府,直往王府去。
慕容靜在孃親鼓勵之下,終於放開,靦腆地叫了聲“大哥、二哥。”
慕容楷同慕容紹嘻嘻一笑,異口同聲喊道:“妹妹!”
宇文櫻再指着崔氏介紹道:“這是孃的好姐妹,你叫姨姨便是。”
慕容靜又紅着臉叫人,崔敏兒見她害羞,忙笑道:“安安確實乖巧嫺靜,看來你原先給她起名靜兒,果真沒起錯。”
宇文櫻聽了這話哭笑不得,“你且等過幾日再看!”
崔敏兒忍俊不禁,忙讓殷氏引宇文陵去前院廂房歇下,再吩咐?鸝將兩位公子帶回去,自己則引着宇文櫻母女去後院。
遠遠瞧見主院院門,崔敏兒直感慨道:“龍城將軍府主院自你走後就一直空着,來了薊城,主院也空着。好在如今你們回來了,主院終於不必再空着了。”
宇文櫻笑過之後,心裡一陣傷感,踏進院門,一臉驚奇。
崔敏兒長嘆一口氣,“同龍城將軍府主院的佈置一模一樣,是將軍的安排。”
宇文櫻牽着慕容靜,推開主屋的門,見了桌上的紫玉玉佩。摩挲着上面的“恪”字,終於忍不住流淚。
崔敏兒擦了擦眼角的淚,悄聲退下。
屋內,宇文櫻握着玉佩,眼淚洶涌。
“娘不哭!”
慕容靜眼見孃親一直哭,不禁一陣擔心,忙拉了一下她的衣角。
宇文櫻頓時破涕爲笑。“娘沒事!安安喜歡這兒嗎?”
慕容靜立馬點頭,甜甜一笑,“爹孃在哪兒,我就喜歡哪兒。”
宇文櫻看着孩子,笑過之後,心裡一陣苦澀。
待到慕容恪回來,天已經泛?。一家人時隔六年,終於齊齊整整吃上了一頓飯。
慕容靜早已和兩個哥哥打成一團,原先的活潑性子也暴露無遺,崔氏會心一笑。
將軍府闔府上下歡慶,終於不復往日的沉悶和冷清。
夜深人靜,慕容恪推開窗,摟着宇文櫻,看着窗外月色。
宇文櫻笑道:“今晚的月亮看着格外亮,好似比往常也大一些!”
慕容恪擡頭,“今日十五了!”
他說完這話,心中暗歎一口氣,幾不可聞。
“不許算日子!更不許嘆氣!”
宇文櫻話音剛落,慕容恪親一下她的脣,更用力摟着她。“你沒回來之前,我總一個人在主屋坐到深夜才走。如今你回來了,我再也不是一個人。”
宇文櫻點頭,輕笑一聲,“不管時限多久,我們都該珍惜。”
繾綣深意,人月兩圓。
次日一早,慕容恪睜開眼,枕邊人已不在。
“阿櫻!”
一聲呼喚,毫無應答,他心裡一陣慌,忙起身開門。
“夫人呢?”
門外等着的?鸝見他慌神,忙笑道:“夫人在馬場,將軍不必擔心!”
慕容恪心裡這才放鬆,忙讓人伺候自己梳洗,趕去馬場。
他到了馬場,遠遠就瞧見宇文櫻正騎馬練箭,一箭射出,離靶心甚遠。
宇文櫻一陣喪氣,又揮動馬鞭跑了一陣,再一箭射出。結果依舊不理想。
一陣練習之後,她累得筋疲力盡,只得下馬休息一陣,走向慕容恪,直抱怨道:“我少時辛苦連的那一身武藝竟都荒廢了去。”
慕容恪輕笑一聲,將帕子遞給她擦汗。
“你好幾年不練,自然需要些時日。咱們昨日纔回來,你怎麼今日一早就想到騎馬射箭了?”
說話間,慕容恪一臉心疼。
宇文櫻擦過汗,嫣然一笑,“我要與你一起並肩作戰,一起上陣殺敵,自然要將丟了的本領都撿起來。”
眼見慕容恪要出言勸阻,宇文櫻神情堅定。
“除了戰場,我實在想不出,後年你會在何地遇上危險。你身爲慕容部肱骨,肩上擔負開疆闢土的衆人,此事避無可避。既然咱們已經決定聽從宿命,你也答應尊重我的選擇,自當同意我與你並肩作戰、浴血疆場!”
宇文櫻說話鏗鏘有力,慕容恪內心苦澀之餘,終究堅定。
“我陪你一起!”
宇文櫻笑着點頭,翻身上馬,揚鞭奔騰。
半晌後,她再次搭弓,一箭射出。
時光便如這箭一般飛逝,轉眼已是次年七月。
“嗖”一聲,宇文櫻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娘好厲害!”慕容靜拍手,慕容楷、慕容紹一陣歡呼。
宇文櫻一臉得意看着慕容恪,直笑道:“將軍,小的如今策馬也能百發百中,不知能上戰場了否?”
慕容恪無奈一笑,揚起馬鞭,跑了出去。
“若能在十圈之內追上我,便算你過關!”
“就算要比,也該同時出發,你先跑算什麼?”
宇文櫻一聲驚呼,忙揚鞭策馬,終究趕在最後一圈與他同時停下。
“籲……”
馬停下,宇文櫻抱拳,“小的多謝將軍承讓!”
慕容恪擡腿坐到她身後。往她腰間掐了一把。
宇文櫻羞紅了臉,忙說道:“你快下去!讓人看了像什麼樣子?小心讓人笑話,說你光天化日之下和夫人調笑。”
慕容恪只貼得更近一些,低聲笑道:“看你一口一聲將軍,再一口自稱小的,我還當你忘了自己是我的夫人了!”
宇文櫻提肘擊了他一下,嬌嗔道:“夫君!”
慕容恪這才作罷。笑着下馬,再伸手扶她下來。
眼見幾個孩子看着二人發笑,慕容恪輕咳一聲,對慕容楷慕容紹說道:“你們快去將你們的馬駒牽出來,跑上一個時辰再休息!”
兩個孩子撇撇嘴,看向宇文櫻。
宇文櫻忙說道:“一個時辰太長,武藝又不可荒廢,半個時辰休息一次吧”
兩個孩子笑着地應了,忙去馬廄牽馬。
慕容靜歡歡喜喜跑過來,一臉期待看着慕容恪。
“爹爹,我也想騎馬!”
慕容恪高興地應了,抱着她上馬。
宇文櫻看着馬上的父女倆,笑得開懷。
燕王慕容儁下令,下個月進攻中山。
最後的半年,她已做好準備,與你一同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