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雋拍案而起,越說越氣,擡起一腳,狠狠踹倒梨花桌案。桌案上的奏摺,看完的,沒看完的,散落一地。硯臺筆架更是飛的滿地都是。
陳公公面不改色,默默的收拾好桌子:“皇上息怒。”
唐曉飄到明月閣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如今弘璟的日子真是不好過。
弘雋還沒開始真正動手呢,他的江山就處在內憂外患之中。
陳公公退下的時候,眼神莫不覺察的瞟了一眼窗外,然後不做聲的走了。
王總管帶着幾個內侍進來把明月閣從新收拾乾淨之後。唐曉飄然從外面落到明月閣裡面,並隨手一揚,明月閣內所有的門窗都自動關上。
弘璟此時正站在窗口,看着明月閣外一派蕭瑟的景色。眼前的的窗戶忽然關上,他才驚覺身後站了人。
不是自己心神不定,沒有老早就感覺出這人的存在。只是這人的修爲遠遠在自己之上。慢慢回頭,腦子裡急速猜測身後這人可能會是誰。卻做夢也沒想到,一身大紅華裳,髮鬢高挽,面容明豔高貴的樓萬紅此時正坐在他剛纔坐着的龍椅裡。
弘璟雙眸猛縮,身形一動,已經站在樓萬紅的身前。
“南宮素素,你好大的膽子!”弘璟冷喝一聲,一把青鋒劍已經指向唐曉脖子。
唐曉看看脖子上的劍,又看看弘璟佈滿血絲的眼,挑眉一笑,波光瀲灩。
“你如此陣仗,是嫌本樓主做了你的龍椅,還是來也不和你打聲招呼?”
唐曉極盡嘲諷的反問,帶着十足的不屑。弘璟周身殺氣立現,用盡全力,手往前一送。
唐曉眼神一冷,精光暴射:“本樓主自然有本事進來,就自然有本事出的去。倒是你,覺得憑着一把劍就能取我性命?”
弘璟用力握着劍柄的指尖發白,劍尖卻始終距離唐曉的脖子三寸,再不能前進一分。
“弘璟,你現在是不是後悔,當年沒有好好學藝?”唐曉伸出兩指,輕輕夾住劍尖,微一用力,青鋒寶劍應聲而斷。
“樓萬紅,你到底要幹什麼!”弘璟在寶劍折斷,劍尖落地之時,終於忍不住怒吼一句。他太陽穴上血管暴突,眼神也是猙獰恐怖。“你擄走朕的女人,好,朕認了。那是朕欠你的。可你爲什麼連朕的孩兒都不放過!”
“不要在我面前自稱朕!沒有我南宮素素,你就是個母后和別的男人偷生的野種!”唐曉頂着樓萬紅的臉,試想着若此時是她,她應該有的反應。
不可否認。狠厲的口氣,狠厲的眼神,她都學得惟妙惟肖。
“你……你說什麼?”弘璟手上的斷劍咣噹一聲掉在地上,腳步不由自主的後退兩步才勉強站住。
曾經一直拼命遮掩的身世,就這樣被樓萬紅毫不留情的暴漏在空氣中。他的害怕,他的驚恐,他的羞辱沒有人能知道。
“我說什麼?我說什麼,你自己最清楚。我如果說的不是實話,你何苦這麼害怕?”
唐曉從龍椅上起身,步步緊逼到弘璟面前:“你現在的害怕都是自找的。如果當年不是你狠心殺我滅口,甚至不惜親手打我入斷崖下。那我現在自然會拼了命的保你江山社稷。可惜啊可惜……”
“可惜我當年心一時不狠,爲什麼就沒有一掌打死你!”弘璟口中怒喝,腳下卻又不由自主的又後退一步。
“你知道太多的秘密,你不能留在這個世上。你知道先皇后的毒是我娘下的。你知道我的皇位是弒父得來的。這一切,這一切你都知道,所以,世上,你就再也留不得。”
“可是老天有眼,我就是留下來了。”唐曉勾着陰森的笑又上前一步:“我只是很納悶,你江山在握,爲什麼會和魔衣勾結自毀社稷。”
弘璟面如土色,爲什麼會和魔衣勾結,爲什麼……那本就是親爹,還用勾結麼?若不是要給唐曉解蠱毒,若不是他找回魔衣,又怎麼會引出這許多不堪的往事。
“呵呵……哈哈……你不說,我也總有一天會查到的。”唐曉仰天恣意大笑,接着紅影一閃,人已經從窗子鬼魅般的飄走。
唐曉走了,弘璟踉蹌的奔到龍椅上坐着。曾經英武不凡的俊臉也變得颯白,額頭佈滿冷汗。
紙裡包不住火。所以,他當年纔會狠心的想要除掉最愛的女人,讓一切秘密爛在肚子裡。可是……可是……爲什麼她就是死不掉。
魔衣,你不是自稱天下第一麼,爲什麼,爲什麼也除不掉她!你這個窩囊廢!
知道魔衣是自己親爹的有誰?額娘,太后!
弒父不怕,奪位也不怕。只要自己是皇室尊貴血統都統統不怕。歷朝歷代,哪個皇上不是踩着親人的鮮血登上寶座的。
所以……
弘璟猛的起身,眼中迸出血紅色鷹隼一樣的暗沉眼神。
弘璟大步到熙寧宮,被關在熙寧宮中已經有些時日的太后看見兒子到來。一手轉着一串佛珠,一手繼續敲着木魚。
此時的太后跪坐在蒲團上,已經不復當年的雍容華貴。一身素錦袍子,發上沒有一個朱釵,面上沒有一點脂粉。曾經保養得體的容顏,如今也是憔悴不堪,毫無生氣。
“母后,你可恨孩兒把你關在這齋堂?”弘璟站在太后身側,聲調無起伏的說着。
齋堂的木魚聲突然停滯,偌大的空間只聞見一聲嘆息。
“若說後悔,母后只是後悔當年不該生下你這野種。”太后寡淡的聲音隨後響起,是一種看透世事涼薄的醒悟。
“當年,母后二八芳華,正是花一般的年紀。出去踏春遇到不明男人丟了清白,因爲害怕,也只能自己忍着不說。後來應召入宮,有幸得先皇一次寵幸。卻被診斷珠胎暗結。那時候,只有母后自己知道,這孩子不會是先皇的骨肉。
母后一直活在戰戰兢兢中,幸好你的晚產給了時間上一個合理的說法。母后爲了不再生活在害怕之中,只能去爭,只能去搶。做人上人,做這天下最大的人,纔不會再害怕。如今,我終於如願以償,做了太后。兒子也做了皇帝,可我卻還是沒有一天不害怕。”
“母后,你害怕,兒子也害怕。”弘璟跪在太后面前,手指微抖,聲音暗啞。
“所以,你以爲你殺了母后,你就不會害怕麼?”太后伸手摸着弘璟的頭髮,弘璟的眉眼,聲音異常的慈祥。
“是,若母后是真心爲兒子的前途着想,早就該見着魔衣的時候,一頭撞死,也不該讓我知道那些事的。”弘璟擡頭,狠厲的眼神直直看着太后,看得太后仰天大笑,不能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