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段時間費加爾睡得最舒服的一次，沒有任何的負擔，擔憂，不安，整個人躺在柔軟的牀鋪上，枕着柔軟的枕頭，蓋着柔軟的被子，彷彿又回到了子宮裡。
他就像是他還沒有來到這個人世間時那樣的蜷縮着身體，周圍的黑暗並沒有爲他帶來恐懼，只有安全感。
直到——
他感覺到有人在身後呼喚自己，他不知道那裡有什麼，他只是想要往前走，但身後的呼喚聲越來越清楚，甚至一張臉浮現在他的夢裡。
“法克！”，突然間，他猛的坐起來，雙手狠狠的捶打在被子上，有些憤怒的看着站在臥室門口的人，“你毀掉了我的好夢！”
“現在，你有一分鐘時間，告訴我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你的理由打動不了我，我會讓人知道這麼做的代價是什麼！”
站在門口的人面對他的壞脾氣並沒有太多的動容，只是很平靜的說道，“我們西區的倉庫被燒了。”
下一秒，剛纔還像是要吃人的費加爾不動了。
他冷靜了下來，一瞬間就冷靜了下來，“所以，我們的東西……”
他盯着門口的那人，那人繼續用那平穩的聲線說道，“什麼都沒剩下。”
醒了。
徹底的醒了！
他打開了牀頭燈，即便他現在眼睛疼得睜不開，這是沒休息好的表現。
他的身體，甚至是器官似乎都在向他抗議，他也不得不起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藍斯的人打了過來？”
他朝着外面走去，來到了書房中，他要了一杯濃咖啡後，點了一支香菸，“這個狗孃養的總是無處不在，他做了什麼？”
“有人聽到倉庫那邊發生了激烈的交火，然後就燒了起來，等我們的人趕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它被燒完。”
“他們把人，藏在了貨車裡。”
“裡面不是酒，是他們的人。”
費加爾拿着香菸已經忘記了要吸，他就微微張着嘴看着眼前的傢伙，如果這個傢伙和他不是表兄弟，兩人之間沒有血緣關係。
他現在就會打開右手邊的第二個抽屜，將裡面上了膛的手槍抽出來幹掉這個傢伙！
聽聽他都他媽的說了一些什麼？
擱這演電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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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知道，這種事沒有人會說謊。
“證據是什麼？”
“他們的車裡沒有任何東西。”
費加爾靠在了椅背上，他整個人都顯得有點頹廢，“倉庫裡有多少東西？”
“幾十萬的貨。”，他對面的人說完之後費加爾忍不住笑了起來。
“幾十萬？”
他看上去並不像是發怒的樣子，臉上還帶着笑容，就連語氣都顯得很輕鬆。
但他對面的傢伙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徵兆，他特意向後挪動了幾步，“是的，大概七八十萬的貨。”
“法克！”
他猛的將桌面上伸手能觸碰到的東西全部都推到了地上，包括他的濃咖啡。
他站起來大聲的叫罵着，他脾氣其實一開始並不是這麼糟糕。
但是在和熊幫戰爭爆發後，就越來越壞。
他也知道費加爾爲什麼要發這麼大的火，因爲家族的財務其實是出了一些狀況的。
和熊幫的戰爭讓家族的財務情況出現了巨大的赤字，撫卹金，傷殘，這些都是錢，你希望你的手下能夠爲你賣命，那你就要拿出能讓他們願意賣命的誠意和手段來。
一個人六千塊，至於傷殘什麼的，其實更麻煩。
被爆破的酒吧，重新購置產業，購買大量的汽車，發工資，這些都是巨大的開銷。
經過大半年的經營家族的財務情況才稍微好了一點，但不能說健康。
如果不是酒水的暴利，他可能需要更久才能恢復元氣。
但現在，財務又出問題了。
到現在不斷的死人。
死一個就是八千，漲價了。
甚至八千都不太行了，有的幹部都喊出沒有一萬甚至是一萬二的高價，他們還有正當的理由。
如果他不同意，他們的手下就未必願意去賣命。
其實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就只能值八千塊，的確少了些。
十個人就是八萬，一百個人就是八十萬，加上那些重傷需要做手術的，總不能爲家族拼死拼活，還要自己掏手術費吧？
有時候手術費未必會比撫卹金少，還有各種特效藥，各種其他問題。
以及被毀掉的酒吧和裡面的酒……
他現在一想到這些腦殼都疼，短短兩週時間，他，以及家族的財富肉眼可見的急劇縮水，現在又被燒了一個倉庫，他都被氣得笑出了聲！
但很快，他又重新坐了下去，他深吸了一口煙，然後慢慢的吐出來，一點一點的，煙霧從他的口腔，鼻孔中慢慢逸散出來。
作爲五大家族的首領，他會有情緒崩潰的時候，但他會管理好自己的崩潰時間。
現在，他開始冷靜了。
“算了，無關緊要，如果我們下面的計劃能行得通，這些損失可以從藍斯身上找回來。”
“如果這個計劃失敗了，對我們來說能不能找回這些損失，也不那麼重要的。”
他又吸了一口煙，這次一口氣就吐了出來，“正常安排吧。”
半夜裡幹部被叫到了費加爾的莊園裡，據說有人聽到了費加爾書房中傳出的爭吵聲。
費加爾說是因爲幹部自己沒有去，把所有事情都交給了手下，所以才導致了這一切的發生。
而幹部認爲這種明顯是去送死的工作，他能安排人去做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他不可能自己傻乎乎的去送死，如果費加爾還要這麼做，他就要離開家族！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最終讓整個家族的人都知道了，他們都在討論這些事，在他們看來，費加爾的不理智讓家族又損失了一大筆資金。
原本就不寬裕的情況變得更糟糕，而且有人開始傳出要分裂家族，或者離開家族的想法，也吸引到了一些人，一時間整個家族的人都心思浮動。
這消息再次傳了出去，並且這一次傳出去的內容更細緻，有的甚至都有他們每個人是怎麼說的，怎麼想的都有。
真真假假，讓人分不清楚。
藍斯聽說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一天，外面已經開始更公開的散播基恩家族分裂的消息。
這讓藍斯覺得非常的奇怪，莫名其妙的他們怎麼就陷入了內亂之中？
晚上的時候來的人很齊，他們也都聽說了這件事，有人問道，“我們要不要做點什麼？”
藍斯看向了他，“比如說？”
“他們現在正處於內亂的邊緣，我們可以嘗試着推一把，說不定不需要我們去動手，他們自己就分裂甚至是互相廝殺。”
藍斯聽着點了點頭，“是個好想法，但我覺得這件事不太對勁。”
“如果我們燒了他們一個倉庫，他們就要分裂，在我們幹掉他們酒吧的時候他們已經分裂過了。”
“而且柯達家族還在，他們非常有錢，以班迪和高裡的腦子，他們不會坐視費加爾和基恩家族因爲錢，陷入到內亂當中。”
藍斯的雙手交叉在一起，食指和拇指互相抵着，他在思考。
這件事透着一種很古怪的氣氛，他多少有點拿捏不準。
“暫時先觀望觀望，等他們真的內亂了再說。”
埃爾文捕捉到了他話裡的關鍵詞，“你是說，這是假的？”
藍斯搖了搖頭，“我覺得不真。”
其他人也都紛紛皺起了眉頭，仔細想一想，確實有些不太對勁。
接下來幾天時間裡，藍斯這邊一直沒有什麼大動作，反正就是雙方圍繞着交接的那些地方有些摩擦，交火反而變得不如之前那麼的頻繁。
基恩家族內部的消息也在不斷的更新着，就像是有人在故意向外泄露這些消息一樣。
這反而讓藍斯更懷疑了。
如果他和這些人產生了矛盾，不管是埃爾文還是其他人，他不會鬧得全世界都知道。
就算有人意外探聽到了這個消息，泄露了出去，他也會在知道這件事的第一時間，就儘快搞定它。
不管是搞定再亂傳話的人，還是搞定矛盾，他都不能讓問題繼續擴散。
但是費加爾好像沒有這麼做，而是糾結於家族內部的問題，並且不妥協也不退讓的繼續爭吵。
在四月底，傳出了一條消息，一部分基恩家族的高級幹部，直接宣佈不再聽從費加爾的領導和指揮。
這個消息一出讓整個城市似乎都陷入到震驚當中！
在經歷了五大家族變成四大家族的超級大新聞之後，又一個大新聞出現了。
費加爾第一時間就收縮了力量，把大多數人都調往了他的莊園，似乎對現在市中心已經無能爲力了。
“……我聽說至少走了三分之二，可能有些誇張，但絕對不止一半。”
莫里斯忍不住咳了兩聲，“他們的確不見了，底層的一些幫派成員現在也不知道該聽誰的，怎麼做，確實有些混亂。”
藍斯點了點頭，又問道，“柯達家族那邊怎麼樣了？”
莫里斯搖了搖頭，“他們還是保持着那種隨時待命的狀態，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什麼動靜。”
藍斯皺了皺眉，“他們一直在高度戒備，但是又什麼事情都沒有做，現在費加爾那邊麻煩一堆，或許這就是他們的餌。”
已經有人和藍斯談過這件事了，既然基恩家族因爲內亂分裂了，離開的那些人說就算費加爾被幹掉他們也不會回來。
那麼現在就是最好的時候，基恩家族的實力降到了歷史最低點，他們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整體的都收攏到了莊園裡。
這給人一種只要使使勁，就能完全吃下他們的感覺。
藍斯在明知道不太對勁的情況下，都有了那麼一絲絲衝動。
因爲只要幹掉費加爾，瓦解了這部分人，那麼柯達家族就必須直面他們了。
在那種情況下，藍斯會讓阿爾貝託和弗朗西斯科去說服蒂塔家族不要動手，畢竟他們在對卡西亞家族的戰爭中都損失慘重。
蒂塔家族的家主都被幹掉了，他們未必願意插手進來。
如果藍斯再答應分配一些利益給他們，他們很大概率會倒向藍斯。
到了那個時候，柯達家族就避無可避了。
關鍵的一步，他是這麼認爲的。
但就是因爲太關鍵了，所以反而讓他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他正在思考接下來的應對措施時，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
他原本的計劃就是利用基恩家族來迫使柯達家族的人出來，現在他們主動示弱，這不是一個好機會嗎？
試一試！
他對着其他人招了招手，“過來，我有新的想法……”
藍斯在佈置新的行動方案時，費加爾也在和班迪通話。
“他真的會對我們動手嗎？”，費加爾還是有些擔心，畢竟這關係到他們未來是否還能在金港城生存的大問題，由不得他不關心。
“有時候想一想，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很有趣，班迪。”
“你看，現在我們居然被一個年輕人逼到這個份上，到現在有時候我還覺得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一場糟糕的夢，我比任何時候都更期待這個夢能早些醒來，但是我又知道，它不是夢！”
“這種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真的糟糕透了！”
藍斯的崛起太快了，又或者說五大家族統治的時間太長了，長到他們認爲金港城的秩序不會再有絲毫的變化。
傲慢，往往是走向毀滅的第一步。
而他們在這條路上已經走了不止一步。
他的話讓班迪也沉默了，誰能夠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之前卡米拉幫差點就把藍斯他們終結掉，這種不起眼的路邊小角色，居然真的讓他爬了起來，等他們開始正視這件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泥狗腿子拿着柴刀追上了體面的老爺，輸贏其實已經很清楚了。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安撫好費加爾的情緒，不讓他那邊出問題。
“你要相信我，費加爾，我的人一直在盯着藍斯，只要他們的人一動，我這邊就會去支援你。”
“你只需要簡單的守住莊園一小會時間，我們的人就會從他們的背後襲擊他們。”
“不管藍斯在不在，這次都一定會讓他實力驟減，到時候不管是我們坐下來談判，還是直接把他從金港城抹去，決定權都在我們這邊。”
費加爾還是有些不放心，“萬一……他不過來攻擊我呢？”
班裡搖着頭立刻說不到，“不可能。”
“換一個人，阿爾貝託，或者其他什麼人，我相信有這個可能，但是藍斯不可能。”
“他的野心很大，大到想要吞掉整個金港城，他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因爲錯過了這次機會，他就沒有下一次的機會了！”
“他一定會動手，信我的！”
他雖然和藍斯沒有太多實際的接觸，但是他能感受得出，藍斯的野心勃勃，那幾乎不用說，不用表達，就透體而出的野心！
費加爾沉默了好一會，最終他接受了班迪的這個說法，“如果他真的來了，你們的速度要快！”
其實那些內亂也是假的，那些人現在就在城外，沒辦法，藍斯的人手太多了，他們留在城市裡只會讓藍斯起疑心。
所以這些人都去了城外，想要趕回來的速度，絕對比不上班迪他們的速度。
如果藍斯真的來了，他不一定能撐得住多久。
“放心吧，我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抵達。”
放下了電話後，不管是費加爾，還是班迪，都有一種感覺，這天不會讓他們等得太久。
這幾天時間裡藍斯一直在看地圖，地圖上畫了很多的紅線，並且在其他人不知情的情況下，他還讓人開着車跑了一遍從柯達家族的保安公司，到費加爾的莊園需要多長時間。
不止一條路，好幾條路都跑了一遍，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在這幾條路中，選一個埋伏下來。
班迪那邊現在其實沒有多少人手，只要打掉了他派出來的這些人手，他基本上就徹底的殘了！
所以要找到他選擇的那條路線，對接下來的計劃很重要。
但是藍斯都不敢猜測班迪會選哪條路線，萬一他腦子和正常人腦子不一樣呢？
這是有先例的。
正常人誰他媽會爲了洗白幾乎切掉了絕大多數的黑幫業務？
在這個時代，誰他媽沒事會想着要洗白？
聯邦政府甚至都沒有提交或者通過任何類似《反組織犯罪法》之類的議題或者提案，更沒有法律。
在這個聯邦政府和黑幫一同管理社會的時代，並不是一個洗白的好時機。
就在大家都不太敢猜他們會選哪條路的時候，突然有個年輕人問道，“爲什麼我們不幫他們選？”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個年輕人身上，被這麼多高級幹部包括藍斯注視，年輕人的臉色迅速的變紅，發燙。
內向的人混不了幫派，至少很難在幫派中吃得開。
暴力的組織需要更多外向的表達，不然會引發誤會，他臉色也不是因爲內向，純粹是激動的。
他知道，這是一個機會！
一個能讓他在未來成爲高級幹部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