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從車子裡探出了半個身子,看着拓奈奈那紅衣勝火,看着那笑靨如花,卻不知道怎麼會感覺到一股透骨的涼從心裡泛了出來。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董卓緊緊的看着拓奈奈臉孔上的表情,生怕有什麼細枝末節的東西會在自己眨眼之間的時候消失不見。
“看來太尉大人並不是事事都瞭解的。”拓奈奈接過小侍衛幫她已經重新裝好炭火的手爐,看着遠處那已經垂手等待的小太監,涼薄的笑了出來。
“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事事都瞭解呢?就算是我是神仙,只怕事事瞭解也會很累的。”董卓笑了笑:“不如這樣好了,請拓姑娘將我不知道的事情告訴我好了。”
拓奈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轉過頭來看着董卓,一臉的嚴肅:“董卓,你要明白,如果我告訴了你,只怕這譚渾水你就一定會趟進來了。”
“拓姑娘,這世間還有什麼渾水我沒有趟過?就連這最混的朝廷,我都在裡面風生水起,這小小的後宮,我又怕什麼呢?”董卓低下了頭,輕輕的貼在拓奈奈的耳朵邊上,將這些話明明白白的說給她聽。
“你真想知道?”她微笑,似乎帶着無限的誘惑。
“自然是想知道的。”
“原來,兩個王美人全部都長着一張臉呢。”拓奈奈掩住了嘴角。笑得春花亂墜。說完以後,她不再看董卓,轉身朝着那邊地小太監走去。
她依舊走得非常的慢。慢的幾乎好像是怕下一步就摔倒一樣,那邊地小太監也還算有眼力見,見着這個樣子,連忙一路小跑的跑了過來,扶着她一步一步朝着車子邊上走去。就在她馬上就要走到車邊上的時候,那個小侍衛又跑了過來,湊到了她的耳朵邊上輕輕的說:“拓姑娘,太尉大人說。你儘管去。”
拓奈奈只是微微的側過了頭,卻看見那小侍衛又朝着她行了一個禮以後,立刻朝着董卓的馬車奔去。而董卓早就已經回到馬車裡面去了,那小侍衛爬上了馬車,一甩鞭子,駕着車子絕塵而去。
哦,不,在這樣的雪天裡,哪有什麼灰塵,只是那被車輪隆隆壓過以後。濺起了片片地冰片罷了。
“拓姑娘,我們也走吧。”一邊的小太監見着那董卓的車子都應行駛遠了,這才小聲的提醒了一句旁邊的拓奈奈,帶着一種謹小慎微的小心。
“嗯。”拓奈奈回過了頭,任憑那小太監將自己扶着上了車子,又脫去了雪鞋,關好了門,這才朝着宮中走去。
從宮門一直到長秋宮的路程似乎又很遠,似乎又很近,拓奈奈被擡着頂着那飄灑的小雪晃晃悠悠的朝着長秋宮走去。
也不知道是過年還是漢朝已經到強弩之末。總之這一路上果然是清淨的。幾乎連個多餘地人都沒有看見,這也樂得清靜,也不用總是停下來去回答這是從哪來到哪去。
拓奈奈坐在轎子裡,被這晃晃悠悠的搖晃得舒服。恨不得就這樣一直一路的走下去,不要停下來纔好的。
似乎走了很長的時間,又似乎沒有走多長的時間,就在這麼恍惚之間,居然已經到了長秋宮的門口。
拓奈奈被一邊小太監又伺候着穿上了雪鞋,小心翼翼的走進了長秋宮的正門。
將雪鞋脫在了長秋宮的正門外,拓奈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的跟在宮女的後面走進了長秋宮。
一如既往的。長秋宮裡還是那深沉地黑色。黑得好像是地獄一樣的陰暗。雖然,這黑色是普天之下最尊貴。最能代表王權的顏色,可是在拓奈奈的眼中,這最尊貴的顏色卻滲透着讓人恐懼的陰森。
這宮裡長年都點着昏黃的燈火,可是在這高高的黑暗地宮廷中,那點點昏黃地燈光就好像是要被吞噬掉一樣,在垂死掙扎着,發出最後的光芒。
何皇后穿着也穿着一身大紅色地衣裙,斜斜的靠在榻上,雙目微微的閉着,脣角淡淡的含着笑容,不過這抹笑容並沒有給她的容顏增加多少喜慶的感覺,倒是在拓奈奈的眼裡覺得有些發澀。她又不自覺的嘆了一口氣,連忙把身上的斗篷脫了下去,和皇后不要說撞衫,就是撞色也是一件大不敬的事情。
“民女見過皇后娘娘。”畢恭畢敬的行禮以後,拓奈奈匍匐在地上,等待着何皇后的平身,可是,卻遲遲不見何皇后說話。
拓奈奈的額角邊上汗水一顆一顆的滲了出來,這並不是一個好現象。
“娘娘,您的蔘湯來了。”隨着細碎的腳步聲從拓奈奈身邊走過,一個宮女的聲音在她的上方響了起來。
按道理,這宮女是不能這麼跟皇后說話的,可是,這個宮女偏生這麼說了,並且何皇后也沒有出聲呵斥,看來,這女人說得話,是皇后已經默許的。
宮女將蔘湯端給了何皇后,她慢條斯理的吹着熱氣,輕輕的抿了一下,隨後將碗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這纔對着那匍匐在地上的拓奈奈說:“平身吧。”
“謝,皇后娘娘。”拓奈奈不露痕跡的擦掉了額角的汗水,這才擡起了頭,垂着眼簾站在那裡,十分的侷促。
“賜座吧。”何皇后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繼續看着那在桌子冒氣的蔘湯。等着她坐下以後,她才皮笑肉不笑的正視着拓奈奈:“天人最近可好?”
“託娘娘地洪福。民女一切安好。”
何皇后冷冷的哼了一聲:“可不是安好嗎,我看天人不但是安好,還是好得很呢。不然怎麼會弄了一個小妖精進宮來?”
“民女……民女知罪。”拓奈奈連忙從墊子上爬到地上。跪倒在那裡,戰戰兢兢。
“知罪,那你倒是說說看,你罪在哪裡啊?”何皇后的眼睛一瞪,看上去,那張傾城傾國地面孔此時此刻卻有如夜叉一樣的恐怖。
“民女……民女……”拓奈奈在這裡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她有什麼罪?她要是真的有罪,那就是不該和這家人攪合,攪合來攪合去。把自己給攪合進來了,恐怕在這麼攪合下去,她的小命也要被攪合不在了。
“怎麼?說不出來嗎?”何皇后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之情,她甚至連皇后的那個架子都懶得再端,就是這麼大喇喇的表現出自己對拓奈奈做得這件事情地不滿。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是她的一畝三分地,這裡的人都是她的人,素日裡已經見慣了她的德行,那裡還需要裝賢淑,裝大方。裝母儀天下呢?“說不出來,就是不知道自己錯了吧。”
何皇后眯了眯眼睛,滿腔的怒火就在拓奈奈那支支吾吾中燃燒到了最高的上限,她忍不住連說話的聲音都大了起來:“拓奈奈!我是見陛下看中你才稱你一聲天人,你真的以爲你就高高在上了嗎?我告訴你,在本宮眼中,你根本就連一隻螻蟻都不如!那日我請你來,你已經不給面子,本宮也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沒有想到。你這賤人居然給我背後放冷刀子,直接把一個小妖精給我送到陛下那裡去,你真的當我是死人是不是?”
“民女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地很,這大漢的天下。你不去問問,如果第一個是姓劉的,那麼接下來就是姓何的,你居然敢欺負到本宮頭上了,你真的當陛下會袒護你嗎?我告訴你,今日就算我殺了你,陛下也不會過問的。”何皇后越說越激動,甚至有點像是市場上叉腰對罵的潑婦了。
而跪在地上聽她罵人的拓奈奈也舒服不到哪裡去。她覺得很冷。明明今天穿了很多的,可是在現在她還是忍不住覺得很冷。貼在地板上的雙手已經冷得通紅。甚至連握拳起來也成問題呢。
忽然,她覺得自己襖子上一片滾燙,忍不住輕呼了一聲,隨後那濃厚地人蔘味道在空氣中瀰漫開來,而她背上皮膚鑽心的疼。她知道,何皇后一定將那碗滾燙的蔘湯盡數的潑灑在了她地背上。
她咬緊牙關,要知道這古代可沒有什麼防水服,這衣服料子可是吸水的很,那滾燙的蔘湯一潑了上來,立刻就被那襖子盡數的吸收了,現在拿還滾燙的蔘湯正無情的熨燙着她的背脊,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只怕她現在背上已經起了一片地水泡了。
不過,似乎何皇后還不過癮,讓兩個宮女直接就將她架了起來。
“本宮不想殺你,殺了你,可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這大過年地,我也不想和陛下那邊有什麼不愉快,可是,我不殺你,不代表我不能折磨你。”何皇后還是斜斜的靠在那裡,她眯着眼眸,像是一條蓄勢待發地響尾蛇,只等待最適合的時機,一口咬死對手。
拓奈奈擡頭看着何皇后,忽然覺得何皇后很可憐,她擁有全天下最華麗的頭銜和最尊貴的身份,可是,也依然是個深閨怨婦。她見不得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人有絲毫的親近,所以,當有一個女人靠近她的丈夫的時候,就無所不用其極的除掉她。可是,卻不想,這樣做,她的丈夫只會離她越來越遠。
而,自己呢?自己是被這個可憐的女人泄憤的更加可憐的棋子。
在這場權利和愛情的角逐戰中,她覺得自己是最最無辜的一個,可是,往往這樣的角逐戰中,就是要犧牲像自己這樣很多的無辜的小棋子纔會好看吧。而且,她似乎也算不得無辜,要不是她這麼自己樹大招風,她大概也不會陷進這樣的漩渦中吧。
“你爲什麼不求饒?”何皇后忽然停了下來,奇怪的看着拓奈奈。
“我要是現在求饒的話,你會饒了我媽?”拓奈奈冷冷的笑了一下:“其實,這件事我們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不過只是一個踏板,我無意去欺負誰,更沒有什麼資本去欺負誰。而且,你們皇家的事情是世界上最讓人避之惟恐不及的事情,我有那麼傻,如果不是事情來找我,我會自己傻傻的去找事情嗎?”
“現在說這些似乎沒有用了。”
“確實沒有用了,現在的事實就是,我做了你不開心的事情那個,我捲進了這場我該捲進的漩渦中,反正結果已經出來了,王美人進了宮,我拓奈奈捆在何皇后的手裡。就算是人死也能說些不好聽的話,怎麼?我就不能說些實話嗎?”
“拓奈奈,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很大膽子的女人?”何皇后眯起了眼睛,她的表情看不出她到底是生氣還是怎麼。
氣氛詭異的平靜。
“有。”在這一室的昏暗中,拓奈奈那張鮮豔的紅脣畫出了一道很璀璨的弧度,幾乎將人的眼睛都晃得花了起來:“而且,你不是第一個,也許不會是最後一個。”
“本宮若殺了你,就是最後一個。”何皇后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擡起了手,卻被外面太監的一嗓子喊得又放下了手臂。
那個太監的聲音又細又尖,好像是一把利刃劃破了整個長秋宮,將裡面那些腐爛的東西都掏了出來:“陛下駕到。”
何皇后不相信的看着外面,接着又看了看拓奈奈,揮手讓人放開了她:“你的運氣還真是好得很,陛下居然會挑着這個時候來。”
拓奈奈的心陡然就放了下來,她哪裡是什麼運氣好,是董卓的手腳快罷了。她的腿有些軟,可是還是堅持站在那裡,她寵着何皇后露出了一個懶散的笑容:“哪裡,是皇后娘娘心軟罷了。”
何皇后一邊站起來朝着外面走去,一邊冷笑着:“拓奈奈,你要記得,你不要再有一次落在本宮的手裡,不然,天王老子來了,也是救不得你的。”
“我儘量不會讓自己再落進皇后娘娘的手裡了。”拓奈奈也跟在何皇后的身後,一同跪下迎接漢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