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十一章 衣錦而歸

這裡便是之前來的時候,洛遠蒼指過的那最高的長天涯上,半面絕壁拔地而起,從正面看過去,便像是一道高牆,突兀地屹立於這東山的連綿羣山之中。

唐時許久沒說話,只覺得迎面吹來的山風有些凜冽,他眯着眼睛,只覺得自己體內的所有靈力似乎都被封鎖住了,那雪白的山魂地脈鑽進他的身體之後就織成了大繭,將他的金丹完全地包裹在其中,密不透風,讓唐時覺得壓抑極了。

側過眼,是非站在這絕崖之上,那僧衣飄拂,似要乘風去了一般。

在這長天涯的絕崖上,便像是凌絕頂覽衆山小一樣,天下莽莽景緻,盡收眼底。

唐時看着他許久,又道:“你還不走嗎?”

在這裡討他嫌得很。

現在不追究那吹雪劍,只是因爲唐時沒本事追究,不代表以後他不會報這一箭之仇。唐時奉行的信條一向都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遲早能在是非身上報復回來的。

是非看他一眼,卻終於走上前來,便到了唐時的身側,看他箕踞坐在地上,一點也不成體統,當先皺了皺眉,而後卻彎身下來直接解開他外袍,將那染血的青色袍子扔在一邊,唐時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不過他沒反抗,只這樣看着。

是非動作裡不曾帶着半分的慾念,注視着他的眼神也是清澈無比的,唐時只坐在那裡,看是非將自己上半身的衣服扒乾淨了,於是將那有些奇怪慘白的身子赤了出來。

唐時略一彎脣,“若不是看你是個和尚,只當你是要對我動手動腳了。”

他總是在最不該撩撥的時候撩撥,是非手指本來是從他頸側摸着下來的,有靈力在他指間流動,從唐時皮膚表層探進去,似乎是在查探他身體的情況。可是唐時那話出來之後,是非的手指也不知道爲什麼重了一下,便在他頸子上一捏,留下一塊紅印子。

唐時一下擡眼看他,笑他道:“戒嗔戒怒,戒驕戒躁,是非師兄修煉還不到家。”

不過是將那眼簾一垂,是非也不再理會他,於是那手指順着下來,從唐時的脖子到了腹部丹田的位置,最後卻又收回來。

唐時道:“身體應該是沒有損害的,它在我腦子裡。”

擡手一指自己的太陽穴,唐時表情裡帶上了幾分陰鬱,他此刻的靈識已經受到了限制。

方纔在浩然山的時候,他忽然暈厥過去,便是因爲那山魂地脈進入他的身體之後,劇烈地衝擊了他的識海,造成了他那靈識在轉瞬之間的空白,什麼也不知道便是尋常事了。只是在適應了那種巨大的落差和封鎖之後,唐時也就醒了過來。

只是剛剛恢復意識,便聽到那什麼吹雪劍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這一個詞兒可不一般的,唐時現在忽然想到這裡去,便也就忽略了那已經覆蓋到自己額頭上的手指了。

那一把吹雪劍的原主人名爲尹吹雪,可以確定已經在那黑潭地下的秘洞之中死了,甚至已經死了好幾千年。可是在他將那長劍帶出來之後,被是非扔給了尹吹雪……

此尹吹雪,便是彼尹吹雪嗎?

唐時看了是非一眼,他那波瀾不驚的表情讓他有些莫名地着惱:“尹吹雪是怎麼回事?”

是非沒說話,只是有一縷很溫和的金光從他手指之間流淌出來,沒入了唐時的眉心,往他識海之中刺探。

是非能救唐時,便是知道他已經面臨什麼狀況了,此刻靈力只有一小半還在經脈之中運轉,大部分的靈力已經伴隨着金丹被封鎖而封鎖,所以唐時現在的戰力很糟糕——

這人現在處於一種能被人用兩根手指頭捏死的狀態,若是讓他出去落到別人手中,怕是大名鼎鼎的殺人狂魔唐時就要這樣告別整個修真界了。

“你以爲是怎麼回事,便是怎麼回事。”

“轉世重修?”唐時給出了最準確的推測。

是非點頭,而後將手指撤回,卻一個手印捏起來,重新落到了他的額頭上。唐時眼前頓時只有一片金光閃爍,而後這金光沒入他額頭之中,衝入識海,便讓他整個識海都爲之震顫起來。

“你這樣隨意進出我的識海,當真卑鄙。”

畢竟識海這樣的地方,是一個人最精靈的所在,大能修士能夠通過查探一個人識海之中的靈體而窺看別人的記憶,即便唐時知道是非不會這樣做,但抓住機會出言諷刺還是完全符合唐時的作風的。

是非沒理會他,唐時這嘴巴永遠都是這風格,大約是恨不能直接讓人用藥給毒啞了的。

那金光包裹了唐時識海之中那一枚白色的繭,外面的繭絲便是之前那山魂地脈,如今這東西靜靜地蜷縮起來,又收攏,於是將唐時的金丹密密地包在裡面,便隔絕了金丹與經脈之中靈力的交流,這樣困鎖下去,境界便只能永遠止步不前了。

這人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不做得那麼絕,興許這山魂地脈還不會找上他。

唐時看上去輕鬆,也是嘴裡發苦,便一臉的悻悻然,“這能有辦法嗎?”

是非的那金光裹着白色的繭,過了許久才緩緩滲入了一些,“有,但是不會很快。”

這山魂地脈不傷害唐時已經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了,這東西只有很輕微的靈智,並不能像人一樣思考。但畢竟它是千萬年的東西,甚至可以說是伴隨着大6的生成而生成,擁有很強大的力量,並不是金丹期的唐時能夠抵抗的。他目前也只能通過這樣辦法,將佛力緩緩地滲入這山魂地脈之中,淨化其中的妖性。

天隼浮島有不少的妖修,都是自然之中的東西生長而成的,只不過那些妖修畢竟原本就是有生命的東西,飛禽走獸與花草樹木,不同於山川石海這一類原本不存在生命的東西,所以它們開啓靈智修煉成妖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可原本不存在生命和靈智的東西開啓了一定的靈智,其本身就帶有一定的妖異,統稱爲“妖性”。

妖性不僅是妖修有,便是這天地之間的精靈鬼怪,也都是有的。

仙佛妖魔四修乃是最主流的,卻並非除了這四修之外便沒有了,只是剩餘的門類太過駁雜,許多年以來很多類別也根本沒有出現過修士,默認的便是已經失傳了。所以整個靈樞大6,只說是有仙佛妖魔四修,其實在這樣說的同時,並沒有否認別的存在。

如今這山魂地脈,其實也算是“靈”,附在了唐時的識海之中,卻是一件相當難以解決的問題。只是如果它不傷害唐時,興許還不是那麼糟糕……

“……大約需要多久?”現在他試着調動了一下自己渾身的靈力,卻發現現在的他不過相當於一個築基中期的修士,這修爲哪裡夠看?這樣的發現,頓時讓唐時黑了臉。

是非道:“少則半月,多則一月。”

他以前不曾接觸過這樣的東西,所以也不確定,更重要的是,這山魂地脈的情況還需要繼續觀察的。

唐時鬱結了一會兒,又感覺到是非那手指之中的佛力進來了,緩緩地滲進去,填補了繭裡面的縫隙。

繭絲包裹着唐時的金丹,有一種冰冷的感覺,現在唐時身體的溫度比平日的低,就連整個識海似乎也爲之凍結了,只是是非的佛力是暖的,便將外面那一層繭殼包裹,溫度便不那麼低了。

他道:“別浪費力氣了,我自己來。”

他靈力雖少,卻修煉《心經》自身不是不可以用佛力來進行這種暖化的工作。

已經不想欠是非什麼,所以也不願意再跟他搭上什麼關係。

唐時表情一如既往地戲謔而冷淡,是非卻沒理他,待那幾分佛力緩緩地融入了之後,才撤了手,道:“若以你自己的本事,三年五年。”

“胡扯。”

唐時不信,是非卻到了他背後,盤坐下來,而後將手掌放到了他的背部。那手掌寬厚而溫暖,在貼着他脊背的一剎那,便生出一種讓人留戀的感覺。

是非之前脫了他衣服,並不是無用之舉,只在他手掌貼到唐時身體之中的一瞬間,唐時便覺得他那手掌與自己身體相貼合的地方火燒一般,之後那火燙的感覺蔓延到了他的全身,只在這一時間便已經大汗淋漓。

他額頭上汗珠落下來,識海之中忽然金光涌動,那因爲修煉心經而形成的卐字印便在在他識海的底部亮起來,而後有洶洶的烈焰燃燒起來,轉瞬之間便像是唐時身體經脈之中的靈力也都燃燒了一樣,他咬緊了牙關,卻還是在是非的手掌下顫抖了起來。

“你他媽下手不能輕點嗎?”

這灼然的感覺隨着是非手掌之中佛力的洶涌而加劇着,唐時終於沒忍住罵出了聲,而後卻感覺到了新一輪的灼熱起來,更甚之前了。

“現在老子相信你是入魔了,這趁人之危還算計人的本事,越發厲害!說你兩句你還要報復——啊——”

忽然之間沒話了,唐時只覺得他識海底部如火燒一樣,像是他的精神力都要被是非手掌下的這一片火給燃沒了,他痛苦極了,只能緊皺着眉頭,盤坐在原地,雙手捏着手訣,差點將自己的手指指腹掐出血來。

他背後也出了汗,只是不久之後,隨着痛苦的加劇,汗水反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渾身上下的皮膚都變得通紅起來,下面鼓動着一些東西,像是下面有火焰在炙烤一般。

唐時與是非都知道,那棘手的山魂地脈,在進入唐時的身體的時候,便已經在他身體之中將山寒之氣注入,這浩然山山魂本就是屬寒性的,所以現在纔要燒灼他身體,將這些寒性的東西全部驅走,以防在山魂困鎖唐時金丹的時候,他的身體出現什麼意外。

之前聽唐時罵,是非眼底也沒什麼波動,感覺到掌下的身體已經恢復了之前的溫度,只是比以前的略略涼一些,便知道這已經是極限了,於是將那手掌撤回來。

只是餘熱是慢慢消減下來的,只這片刻,唐時便又出了一身汗。

他喘息了幾聲,而後有些嘲諷而疲憊地扯扯脣角,“我這叫做自作自受嗎?”

是非依舊不搭理他,唐時頓時感覺自己是在唱獨角戲,他又哼了一聲,“看樣子不是自作自受,是自說自話。”

手中握了一塊方巾,是非遞給唐時,他身上全是汗,這山風凜冽地吹,現在經過一翻灼燒的治療,唐時現在跟一個練氣期的修士沒什麼區別了,只是旁人感覺着他還是個金丹期,卻不知道他體內靈力的情況。唐時搭眼一瞧,便擡手去接,只是擡起來又落下去,無語半晌,道:“沒力氣。”

弱雞一樣的感覺,真是有夠讓他無言的了。

是非於是彎身下來,爲他擦了身體,又將之前放在一旁的衣服取了過來,卻見唐時一皺眉。

他道:“那個不要了……”

手一指儲物袋,唐時眼底帶了幾分深思,又說道:“裡面有……不過我最想知道的問題還是,現在我已經與吹雪劍失去了聯繫,你怎麼做到的?”

是非當着唐時的面,看到了他的儲物袋,竟然直接手指一劃,便取出了一套衣服,看得唐時嘴角直抽搐——這和尚到底哪裡來的本事?上輩子是揣着小刀去劃人家包的吧?!

“名劍有劍靈,無靈不成劍。”是非就這麼一句話,說完了,又幫唐時把衣服穿上,半跪在他身前爲他繫上衣帶。

唐時思索了片刻,擡眼,便瞧見是非這沒有瑕疵的臉在自己的眼前,沉靜如深海,眼簾低垂着,嘴脣輕抿,便透出一種佛家莊嚴的氣象,有輕微的森冷,可是更多的是那種連宇宙洪荒也能囊括其中的寬和大度。這樣的一個和尚,怎麼就成魔了呢?

他嘴脣分開,似乎是要說什麼,只不過一怔,又將這想要說話的**收回了,只是嘴脣重新合上,卻沒忍住忽然擡手掐住是非的下頜,調笑一般道:“所以其實我即便是滴血認主,也不是那把劍的主人,是這樣嗎?”

此刻唐時已然是穿好了衣服的,一副衣冠楚楚的禽獸模樣,他雖在笑,眼底卻是冷的。

看是非那眼睫毛一顫,便擡眼,他同時便撤了手,似乎自己什麼也沒做,道:“不愧是小自在天的佛修,那話怎麼說來着——借花獻佛嘛……”

那吹雪劍,原本唐時其實沒打算獨吞的,便是因爲在甬道之中所見幻象的慘烈,他甚至都沒敢拿別的劍,只是吹雪劍特殊,總覺得會派上用場是,所以才帶了出來。不想在滄海山一用,卻異常地順手,所以也就有了收用的心思,只是他才下定了決心將這樣的好東西給吞了,是非就——

這人簡直是他剋星!

天殺的死和尚,妖僧……

是非只當是沒感覺到他方纔那放肆的舉動,爲他穿好了衣服便道:“你識海之中,我燃了佛力,三日後以千佛香燃之,再觀後效。”

千佛香?

唐時沒說話,只覺得他說什麼是非也跟沒有聽到一樣,風雨不動。

是非隨後卻取出一隻漂亮的玉青色的瓶子來,唐時一見,便被吸引了目光,這東西的造型……有些眼熟……

“小自在天的蓮瓶?”

是非點頭,而後手指在蓮瓶的瓶底好瓶頸上輕輕一點,卻似乎亂花過眼,這指法——似乎是化自小自在天左右穿花手,只是拳掌之法能夠改進爲指法,是非才華的驚採絕豔程度,似乎還在他預想之上。

而後便聽得輕輕的一聲機關開啓的響動聲,便見這蓮瓶瞬間裂成了六瓣,上面的瓶口卻順勢落下來,便與瓶底合在一起,成了蓮臺的模樣。

六片蓮瓣上,便嵌着六枚丹藥,每一枚丹藥上都有四圈丹紋,卻是四品的大還丹。

是非那修長的手指便夾起一枚,遞給唐時,道:“恰好合適。”

唐時看了那丹藥半天,最終還是接了過來,想起自己在貔貅樓參加拍賣會的時候看到的那三品大還丹的介紹,便知道這東西能夠令金丹期的修士恢復靈力。他現在靈力處於接近枯竭的狀態,又被那山魂地脈所傷,之前又被是非好一陣折騰,現在的確是沒幾分靈力。他心裡懷疑自己會因爲這大還丹的效果太好而爆體而亡,轉瞬又覺得是非這該不會是想趁機弄死自己吧?

千萬種繁雜的念頭閃動之中,唐時便將那丹藥塞進了嘴裡,丹藥入口即化,很快化作了一陣溫和的暖流,在他有些滯澀的經脈之中流動起來,滋養着方纔因爲過度的痛苦而緊縮着的身體。

唐時之前那一直緊皺着的眉頭,終於在這樣舒服的暖流之中舒展開了,他面上浮出一層瑩潤之色,閉上眼調息了起來。

過了許久,他才吐出一口氣,雙目明亮,只一看是非,卻見他那蓮瓶已經收了起來,頓時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有一種很奇怪的頗爲可惜的眼神。

那四品的大還丹的效用,自然是比三品的好的,唐時吸收入那些靈力之後,並沒有出現他料想之中的那些情況,靈力進去之後,竟然鋪展在了他的整個識海之中,而後竟然順着那山魂地脈的繭,透入了他的金丹之中。

之前他的靈力都被隔絕,如今裡面的金丹卻是吸收了來自大還丹的靈力,爲他的靈力不行,大還丹的靈力卻能夠被吸收——似乎是內在的不行,外在的還行?

唐時心裡存着疑惑,卻知道不是多想的時候,便想要站起來,卻不想渾身都沒力氣,差點摔倒下去,是非扶了他一把,唐時下意識地抓住他右手,站穩了,這才感覺到力氣回到自己的身上,方纔是非以佛力燒灼他身體的那種痛苦造成的後遺症似乎太大。

他站穩之後,手上一動,便感覺到自己握住的手指,成了白骨森森,他捏住了是非的手,便擡起來看着,這個時候又恢復了正常。

“執迷不悟的你……”

一臉無情模樣的唐時,似乎纔是唐時,他眼底似乎依舊對是非沒有什麼感情,是非也能夠清楚地看到。唐時執着他的手指,便擡了起來,竟然放到自己脣邊,眼也跟着一擡,看他那寡淡無味的表情,轉瞬卻一低,將他的手指壓在自己的脣上,貼緊了,卻道:“明知道我不會對你動情,你還執迷不悟個什麼勁兒呢……”

這是他的一聲輕嘆,卻無情極了。

唐時不管對是非做什麼,都是一臉無情的模樣,是非只要一看他這樣,便知道他是對自己沒動情的。他能夠做很多看似曖昧的事情,可是做完了依舊是那無情模樣,這樣子卻更傷人。

是非便要抽回自己的手指,卻沒想到,下一刻唐時便含着他的手指,接着狠狠一咬他指尖。

唐時此人是牙尖嘴利,狠心一咬,也根本沒留情的意味,便見他那手指指尖冒出了鮮血,他嘴脣上也沾了那麼一點,看着越發地紅豔起來。

手執着他的手,便搭着他手背,唐時看了看是非手指尖的傷處,又輕輕地鬆開了,卻慢慢道:“莫怪我無情……”

莫怪我無情。

不過又是以無情傷人而已。

唐時笑了一聲,便轉身看着那陡峭的山壁,即便是現在只有個築基期的修爲,從這山上下去雖說有些驚險,卻也是無虞。

他一個人走在前面,便順着崖壁下去,那青色的身影還顯得很是輕鬆,只是重新落地的時候,回頭一望那萬丈崖壁,卻生出一種渺小的感覺來,再一轉目光,便見是非已經站在他距離他三丈遠的地方了。

現在唐時與那山魂地脈的事情,還是要是非出手的,是非也不可能這個時候就從唐時的身邊離開,所以兩個人還是要一路同行。

唐時道:“兩日之後便是東山大會,我今日去天海山取回命牌。”

他在東山逗留的原因便在這裡,其實之前參加的很多事情都是順便,對正氣宗下黑手什麼的,也不過是舊仇舊怨。

是非與他並肩走,沒說話。

這一來,兩個人便出了這崇山峻嶺。

到了市鎮之中,便聽說了新一屆的東山大會要舉辦的消息,正氣宗一夕之間覆滅,還是被別的三門聯合絞殺,傳遍了整個東山,甚至已經通過各種各樣的消息渠道傳到了別的地方去。

唐時暗暗地在想,興許洗墨閣那邊也聽說這件事了。

他只要取回了命牌,路上解決了體內那山魂地脈的事情,便可以回去了。

這一路歷練多波折,倒讓唐時對招搖山洗墨閣,越發地想念了。

他與是非一路走過來,周圍都是消息,人們將自己知道的事情慷慨地說出來,以尋求旁人的注目。

“你們是不知道,那尹樓主的劍,排了漫天,刷拉拉地全部下來,插滿了整個山頭!嚇,那個厲害的,一下就死了不少人啊!”

“這這算是什麼,後面還有個厲害的,心狠的!直接布了大陣將整個浩然山燒了個光禿禿的,緊接着便是大水漫來,跟把整個東海的水都倒過來了一樣,頃刻之間便讓整個浩然山崩解!”

“誰人這麼厲害?”

“嘿,這人你還別說,是個跟正氣宗有大仇的——幾年前不是有小荒十八境之會嗎?那天海山派出去一名練氣期的弟子,跟正氣宗是有仇的,沒有想到那正氣宗進去的築基期的弟子全部被這人殺了,出來之後那弟子便已經是築基期了,這一回正氣宗丟臉丟大了,這纔有了通緝令的。”

“他豈止殺了正氣宗那些人啊,不是還說他殺了他本門之中的那個師姐嗎?”

“這我倒是給忘了……”

“那人叫什麼名字啊?”

“似乎是叫唐時,這名字也怪得很。”

“便是這人一手毀了正氣宗?那他現在哪兒去了?”

“之前聽說滅了正氣宗之後,尹樓主似乎要對他動手,不想有個白僧衣的和尚出來將他救走了。”

“白僧衣的和尚?咦——”

唐時與是非便這樣從那羣人身邊走過去,他倒不是最令人矚目的一個,會讓人一眼看到的只有穿僧袍的是非,畢竟是個和尚,在一羣普通人之中太過突兀了,更何況還是個光華耀目的和尚呢?

東山大會將在後日舉行,因爲正氣宗已經沒了,所以舉辦的地點定在了吹雪樓所在的曹夕山,可以想見,吹雪樓已經是隱隱之中的東山第一流第一門了,天海山與點蒼門緊隨其後。只是短短的幾年,就已經有了這樣大的改變,一眨眼,便是一個全新的時代了。

是非一直沉默地與唐時從熙熙攘攘的人羣之中穿過,唐時走着走着,便站在最熱鬧的那一處地方,擡眼環視自己身周,便道:“修真界與凡人俗世,不曾有任何的區別,若是得幸飛昇,怕是仙界也不過如此。這塵俗也很美,超脫塵俗,又是何必?”

是非依舊不曾說話,只看着唐時在原地站了許久,這才又邁開了腳步,向着天海山而去。

秦溪此刻坐在大殿之中,與清虛道人說大戰之後的安排,申屠長老照舊不在這裡,只有那唐家老祖唐方坐在一旁,也聽着。

只是如今的秦溪已經是個金丹中期,唐方不過金丹初期,也無法與之相比,後生可畏,體現在秦溪的身上,便尤其可怕了。

清虛道人的修爲,也不過是高了秦溪一線,如今秦溪已經肯定是下一任掌門的人選了,便是很多門中的事情也放手給秦溪處理,至於他自己卻是時不時地閉關,追求突破金丹期到達元嬰期了。

這邊秦溪剛剛說完了話,便感覺到了了下面的兩道很具有威脅感的氣息,似乎是通過了護山大陣,他將自己的靈識散開去,便感覺到了下面來人。

竟然是唐時與是非……

秦溪一怔,感覺清虛道人也知道了,便沒說話。

清虛道人的眉頭一下便皺緊了,同時震怒的還有唐家老祖唐方。只是他現在可稱得上是老祖,在唐時的面前其實也不過是個金丹初期的修士而已。

“有客來了。”

說得再露骨一點,有煞神來了。

現在唐時在東山跟魔頭真沒什麼區別,手中沾着無數的人命,下手狠辣,性情陰毒,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物,處處都怕着他,見到他來了,所有人的第一個感覺是害怕。

是非也曾經造訪天海山,如今是故地重遊,卻別有一番感受。

唐時將手掌從那守門弟子的脖子上挪開了,朝着他一笑:“別害怕,嚇你的。”

這裡的人,說不定都是認識他的,畢竟當年唐時的事情在天海山鬧得也不小。

從前山的山道上去,便到了牌樓前面,而後走進去,一路沒有遇到阻攔,想必是已經有人通知過了。

過了那山下水潭,很快,就到了那長長的白玉階前。

唐時一指這臺階,便道:“當初你便站在這上面,說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可我那是便覺得你是個煩人的,若有一日橫劍相向,第一個便要將你那煩人的舌頭割下來。”

他那手指,指向的盡頭,便是那臺階的中央。

是非還是第一次聽他說當初的事情,卻想起事後他等在水潭邊大樹下,說他多管閒事。是非眼底劃過幾分恍惚,轉眼又隱沒了。

唐時回眸看他,轉瞬便甩了甩那寬大的袖袍,像是要將什麼東西揮去一樣,道:“走吧。”

上面還有人等着呢。

一步一步踏上這臺階,再沒有了當初的那種忐忑不安,那是一種因爲實力帶來的沉穩與自信。即便是整個天海山的人都知道他回來了,那也沒什麼了不起,唐時已經是今非昔比。

當日被天海山當做棄子扔出去的旁人眼中的廢物,如今其實已經是光環滿身。

他從小荒十八境之中突圍而出,又大戰天隼浮島衆妖修於小自在天,如今更有崩毀正氣宗浩然山的大手筆,他已然是別人眼底的一座煞神了。

秦溪便站在那臺階的盡頭等着唐時,看唐時上來了,站在廣場的邊緣,他才道:“唐師弟來天海山,不知有何貴幹?”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不會是迴歸天海山這樣的話。

秦溪與唐時還有幾分的交情,卻是被清虛道人派出來辦事兒的。

他們都很清楚當初的天海山是怎麼對待唐時的,說什麼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那也是要看情況的,天海山顯然不在此列。

唐時現在靈識受限,也只有境界看上去還是金丹期,他猜測那唐方和清虛道人都在前面那座大殿裡,只是不想出來而已,他們出來了也尷尬。

畢竟一個是曾經高高在上的掌門,一個是他唐家老祖,如今修爲也不過是金丹期,他們老都老了纔到這個境界,唐時還年輕,如今整個天海山有資格與唐時說話的人,不過只有秦溪一個而已。

至於雪環的死,便這樣不明不白了。

修真界,實力爲尊,即便是現在唐時站在唐方的面前,要他低頭喊自己一聲“前輩”,也並無不可。

唐時一拱手,便道:“我已經在南山加入洗墨閣,來此取回命牌。”

秦溪知道這事情已經成爲了定局,雖然很想將唐時招攬到自己的麾下,可是一看他還有他身邊站着的是非,便知道唐時早已經是今非昔比,脫胎換骨一樣,又涅槃重生了。說什麼都已經是成爲過去了,發生了的事情無法挽回,唐時不過是來取回命牌,興許原本還是有些困難的,可是在浩然山一戰成名之後,誰還敢攔他?

當下秦溪便爽快道:“掌門派我來接待唐師弟,取命牌這等小事,還是請隨我來吧。”

“多謝秦溪師兄了。”唐時跟上了秦溪的腳步,便到了那存放命牌的香爐殿中。

無數出身天海山的弟子的命牌都在這裡,到了後殿便能夠看到那臺階一樣的供香桌上,密密麻麻地排着無數玉簡模樣的命牌。

畢竟是當初留了一縷精血心魂的東西,唐時只一走進去,便已經感覺到了那微弱的聯繫,手一擡,便輕輕一招,一枚蒼青色的命牌於是從那供香桌上飛起來,輕輕地落入了唐時的掌中。

那一瞬間,便有一種心神合一的感覺。

唐時眼簾一垂,終於勾了脣。

秦溪有些感嘆,便道:“如今算是了結了。”

“了結了。”唐時一笑,握住那命牌。

這命牌無法控制修士的生死,卻可以感應修士的生死,他死,命牌便碎裂。

轉身走出殿門,便有耀眼的陽光從那天際撒下,唐時看到站在廣場邊上的是非,竟然有一種時光倒流,一切推翻重來的感覺。

然而風雲激盪變幻之後,一切煙雨彌散,終究又清晰起來。

唐時對秦溪一拱手,便道:“告辭。”

秦溪還禮,也道一聲“保重”。

於是唐時從這廣場的這頭走到那頭,又到了是非的身邊,便說:“好了。”

是非點頭,卻向着遠處的秦溪打了個稽首,算是有禮了,而後便跟着唐時走了。

這一路上,唐時沒有用靈力,他只是一路從最高的峰頂上走下來,順着盤山路到中間的時候,便瞧見了後山的菜園。

下面那青青的地裡,一個人也沒有,午後的陽光似乎格外曼妙。

他忽然停住,便望着那地方很久,竹林之間掩映着一座已經有些破敗的草廬,還依稀是當年的模樣。裡面沒有人住,當初仲慶也死了,邱艾乾恐怕也不在那裡了……

只這樣看了很久,站在他身後的是非也看着許久,像是明白了什麼一般。

唐時一彈指,便有一點紫色的火焰在他指尖跳躍起來,而後飛出去從這半山腰上,化作了一星弱火,墜落而去,將那草廬點燃,不到片刻,便已經灰飛煙滅了。

那草廬消失在原地,徒留滿地的灰燼。

他將屬於自己的一切痕跡都消除了,卻是要徹徹底底地離開這裡了。

這是開始的地方,卻不會成爲他出發的地方。

唐時轉過身,雲淡風輕,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是非發現了他身體的異樣,那腳步隱約有些蹣跚,他身體之中的靈力已經再次消耗一空,並非是因爲方纔那靈術,而是山魂地脈又悄悄地纏緊了一些,只只因爲他方纔動用了靈力——似乎只要唐時一動,那東西便要收緊一些。

這山道漫長,唐時卻一步步走下去,一直到了山腳下,才用回頭看那高聳入雲的山峰。

他想到當初的少年,站在那廣闊的菜園田野裡,甚至是嘴裡叼着一根草芯子,用那種隱含着憧憬的目光,仰望蒼穹。

他還記得當年,便是在這個地方,懷着無法壓抑的忐忑,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那時候的他,只覺得天海山神秘悠遠,如今看來,心境卻已然完全改換。

唐時忽然覺得自己很蒼老了。

收回目光,唐時下一步邁出了天海山的地界,卻一下跪在了地上,走不動了。

是非走到了他身前,卻彎身下去,讓他爬到自己背上去,將唐時背起來,唐時手指從他僧袍的一角劃過,沒拒絕,臉微微地貼着他的僧袍,也觸到了他脖子後面掛珠的青色細穗,便將眼睛閉上了,“終究是道不同不相爲謀的……”

75第一章 畫裳第十八章 夜來風雨聲85第十一章 護犢子93第五章 佛心第一章 一路向南第179章 趙步凡的修真日記第十二章 大鬧第156章第八章 拍賣會第178章 大風吹不散飛雪晴54第二章 奪舍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四章 石橋禪65第三章 先入地獄第九章 宋詞第一第160章66第四章 故人歸第160章第166章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五章 異動60第八章 金丹期78第四章 北山兩儀宗第七章 湯先生第152章第177章 時間線和不存在的第四第166章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三章 烤魚第十八章 夜來風雨聲第142章第五章 打開寶鑑第179章 趙步凡的修真日記第二十四章 交手第三章 你熊的第二章 閣選第六章 皇煜第十七章 小黃鳥第十四章 小崑崙93第五章 佛心第十四章 鏡像第七章 小三綠第二十二章 《塞下曲》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十五章 天閣印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十五章 天閣印第169章第137章第十章 詩碑斷劍83第九章 來人第二章 小荒境第二十五章 橫禍加更第160章第十一章 天譴72第十章 科學地作死第十二章 後會無期75第一章 畫裳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十九章 洗墨幻象第七章 練氣期加更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十九章 洗墨幻象第137章第166章第152章第三章 你熊的第161章第一章 千佛香133第九章 怪哉第十六章 彈琴第156章第十六章 彈琴第166章72第十章 科學地作死第八章 拍賣會第177章 時間線和不存在的第四77第三章 情動第十一章 杏花村第二十五章 橫禍加更第166章第二十章 是非第154章第十一章 《春曉》第137章72第十章 科學地作死第171章第四章 冬閒大士第九章 心劫第136章第一章 出海第四章 城牆外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十六章 歸自在第154章第四章 《憫農(二)》第五章 一品墨師第二章 除心魔第十章 詩之殿堂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十八章 半輪月82第八章 三招92第四章 迷津第十一章 《春曉》第十二章 死禿驢第十一章 天譴第九章 心劫第九章 心魔第166章
75第一章 畫裳第十八章 夜來風雨聲85第十一章 護犢子93第五章 佛心第一章 一路向南第179章 趙步凡的修真日記第十二章 大鬧第156章第八章 拍賣會第178章 大風吹不散飛雪晴54第二章 奪舍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四章 石橋禪65第三章 先入地獄第九章 宋詞第一第160章66第四章 故人歸第160章第166章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五章 異動60第八章 金丹期78第四章 北山兩儀宗第七章 湯先生第152章第177章 時間線和不存在的第四第166章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三章 烤魚第十八章 夜來風雨聲第142章第五章 打開寶鑑第179章 趙步凡的修真日記第二十四章 交手第三章 你熊的第二章 閣選第六章 皇煜第十七章 小黃鳥第十四章 小崑崙93第五章 佛心第十四章 鏡像第七章 小三綠第二十二章 《塞下曲》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十五章 天閣印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十五章 天閣印第169章第137章第十章 詩碑斷劍83第九章 來人第二章 小荒境第二十五章 橫禍加更第160章第十一章 天譴72第十章 科學地作死第十二章 後會無期75第一章 畫裳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十九章 洗墨幻象第七章 練氣期加更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十九章 洗墨幻象第137章第166章第152章第三章 你熊的第161章第一章 千佛香133第九章 怪哉第十六章 彈琴第156章第十六章 彈琴第166章72第十章 科學地作死第八章 拍賣會第177章 時間線和不存在的第四77第三章 情動第十一章 杏花村第二十五章 橫禍加更第166章第二十章 是非第154章第十一章 《春曉》第137章72第十章 科學地作死第171章第四章 冬閒大士第九章 心劫第136章第一章 出海第四章 城牆外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十六章 歸自在第154章第四章 《憫農(二)》第五章 一品墨師第二章 除心魔第十章 詩之殿堂異世神級鑑賞大師 第十八章 半輪月82第八章 三招92第四章 迷津第十一章 《春曉》第十二章 死禿驢第十一章 天譴第九章 心劫第九章 心魔第16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