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愣神,空氣裡浮動着淡淡的泥土清香。
齊霖伸出右手,溫柔的搭上她送出的手掌,“爲什麼要回來?”
“我們是朋友,我如何能拋下朋友獨自逃離?”沈天愛抓緊他的手,兩人再一次往着坡下疾步跑去。
陽光正盛,燦爛的綻放在穹蒼之上,一聲警報從山底破空而來。
“只要下去了就會沒事了。”齊霖聽聞空中熟悉的聲音,臉上的疲憊感再次溢滿整張俊逸的面頰上。
沈天愛輕喘一口氣,剛一蹲下,一顆子彈從她腳前直射而過。
兩人驚怵,擡頭望向楓林深處走出的數道身影。
“東西交出來。”領頭男人雙手執着手槍,隨時準備一槍警報擅自動彈的兩人。
齊霖攤開雙手,將沈天愛擋在自己身後,“我們沒有你要的東西,不信,我可以脫給你看。”
“有沒有我們自己搜過就知道了。”男人瞥了身後的一名手下。
另一人默不作聲的走上前,順着兩人身上的一處一處仔細搜尋,“沒有。”
“我說過我們身上沒有你要的東西,你們也聽到了警鳴聲了,現在走還來得及。”齊霖適時的提醒。
“怎麼辦?東西沒找到?”
“把那女人帶回去。”
沈天愛被搜身男子強行拽出齊霖身後。
齊霖反腳一踢,將黑衣男子直接踹到在地上,隨後一槍打在他的右肩上。
“啪。”穿透雲層的刺耳聲音再次徘徊在林間,微風一過,滿地殘留陣陣血腥。
穿着深色警服的衣裙救衛隊穿梭在整個林間,處理着最後清理工作。
沈天愛坐在警車上,目光呆滯的望着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景物,秋天的陽光伴隨着濃郁的桂花香縈繞在鼻間,她攤開手,掌心的紅霜刺激着僞裝平靜的心臟,最後只剩下一抹苦澀的笑容。
“我說過……我對你一見鍾情,我相信……這世上有一見鍾情!”
他的聲音帶着顫抖一遍又一遍重複在耳膜中,好像冬天的風拂過自己冰冷的身體,一陣一陣冷顫。
“呲!”車身突然被逼停,車內所有人被重重的撞擊在車前座上。
沈天愛還未恢復神情,便覺得身側的門被一人打開,一張熟悉的五官映入她的眼眶中。
液體好似得到了開閘,一滴一滴滾落眼珠。
顧今唯未着一言,緊緊的將她顫抖的身子攬入懷裡。
沈天愛緊緊的抱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懷中,不再隱忍,不再僞裝,肆無忌憚的痛哭失聲。
“天愛,沒事了。”顧今唯抱起車上的女人,邁步走回自己的車前。
沈天愛緊緊的拽住他的衣角,“他死了嗎?”
顧今唯拂過她臉上的淚痕,微微搖頭,“沒有,放心好了,沒有死。”
“我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沈天愛咬住下脣,任着牙齒狠狠的折磨自己的皮肉,“我就像一個不祥之人,死亡隨時在我身邊發生。顧今唯,你怕嗎?”
“如果怕,爲何要把這個戒指套在你的手上?”他牽起她的手放於脣間,“我們回家。”
“你爲什麼不問問我這些事爲什麼會這麼發生?”她輕扯住他的衣角,目光落在他冷靜的臉上。
顧今唯半蹲在她身前,輕輕摩挲過她憔悴的神情,“我聽着,你說好不好?”
沈天愛攤開雙手,俯身將他抱住,“我看到了秦馨把沈天愛丟進河裡的視頻。”
“就爲了這個你纔來的這裡?”
“他們都死了?爲了這一段毫無價值的視頻,都死了。”
“你怎麼知道沒有價值?”顧今唯將她越發用力的扣在懷裡。
“因爲我不是沈天愛。”她眉角彎彎,明明在笑,卻是眼眶溼潤。
“你現在就是沈天愛,所有關於她的東西都有價值。”
“我應該這麼做嗎?”沈天愛抓住他的手,認認真真問道。
“當然,你必須這麼做。”顧今唯替她扣上安全帶,“我們先回家。”
“顧今唯。”沈天愛側身看向坐入車內的男人,“如果我還是秦雪凝,你會來找我嗎?”
“找,找到她綁在自己身邊,然後只要自己一個人貪戀的囚禁着。”他踩住油門,小路上,路燈昏黃,一輛銀色保時捷安靜駛離。
沈氏高層,電梯直達最頂端位置。
落針可聞的會議室,一人推門傲然走進。
衆位正在平靜等候會議開始的領導紛紛側目。
秦馨一襲黑色長裙緩慢走進,她的手中牽着五歲的沈希,隨後一同走進還有那日在葬禮上大呼公平公正的沈氏首席律師。
“不好意思,我要先打斷一下這次的股東大會。”林律師走上高臺,“相信各位都看到了新聞,沈總在去年12月特地找到律師行要求更改遺囑。”
“林律師,您的公信度我們都清楚,您就實話實說吧,這一次的股東大會莫不成就是重新更改總裁的行政大會?”股東之一先行開口道,“不過,這另一位當事人沈天愛大小姐好像還沒有到,您現在這麼宣佈遺囑,是不是有點不合規矩?”
“徐先生說的對,這麼多年林律師一直呆在董事長身邊,我們當然相信你的話了,不過這更改股權的事是不是應該等到大小姐來了再說?”
“我當然知道要全員在場才能宣佈,我只是先說一下預演一下罷了。”林律師悻悻的收嘴,坐回自己的專用律師位上。
時間悄然而過,江雪來來回回撥打無數次電話之後,鄭重的推開會議大門,神色嚴肅道:“大小姐的電話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態,不過我們從警廳得到了另一條消息,今天上午十點十分左右,城外楓林發生一起槍擊案。”
“又是槍擊?”聞言,衆人臉色大變。
“大小姐目前生死不明,齊氏大少齊霖先生正在醫院急救,所以今天這會議無法準時召開。”
“看來這條新聞不得不壓下去了,否則這沈氏股市還不直接宣佈停掉算了。”一人言。
“先是董事長車禍身亡,現在又是大小姐遇襲生死不明,正是不知道最後這利益落到了誰的手中。”
衆人心知肚明的皆是往着那對所謂的孤兒寡母身上。
秦馨面色一陣一陣蒼白,“我不過就是一個普通人,有什麼本事敢買兇殺人?”
江雪冷冷的瞥了眼楚楚可憐姿態的秦馨,掩嘴輕咳一聲,“至於會議什麼時候召開,另行通知。”
衆人也是一鬨而散,這場豪門盛宴,也只是看看而已。
見着鬨鬧的會議室再次恢復平靜,江雪高跟鞋踩過地毯,轉身將會議大門緊閉。
秦馨擡頭,嘴角微露一絲得意笑容,“你還想說什麼?”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還請秦女士多積德,免得禍害下一代。”江雪冷嘲。
秦馨站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女人妖冶的五官,“這話還是留着你自己慢慢侍奉吧,比起狠,你毫不遜色於我,不是嗎?”
“我至少不會忘恩負義。”江雪斜睨了一眼她身後的小男孩,那雙眼睛太像沈家成,那眼瞳深處藏匿的野心不禁讓她爲之一顫,果然是近墨者黑,一個五歲小童就被如此薰染。
“好好記住,你現在跟我是一類人。”秦馨冷傲的瞥了她一眼,笑聲狂妄的走出會議室。
江雪緊了緊拳頭,紅豔的雙脣像似吸食了人血一般灼目。
公寓內,夕陽順着大敞的窗戶肆虐的潑灑在地毯上,像似在白淨的地面上渡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輝,很是璀璨。
沈天愛幾乎是被顧今唯抱回的家,她的腳上膝蓋上,整個身體上不知道被石子樹枝刮傷了多少傷口,幾乎是鬆懈過後,她只覺得全身上下都在痛。
顧今唯將她放在沙發上,走到窗前將窗戶一一合上,打開室溫調和,確信不冷不熱過後急忙拿出藥箱。
沈天愛按住他蹲下的動作,搖搖頭道:“我自己可以。”
顧今唯未曾答覆她,自顧自的蹲下身子,擡起她傷痕累累的雙腿,用着棉籤一點一點的抹去上面的血痕。
沈天愛面頰微微泛紅發燙,他的手很輕很柔,手法更是溫柔的不像是在清理傷口,不由自主的,她只覺得自己的臉面燙的好像都能蒸蛋了。
顧今唯輕輕哈着氣,“疼不疼?”
沈天愛嬌羞的移開目光,“不是很疼。”
“剛剛應該送你去醫院的。”
“其實我坐在警車裡時,他們正準備送我去醫院的。”沈天愛掩嘴一笑。
顧今唯將紗布輕輕的貼上她的雙腳,“這麼說來我還多此一舉了?”
“你這算不算關心則亂?”沈天愛擡起他的下頷,雙目對視。
顧今唯雙手撐在沙發上,脖子一揚便接觸到她的雙脣。
沈天愛嘴角微微帶笑,故意避開他的親吻。
落地窗前的貓舍空空無物,窗簾拂動時,那道小小的白影子卻沒有跑出來戲耍。
沈天愛驚怵,指了指那個小小的房子,“你有看見我的貓嗎?”
顧今唯面上一滯,片刻之後,繼續清理她的雙手。
“就是一個很白很白很像湯圓的小傢伙。”沈天愛再次補上一句。
“你喜歡養寵物?”顧今唯擦過碘酒,她的手本能一顫。
沈天愛莞爾,“就是看它挺可憐的,就帶回來了,你把放在什麼地方去了?”
“在客房裡。”顧今唯合上藥箱。
“你不會討厭貓狗寵物吧。”沈天愛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他一如既往毫無異樣神色的面容。
顧今唯擡目,四目相接,“你喜歡就好。”
“我還以爲你討厭它纔會把它放進客房裡。”沈天愛想要從沙發上站起來,卻被男人強行按住動作。
顧今唯指了指她的雙腳,“如果你不想痛,就乖乖的坐着。”
“可是我一天都沒有見到它了,它也沒吃東西,肯定餓了。”
“你也沒吃東西。”顧今唯解下襯衫衣釦,“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順便幫我喂喂它吧,它的糧食我放在了壁櫥裡。”沈天愛靠在沙發墊上,輕喊道。
顧今唯恢復沉默,打開壁櫥,拿出滿滿一盒子貓娘,“就這個?”
沈天愛點了點頭,“它胃口不錯,每天要吃一小碗的。”
顧今唯沒有再多言,徑直走向客房的位置,當稀稀疏疏的貓爪摩擦聲傳進耳膜時,他的手放在門鎖上沉重的推開那扇門。
“喵。”小貓纏繞上他的小腿,小小爪子摩挲着他的褲腳。
顧今唯單手捂住口鼻,將盛滿一小碗的貓娘推進去,隨後忙不迭的關上那扇門。
沈天愛聽到一開一合間距不過十秒鐘的門聲,探頭問道:“怎麼了?”
顧今唯靠在牆上深吸一口氣,笑道:“沒事,小傢伙太熱情了。”
“那你怎麼不放它出來?”
“我先給你做飯。”顧今唯走到盥洗池前,將手上還殘留的味道急忙衝去。
“我會做一種很好吃的食物。”沈天愛移動着雙腿,靠近廚房,“要不要我來露一手?”
顧今唯擦了擦手,自上而下的打量着信誓旦旦的女人,“你確定?”
“當然。”沈天愛將兩顆蛋放在碗裡,“蛋炒飯。”
“……”顧今唯將蛋從碗裡拿出來,“乖乖的在沙發上作者,我給你做炒麪。”
“你好像很喜歡吃麪。”沈天愛雙手托腮,目不轉睛的瞪着男人乾淨利落的動作。
“今天時間太短,我會做粵菜。”顧今唯道。
“你學過廚?”沈天愛掩嘴控制笑意,她想着如果平日裡西裝革履的男士突然換上一件長袍廚師服,頭上高戴廚師帽,那副一絲不苟的冷峻面容……
“叮咚……”門鈴輕響,打亂她的想入非非。
江雪站在門前,幹練的衣裝依舊不苟言笑。
沈天愛瞧着她的那襲正裝,不明問道:“江秘書?”
江雪見到打開的身影,半懸的心臟漸漸迴歸原位,“能看到您沒事,我就放心了。”
“讓你擔心了,快些進來吧。”
江雪擺手婉拒道:“我只是過來看看你回來了沒有,今天秦馨帶着林律師又來了公司,大小姐,有些事我不得不先給您說一聲,如果林律師手中的遺囑是真的,您目前手中的股份只有百分之三十,而另外幾位大股東都是擇木而棲,他們會審時度勢選擇有益自己的那一方。”
“你的意思是讓我想辦法先控制那羣人?”
“大小姐應該懂得公司就是一場戰爭,不是情面不情面的地方,那羣老狐狸都是各懷鬼胎的牆頭草,您得想辦法爲自己做一個打算,不管秦馨手裡的遺囑是真是假,你都須防患於未然。”
“我知道怎麼做,多謝江秘書提醒。”
“董事長對我有恩,有些事我不能明說,但我仍然希望大小姐能夠好好繼承沈氏。”
沈天愛關上門,靠在牆上,腦中回憶着那斷斷續續的片段,秦馨這麼多年的處心積慮,那份遺囑怎麼可能會是真的?可是看她如此成竹在胸,難道是她誘騙沈家成寫下的?
“剛剛是誰?”顧今唯將盤子擺上桌,盯着一動不動的影子問道。
沈天愛憂慮放下,換上一襲莞爾笑容,“是江雪。”
“你父親身邊的那個秘書長?”顧今唯放下叉子,靠在椅背上,“你沒發現她很像一個人?”
“什麼人?”沈天愛坐在椅子上,淡然一笑,“我才做沈天愛幾天啊,他們身邊的事,我怎麼可能清楚。”
“她很像沈天愛的生母。”
“……”
“曾經沈天愛對我說過如果沈家成非要娶回一個女人,她希望那個人是江雪,其一江雪在沈氏兢兢業業輔佐沈家成,其二她沒有野心,她雖然看着很強勢,可是她一如十年只做了一個秘書長而已。”
“你如何看出她沒野心?我覺得她的眼裡滿滿都是欲1望。”
“在沈氏待了這麼多年,且不說她是不是秘書長,就憑她在沈家成身邊親信了這麼多年,外面的企業隨隨便便給個橄欖枝,她還只會是一個小小的秘書嗎?”顧今唯替她抹上自制醬料,瞬間香氣撲鼻。
“你的意思不是——”沈天愛搖頭否決這個匪夷所思的想法,“她才三十五歲,怎麼可能會看上我父親?”
“這世界就是這麼奇怪。”顧今唯將叉子放入她的掌心裡,“嚐嚐看。”
沈天愛攪動麪條放入嘴中,醬汁的味道有些甜,她舔了舔脣角,“你真的當過廚師?”
“顧氏私房菜,只此一家。”顧今唯輕柔的拂過她嘴角的醬料,突然間,指尖一抖,本是一團的醬料徹底抹上整張嘴。
沈天愛拿過紙巾憤憤的擦過自己的嘴角,“你是故意的吧。”
顧今唯面上笑意依舊,擦了擦手,“我去趟洗手間,你慢慢吃。”
他的步伐穩健,任憑任何人都瞧不出的半分異樣。
當身後那扇門被緊緊合上時,鏡子前任何僞裝的無恙徹底破碎,他幾乎能看見自己頸脖處突兀的青筋,心口好像被堵上了一塊大石,眼前暈眩難辨,他的手順着盥洗池邊緣移到最近的一個小屜子中。
他摸索着最裡面的藥瓶,寫着維生素b的盒子裡倒出兩顆藥丸,心口的巨石越來越沉重,他顫抖的跌倒在地上,雙手蠻橫的扯開領子,大口的喘息着,他知道這是哮喘發作了。
“叮咚……”
沈天愛放下手裡的叉子,站在玄關處,陳怡意麪帶憔悴的站在門外。
“怡意?”沈天愛環顧四周,確信只有她一人。
陳怡意摘下墨鏡,聲音中帶着點嘶啞,“今天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
“你是從哪裡趕來的?”沈天愛將她帶進屋子。
陳怡意坐在沙發上,“醫院裡。”
“齊先生——”
“他出了手術室了。”陳怡意雙手捧着水杯,眸中帶着些許液體盈盈閃爍。
沈天愛低下頭,“他怎麼樣了?”
“天愛,我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可是我就想問問你,你究竟是怎麼看待齊霖對你的真心真意?”
“怡意,你應該知道我跟他——”
“雖然說這種話有些過分,可是我卻不得不說,就算是一個朋友爲了受了傷,你是不是也應該在醫院陪陪他?”陳怡意雙手緊了緊,“齊叔叔他們很生氣,不是因爲兒子受傷,而是因爲他們覺得救了你不值得。”
“我如果再出現,不是誤會更大嗎?”沈天愛嘴角蔓延一抹苦笑,“他救了我,我很感激,可是怡意,如果我現在再去靠近他,會造成更大的誤會,我知道這樣我很自私,可是我不能這麼去靠近他。”
“看來我來錯了。”陳怡意將手裡的水杯放下,“我總覺得你變了,現在看來你真的變了。”
沈天愛沉默。
“不管是對顧今唯,還是對任何人,你的態度變得好冷,天愛,我不知道一個人失憶會性格全變,可是今天看來,你真的全變了。”
“以前是我不懂事。”沈天愛絞着手指,“帶我跟齊先生說一句謝謝。”
“這句話還是你自己去說吧。”陳怡意站起身,卻又停住離開的步伐,側過身,面朝沙發上再次沉默的女人,說道:“他的腿廢了。”
“……”沈天愛瞠目,“你什麼意思?”
“他的右腿……沒了。”
“……”沈天愛錯愕,從沙發上站起身疾步上前抓住陳怡意手臂,“不會的,當時明明沒有……”
“天愛,他的腿真的沒了,爲了你,他失去了一條腿,你說你是不是應該帶點良心去看看他?”
“怡意,我——”
“叮。”洗手間內,顧今唯髮梢上還滴着水,當看清客廳裡面面相覷的兩人之後,單手不着痕跡的搭在牆上,莞爾,“陳小姐來看望天愛嗎?”
陳怡意悚然,低下頭,抱歉道:“我不知道原來顧先生在家裡。”
沈天愛尷尬的退後兩步,兩人的拒絕再次拉開,“我想出去一趟。”
“現在嗎?”顧今唯嘴角微微上揚,“去吧,注意安全。”
“你——”沈天愛看了眼身側的陳怡意,輕聲道:“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
陳怡意點點頭,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顧今唯身上,他冰冷的雙眼不帶絲毫感情的與着自己的雙瞳對視,不知爲何方纔還覺得男人溫暖的面龐全然消失,轉而整個氣場蓄勢着冷漠。
“天愛腿腳受了點小傷,去醫院時還望陳小姐幫忙讓醫生好好包紮一下。”顧今唯坐回椅子上,攪動那一團已然涼透的麪條。
陳怡意垂眸,“顧先生,您是一個知道權衡利益的男人,當時那種情況,爲什麼你不直接送他去醫院?”
“我知道你想質疑我什麼,齊霖爲她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
“既然知道,稍稍探望一下不行嗎?”
“你也說了我是一個懂得權衡利益的男人,在我面前我只看見了她滿身的血跡以及雙腳的傷痕。”
陳怡意怵目,在再次將目光落在他身上之後,突然攪成一團的心緒漸漸恢復平靜,“你很愛天愛?”
“我愛的現在這個天愛。”顧今唯拿起水杯輕抿一口,視線自陳怡意身上移目到換上一件米色短裙的女人身上。
沈天愛對上他的眼,“我去去就回。”
“他的你的救命恩人,你應該去慰問一下,我等下還要回公司,就不送你了,麻煩陳小姐幫我照顧一下天愛。”
陳怡意不再多言,輕輕的牽起沈天愛的手,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公寓。
當客廳裡只剩下他一人獨影之後,本是靜靜放置在桌面上的水杯被一隻手推翻,杯中溫熱的水順着他的袖口滿滿打溼整隻袖子。
顧今唯顫抖的掏出手機,額頭上壓抑已久的汗水瞬間爆發,一滴一滴從鼻尖滾落。
“我說顧大爺,我剛剛纔送手術室裡出來,您老還真會找準時間。”費易疲憊的聲音從聽筒中緩慢進入耳膜。
顧今唯未有回覆,整個空間很靜,靜的只剩下他費力的喘息聲。
“您老這麼準時給我打電話慰問我,怎麼倒是一聲不吭了?”費易走在空無一人的手術通道上,頭頂的白熾燈炙熱的落在他身上,忽然,本是還在戲謔打趣別人的男人停下雙腳。
靜謐的走廊上,雖然聽筒裡聲音很輕,卻依舊被他清晰的捕捉到。
“顧大少,顧大爺,你在哪裡?”
“家……家裡。”
“嘟……”電話中斷,只剩下一連串忙音。
費易咬了咬牙,脫下手術長袍直接跑出醫生通道。
夜晚高峰,路上四面圍堵,顧今祁坐在車內,車裡放着舒緩情緒的鋼琴曲。
“叮……”手機震動。
“什麼事?”一如既往不苟言笑的冰冷聲音。
“今祈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顧今祁瞥了眼手機號碼,又探頭望了眼一望無盡的堵車長龍,“正在環城路上。”
“你也在那段路上?”
顧今祁冷笑,“難不成費大主任也被堵着了?”
“你現在堵到什麼地方了?”
顧今祁擡頭看了眼旁邊的標誌,從後視鏡里正好看到從車內走出的一道暴躁身影,嘴角微微上揚,道:“你往前走一百米。”
費易掛斷電話,疾步跑上前,直接打開副駕駛位置,“想辦法開車去你哥那裡。”
“你也看到了這種情況恐怕我只能飛過去。”顧今唯單手扣在方向盤上,問道:“我哥又傳喚你了?”
“你哥哮喘發作了。”費易解釋。
顧今祁面色一沉,嘴角微微抽動,“都幾年沒有發作了。”
“你或許還不知道你哥這兩日喜歡玩高雅養起了小動物。”費易咬牙,“還是貓。”
“他難道就不知道——”顧今祁雙手扣緊方向盤,掛檔直接從車隊長龍中那狹小的空間橫衝直撞驅車駛過去。
費易緊緊的抓住安全帶,看向右邊車身被狠狠撞擊過後的面目全非,不知所措的瞪着神色卻是如常平靜的男人,果然這顧氏子孫都非常人。
醫院前,沈天愛擡頭仰望那棟白色大樓,跟隨在陳怡意身後,亦步亦趨。
陳怡意輕輕挽着她的手,俯身在她耳側輕聲道:“等一下我先上去看看齊叔叔他們回去了沒有,如果還沒有回去,你就再等等,他們現在情緒很激動。”
“嗯,我知道。”電梯上行,不知道是太累了,還是本能的心理反應,沈天愛覺得眼前一陣陣暈眩。
病房前,並無任何多餘人等,寂靜的長廊上,只剩下一聲聲檢測儀聲響有條不紊的徘徊着。
沈天愛站在icu病房前,注視着玻璃窗內安靜躺着的男人,他的臉上被氧氣罩遮擋住整張臉,旁邊的心電檢測器一下一下的顫動着。
“現在還不能探視。”陳怡意一旁解釋道。
“爲什麼會好端端的沒了腿?”沈天愛眼底氤氳淚水,爲什麼好端端的會沒了退?她重複了不知道多少遍問自己,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
爲了一堆死物死了那麼多人,爲了一份沒有價值的證據失去了這麼多生命,爲什麼會是這樣?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陳怡意的指尖重重的按壓着玻璃,搖頭道:“醫生當時出來只說了一句右腿保不住了。”
沈天愛低下頭,當時只顧着他身上的傷口,卻沒有想過他的腿是不是還在流血?如果知道結局會是這樣,她強留着那些所謂的證據又是爲了什麼?
“天愛,我不勉強你,因爲這是你的決定,可是我相信你應該知道齊霖對你真的上了心,可是我不求你能夠選擇他,只求你在這個時候能給他一點希望,就當作他活下去的希望。”
“你是讓我——”
“他是齊家的希望。”陳怡意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你沒有看到齊宇因爲齊霖這事已經快瘋了,齊家兩老看着這樣的兒子差點沒直接哭死過去,天愛,就當作一個報恩的機會,別把話說的毫無迴旋之地好不好?”
“怡意,你以前不是讓我珍惜顧今唯嗎?現在你也看到了,我們結婚了,你讓我揹着顧今唯好好照顧齊霖?哈哈哈。”沈天愛鬆開她的手,自嘲苦笑,“這種事不是電視劇,不要狗血好不好?”
“那是因爲我以爲顧今唯纔是最好的男人,現在看來有個比他更癡心的男人,愛情本來就是這樣,當你遇到一個更疼愛你的人,更完美的男人,自然而然就會忘記前面一段自以爲美好的風景。”
“你那不是愛情,你那是抱着玩耍的心思在找愛情的感覺的而已。”沈天愛避開與她的拒絕,“怡意,你不懂我和顧今唯之間的事,你更不懂男女之間最本性的愛情,你只懂表面那膚淺的感覺而已。”
“我是不懂,所以我在找,可是天愛,你懂嗎?”陳怡意指向玻璃裡靜躺的男人,“可是我絕對不會把絕望送給一個救過我的男人。”
“救命之恩不是施捨。”沈天愛搖頭否決,“我會報答他,但絕對不是陪你們演戲。”
“他都爲了你殘廢了,你就不能就瘋一次嗎?”陳怡意抓住她的手,滿目悲慼,“就一次,當他醒來後就一次留在這裡。”
“怡意,我真的不想做個騙子。”
“啪。”突如其來的一記耳光將沈天愛推向了冰冷的牆壁上。
右肩猛烈的撞擊,右臉火辣辣的疼痛,沈天愛倉惶的扶住牆才穩住自己的身體。
齊宇面露怒色的瞪着她的面容,大聲咆哮道:“沈天愛,你果真對得起a市第一沒良心女人,父親死了,你忙着跟別的男人卿卿我我,現在我哥哥這樣廢了,你卻說你不想做個騙子,你不是不想做,你本來就是個騙子,早知你這樣,我哥就算是瞎眼了也不應該救你。”
“齊宇,你在做什麼?”陳怡意推開憤怒中的齊宇,跑上前將沈天愛扶起。
沈天愛捂住自己的臉頰,“我只是不想欺騙他而已。”
“拿回你的虛情假意。”齊宇重重的將雜誌丟在地上,“你不是不想欺騙我哥,而是你早已有了別的目標,什麼結婚,什麼不做騙子,你揹着顧今唯對着葉宇維在你父親墓前脈脈含情的時候,你的演技,可是絕對的女主角本事。”
沈天愛愕然,瞪着雜誌封面上葉宇維替她按摩雙腳的照片,兩人相視一笑,笑意中就像是甜蜜的小情侶般羞澀,畫面很美,帶着點點雨絲,如果不是畫面中的主角是那麼熟悉,她會以爲那是一張攝影大作,很唯美的一對主角。
可是……
陳怡意撿起雜誌,翻了翻頁面,“天愛,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原因?你喜歡葉宇維?”
“不,怡意,我沒有。”沈天愛將雜誌丟開,“那是一場誤會,我沒有。”
“夠了。”齊宇冷哼,“你走吧,我們齊氏可不敢迎接您這尊大佛。”
陳怡意背對過她身,也是沉默不語。
沈天愛緊緊的抓住雜誌,“齊先生醒後,帶我對他說句謝謝。”
走出醫院,夜幕早已深沉如墨,她形單影隻的站在空曠的院子前,天邊寒星冷月黯然的閃爍着。
沈天愛擡起手,攤開手掌,一滴雨水落在她的掌心裡,冰涼一片。
強烈的光線從她的側面進入眼瞳,沈天愛本能的眯上雙眼熟悉這陣強光,當光線恢復正常後,她扭頭只是那麼匆匆一眼,卻在人羣中捕捉到了數道熟悉的身影。
醫生提着吊水,一羣人簇擁着病牀上毫無血色的女人快步跑進急診室,而救護車身後卻是兩輛尾隨而進的賓利。
葉宇維是第一個走出的身影,一同出現的還有秦氏夫妻,她的生身父母。
“怎麼辦?我可憐的女兒怎麼可以那麼傻?”秦母緊緊的拽着葉宇維的外套,拼命的撕扯,“都是因爲你,都是你,葉宇維,我告訴你,如果我女兒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秦父扶住她,聲音略帶低沉,“好了,別再說了,先進去看看。”
葉宇維愣愣的站在原地,側身一望,正好對上沈天愛同樣失神的眸光。
冰冷的雨水落在臉上,原本被打過之後火辣辣的臉頰似乎已經不再炙熱。
“是秦小姐嗎?”沈天愛低下頭,不再直視他的雙眼。
葉宇維脫下外套正欲披在她的肩上卻被她硬生生躲開。
沈天愛搖搖頭,“這樣會被誤會的。”
葉宇維的手僵硬的停放在她身前,就保持着批衣的動作。
“葉先生,我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秦小姐,我對不起她。”
“天愛。”葉宇維依舊將外套搭在她的身上,“不知爲何,我總是忍不住想要對你好。”
沈天愛發愣,擡起兩兩相望。
“你很像一個人,一個藏在我心裡八年的女人。”
她的手扯動着衣角,有些話欲破口而出,卻被死死的壓制在喉嚨處。
“我愛的從來就不是秦雪宜。”
他擡起她的頭,不再讓她的目光躲閃。
沈天愛往後踉蹌,“你愛誰?”
“你的身上有她濃濃的影子,我好想問問你,你是不是真的認識……秦雪凝!”
心底重重被人狠狠的揪扯住,沈天愛看見他眼角滑落的液體,那冰冷的溫度就像是夜空中隕落的雨珠,一滴一滴的砸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