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誓言bug 當第一縷朝陽刺破天際，金紅色的晨曦恣意潑灑在廣袤無垠、尚帶着夜露微涼的大地上。
在這破曉時分，伽羅斯結束了持續整夜的錘鍊。
他緩緩收勢，胸腔如巨大的風箱般起伏，隨即長長地、深深地呼出一口灼熱無比的氣息，久久不散。
緊接着，他轉動頭顱，投向了另一邊的青年金龍。
在經歷了之前短暫的喘息後，阿爾貝託此刻正咬緊牙關，忍受着肌肉撕裂般的痠痛與精神極度疲憊，再次模仿起伽羅斯先前那套行雲流水卻又充滿力量感的姿態，開始了新一輪的鍛鍊。
他的動作略顯滯澀、笨拙，但是沒有停下的意思。
好勝心竟強烈至此？簡直是在自我折磨。
紅鐵龍的目光在青年金龍的動作上停留片刻，內心掠過一絲訝異與玩味。
他沉吟了一下，說道：“可以了，阿爾貝託，我理解你那顆不甘人後的好勝之心。”
“但即便是最鋒利的刀刃也需要回爐保養，適當地給予自己一些喘息之機，讓疲憊的身軀與緊繃的精神稍作恢復，這本身無傷大雅，甚至能讓後續的磨礪更爲高效。”
聞言，青年金龍阿爾貝託的眼皮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是不想休息嗎？ 他是不能！
阿爾貝託那金色的尾巴無力地聳拉着，直接無視了伽羅斯的勸告，繼續着那近乎壓榨自身體能與精神極限的高強度鍛鍊。
看那架勢，似乎不把自己再次練到徹底癱軟在地，就絕不會罷休。
伽羅斯沉默地佇立着，將阿爾貝託這反常的反應盡收眼底。
幾秒鐘的靜默後，他緩緩開口，說道：“阿爾貝託，你似乎爲自己立下了一個相當奇特的誓言？”
這句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擊碎了阿爾貝託強撐的堤壩。
壓抑了許久的、那無處傾訴的憋悶與沉重的負擔感，如同決堤的洪流般洶涌而出，強烈的傾訴慾望幾乎讓他無法自持。
他一邊用腦袋抵着地面，笨拙地翻滾着沉重的身軀，模仿伽羅斯鍛鍊脖頸的動作。
另一邊用一種麻木疲憊的聲音，斷斷續續解釋道：
“是的……伽羅斯……我一時被熱血衝昏了頭腦，立下了一個……內容嚴苛……而且……背誓後果沉重的誓言。”
“哦？”
伽羅斯的語調微微上揚，流露出些許的好奇，眼裡閃爍着饒有興味的光芒。
“具體是什麼誓言？”
說出來好讓我樂一樂……後半句話，伽羅斯只是在心裡無聲地嘀咕着。
根據古老傳承記憶中的豐富記載，那些聖龍一時衝動立下離奇誓言，隨後又深陷其中、焦頭爛額的例子簡直不勝枚舉。
阿爾貝託眼下這副狼狽不堪、自討苦吃的模樣，就是近在眼前的例子。
伽羅斯的好奇心被點燃了，他想知道，究竟是怎樣一個誓言，能把一條驕傲的金龍逼迫到這種地步。
“唉……”
阿爾貝託發出了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充滿了懊悔與無奈。
他擡起眼皮，金色的瞳孔帶着複雜的情緒，一次又一次地瞥向身旁的紅鐵龍，嘴脣翕動着，話語涌到喉頭又被他強行嚥下。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內心似乎在進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戰。
如此反覆糾結、煎熬了足有七八秒之後。
最終，在伽羅斯那充滿鼓勵的目光無聲注視下，阿爾貝託終於卸下了最後一點心理防線。
“是這樣的……”
他開始了訴說，聲音在艱難的鍛鍊動作中斷斷續續。
很快，聽着阿爾貝託的話語，伽羅斯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瞭然的精光，隨即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他微微頷首，語氣帶着一絲詫異與興趣：“這誓言的內容，竟然與我有關。”
原來，在遭遇伽羅斯並被他越級擊敗後，阿爾貝托實在無法接受自己被一條青少年龍擊敗的現實。
強烈的挫敗感和自尊心驅使下，他頭腦一熱，立下了勢必要戰勝伽羅斯的誓言。
而在這誓言生效期間，即在戰勝伽羅斯之前，他必須徹底放棄所有的娛樂與休閒，全身心、毫無保留地投入到對自身力量的鍛鍊和意志的磨礪當中。
更嚴重的是，誓言規定：一旦背棄此誓，他下輩子就將轉生淪爲最底層的白龍。
“看得出來。”
伽羅斯的聲音聽起來倒是很貼心，說道：“這個誓言如今讓你深受其擾，苦不堪言。”
他聲音頓了頓，提議道：“這樣如何？你現在就向我發起一場新的挑戰，我會在戰鬥中適當地放點水，讓你贏得這場勝利，這樣一來，你的誓言條件不就被滿足了嗎？或許就能幫你結束這個誓言了。”
然而，金龍卻搖了搖頭，動作因疲憊而顯得有些遲緩。
他喘息着說道：“不行，我立下的誓言裡有一句關鍵的話——直到我比你變得更強大，無可爭議的強大。”
“無可爭議——”
他着重強調了這四個字，說道：“——這意味着依靠對手的憐憫、施捨、放水或者任何僥倖取巧的方式所取得的所謂勝利，都是無效的，都是對誓言的褻瀆。”
“我必須在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沒有任何外界干擾與偏袒的正面交鋒中，憑藉絕對的實力，將你徹底擊敗，纔算數。”
那你恐怕是沒有機會了。
伽羅斯心中冷靜地評估着。
他的適應進化天賦，其本質就是一條通往終極強大的漫長階梯，理論上是越到後期，累積的優勢越是呈現幾何級數增長，最終形成難以逾越的鴻溝。
現在，處於青少年期的他，阿爾貝託都無法將其擊敗。
那麼隨着時間推移，當伽羅斯一次次突破生命桎梏，一次次完成適應進化後，雙方之間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勝利對於阿爾貝託而言將越來越遙不可及。
不過就眼下而言，伽羅斯覺得金龍的自我逼迫行爲似乎有些過度了。那誓言的具體措辭到底是什麼，竟能把他束縛得如此之緊？ 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伽羅斯要求金龍將誓言原原本本地向他複述一遍。
事已至此，阿爾貝託也明白隱瞞毫無意義，反而顯得自己更加窘迫。
他帶着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坦然，不再猶豫，坦然地將那束縛自己的誓言內容一字一句告訴了伽羅斯。
【在徹底超越——紅鐵龍伽羅斯·伊格納斯之前。
拒絕所有的娛樂與休閒，不再允許自己有任何無意義的休息與怠惰，日夜不息、竭盡全力地磨礪爪牙，淬鍊鱗甲，錘鍊意志與力量。
直到變得比伽羅斯更加強大，無可爭議地強大。】
阿爾貝託的聲音充滿了惆悵：“我立下的誓言太過於嚴苛了，除了擊敗你之外，我幾乎斷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紅鐵龍並沒有立即迴應。
他巨大的頭顱微微低垂，心中思索。
在他眼裡，阿爾貝託看似把自己逼入死衚衕的誓言，其實漏洞百出，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無懈可擊。
首先，最核心的背誓懲罰——轉生成白龍？這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以白金龍神巴哈姆特對金龍一族那偏愛的眷顧和期許，祂怎可能坐視自己最青睞、象徵着正義與秩序的寵兒，因爲一個衝動的誓言就墮入邪惡陣營，而且還是最底層、最矇昧的白龍？ 這種懲罰條款，在伽羅斯看來： 其約束力無限接近於零，更多是阿爾貝託自身那強烈到扭曲的自尊心和不容玷污的驕傲在作祟，自己嚇唬自己罷了。
至於阿爾貝託認爲的嚴苛，在伽羅斯看來也充滿了可鑽的空子。
【拒絕所有的娛樂，不允許無意義的休息和怠惰】
——何爲娛樂？ 如果某種活動在客觀上能顯著提升戰鬥技巧、戰術素養和臨場反應能力，同時主觀上也能讓緊繃的神經得到放鬆和愉悅，那麼它還能被單純定義爲娛樂嗎？
——何爲無意義？
有計劃的休息能極大地恢復體力、修復暗傷、提升後續訓練的效率和質量，爲更高強度的磨礪積蓄力量，這怎麼能被粗暴地歸類爲無意義？ 還有那徹底超越的要求。
這難道僅僅指肉體力量和戰鬥技巧？ 智慧、策略、對世界的理解深度、甚至魅力，難道不應該也包含在內嗎？誓言本意應該是全面的超越。
因此，閱讀知識典籍（增長智慧）、與強大存在社交（瞭解世界、提升影響力）、欣賞藝術（陶冶心智、提升魅力），甚至是曬太陽保養龍鱗（提升魅力）的行爲，都並非無意義，完全符合誓言中的大前提。
“誓言，終究是源於內心的力量，由心而發，由意所束。”
伽羅斯的目光落在金龍身上，心中冷靜地思忖着。
“嚴格來說，娛樂與有意義的界限，其最終的解釋權，其實牢牢掌握在立誓者阿爾貝託自己的心靈之中。”
只要阿爾貝託能真正從心底裡說服自己，認爲某種程度的休息、某些帶有目的性的娛樂，也是他鍛鍊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其實完全可以巧妙地規避掉誓言的約束。
當然，那種純粹的、漫無目的、只是爲了消磨時光的呼呼大睡或者發呆放空，肯定是行不通的。
這屬於自我欺騙，連立誓者自己都無法說服。
關鍵在於，阿爾貝託需要找到那些能讓他內心真正認可、無法產生絲毫自我懷疑的、邏輯自洽的合理解釋和行爲模式。
“那麼，問題來了。”
伽羅斯伸出覆蓋着堅硬鱗片的手爪，輕輕摩挲着自己線條剛硬的下頜，心中權衡着。
“我是否應該點醒這條顯然已經鑽進了牛角尖的金龍，幫他指點分析出這些誓言的後門，助他擺脫眼下這水深火熱的困境呢？”
就在這時，金龍再度發出一聲沉悶的喘息，龐大的身軀終於支撐不住，轟然癱軟在地，累得連尾巴尖都動彈不得。
“阿爾貝託。”
伽羅斯看着他的模樣，平靜地陳述事實，說道： “想要通過正面戰勝我這條路徑，來徹底解決你誓言所帶來的困境，這本身是一件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其難度，恐怕比你想象的要高出百倍。”
然而，筋疲力盡的金龍顯然不這樣想。
他勉強擡起沉重的頭顱，喘着粗氣，說道：“不，我還有機會，等我完成青年期的沉眠，迎來那次生命本質的飛躍和蛻變，到時候，我就有極大的概率能夠正面擊敗你！”
阿爾貝託將自己的希望，押注在了他接下來最關鍵的蛻變節點——青年期沉睡上。
他堅信，只要他能比伽羅斯更早地進入並完成這次沉睡，獲得生命等級的躍升，就能憑藉生命等級的絕對優勢，一舉扭轉幹坤，戰勝伽羅斯。
伽羅斯內心對此卻不以爲然。
阿爾貝託現在大約六十歲左右，而青年期的沉眠，按照龍類正常成長規律，通常要到八十歲左右纔會開始。
即便他刻苦鍛鍊，能促使沉睡期提前，也絕難早過七十歲。
而伽羅斯自己，必然會很快就開始青少年期的沉睡，進入青年期。
屆時，當阿爾貝託從青年期沉睡中甦醒時，伽羅斯的生命等級很可能早已提升。
兩者之間的差距，非但不會如阿爾貝託所幻想的那樣被縮小，反而極有可能因爲伽羅斯天賦的持續作用而變得更加遙不可及。
“既然你如此堅信。”
紅鐵龍嘴角微微上揚，心中已然做出了決定：“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他按捺下了原本想要指點阿爾貝託如何鑽誓言空子的想法。
既然阿爾貝託有自己的想法，那麼伽羅斯決定尊重他的選擇，讓他用自己的方式，去撞他認定的那堵南牆吧。
雖然金龍的鍛鍊強度確實高得有些離譜，但以金龍那強悍的體魄素質而言，也並非完全無法承受。
頂多是少了正常的休閒時光，日子過得格外煎熬罷了。
況且……伽羅斯心中盤算着。
日後若是在危機四伏的荒野地帶遭遇什麼難纏的強敵，他正好可以拉上這位耿直又實力不俗的金龍來充當可靠的擋箭牌。
阿爾貝託現在練得越強，到時候越好用。
他看起來挺能吃苦，那就多苦一苦他吧。
“對了。”
趁着難得的休息片刻，阿爾貝託喘息稍定，想起了什麼，問道：“在來這片交界地的途中，我注意到你的眷屬們正在緊鑼密鼓地備戰，你是準備深入荒野了？”
伽羅斯緩緩點頭，黑色的眼眸望向遠方起伏的山巒。
他沉聲道：“是的，我計劃先在荒野的邊緣地帶，扎穩腳跟。”
“那你要小心一點。”金龍語氣嚴肅地提醒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