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是“出了風頭”後的尷尬。
孃親之前的百般囑咐，悄然浮上心頭。
袁銳咳嗽一聲，笑着打破短短片刻的沉默：“沈兄弟中氣十足，身手定然出衆。改日一定要請教一番。時間無多，我們還是快些進宮吧！別讓太子殿下和太孫殿下等急了。”
袁銳是袁家長房嫡長孫，和太孫殿下是嫡親的表兄弟。論出身論親疏，都是穩穩地第一。此時說出這番話來，既爲沈旭解了圍，也在不動聲色間豎立穩固了自己的地位。
孟凌果然笑着附和：“說得有理，我們這就走吧！”
沈旭等人一同點頭，邁步進了宮門。
沈旭幼時曾進過宮。只是，當時太小了，沒有半點記憶。一進宮門，沈旭就用眼角餘光掃了一圈。
皇宮真大，宮牆真高，夾道真長啊！
很快，有巍峨的宮殿映入眼簾。想來，這裡就是東宮了。
沈旭心裡驚歎不已，面上總算穩住了，沒有失態。
內侍在前領路，將一衆少年領進了東宮。太子殿下爲表鄭重和重視，特意將覲見的地點定在了東宮的正殿裡。二十餘個東宮屬官，竟也齊齊在列。
這六個少年裡，唯有一個袁銳時常進宮，其餘五個都是初次經歷這等陣仗，心裡各自凜然。
衆少年在內侍的引領下，一同行禮：“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太孫殿下。”
朱昀嘴角含笑，目光掠過沈旭朝氣蓬勃的俊臉，心情十分愉悅：“都平身吧！”然後笑着對身邊的太孫朱棟說道：“棟兒，你只認識袁銳，其餘五人只聞其名，今日還是第一次見。且過去見上一見。”
朱棟笑着應下，走上前一一問詢衆少年的姓名年齡。
沈旭是最小的一個，自然要排在最後。他趁着此時悄眼打量，就見這位太孫殿下身量修長，面容俊秀，笑容溫和，令人如沐春風。
看起來就是脾氣不錯的模樣。
沈旭終於稍稍放了心。
很快，朱棟就來到了沈旭面前，笑着問道：“你就是沈旭？”
沈旭下意識地一挺胸膛，朗聲應道：“是，我就是沈旭，今年十一歲。我兩歲離京，在邊城長大。”
一衆旁觀的東宮屬官，不由得暗暗失笑。
他們多是東宮裡的老人，都領教過沈祐當年惜字如金陰沉冷厲的“風采”。真沒想到，沈祐的兒子完全是另外一個模樣，大大出乎衆人意料。
精神抖擻笑容燦爛的少年郎，誰看了都會心生喜愛。
朱棟目中閃過笑意：“我長這麼大，還沒出過京城，倒不及你見識廣博。等日後得了空閒，你可得好好和我說一說邊城的風土人人情。”
沈旭乾脆利落地點頭應了。
朱昀將這一幕看在眼底，頗覺欣慰，張口道：“棟兒，你領着他們幾個去一趟太和殿，見一見你皇祖父。”
朱棟點頭應下。
說實話，幾個太孫伴讀，就這麼去覲見皇上，有些過於鄭重其事了。不過，想想慶安帝對太孫的喜愛，倒也不算什麼。
沈旭也沒多想，跟在太孫殿下的身後出了東宮，去往太和殿。
六個太孫伴讀，站位自然有先後。袁銳當任不讓地佔了左側後方的位置，孟凌次之，沈旭嘛，很坦然地跟在孟凌身後。
右側後方的伴讀，則是餘閣老的長孫。另外兩個文臣子弟，隨在其後。
大齊朝文武涇渭分明，可見一斑。
到了太和殿外，自有內侍去通傳。朱棟轉頭，對衆少年笑道：“你們是第一次進宮，又是初次覲見皇祖父，皇祖父威嚴冷肅，天威赫赫，待會兒你們可別被皇祖父嚇到了。”
袁銳代衆少年應道：“殿下放心，我們一定會謹慎小心，不會給殿下丟人的。”
朱棟笑着嗯一聲，不動聲色地掠了沈旭一眼。
父親在私下裡反覆囑咐過，等伴讀們進了宮，要一視同仁，不可因親疏有別區別對待。也就是不能過於擡舉袁家表兄。
還有，要對沈旭好一些。
朱棟當時聽着有些奇怪，還特意問了一回：“什麼叫好一些？父王爲何特意提起沈旭？”
當時，朱昀神色自若，張口說道：“沈旭的父親沈祐，當年是你皇祖父的親衛統領，曾救過你皇祖父。後來在邊關，也救過我一回。雖說臣子盡忠是應該的，爲人君者，也該心中感恩。”
“再者，沈旭原本在邊城，現在離開親爹親孃進宮來做伴讀。你總該稍稍照拂一二。”
沈祐當年離京的時候，朱棟已經記事了。聽朱昀這麼一說，腦海中頓時出現一個高大沉穩的身影和一張英俊冰冷的臉孔。
“父王的話，兒臣都記下了。”朱棟張口應道：“等他們都進了宮，我一定多留意沈旭。”
今日一見，沈旭那張肖似親爹沈祐的俊臉，令他覺得熟悉親切。
當然，沈旭的性情脾氣，和當年的沈統領半點不像就是了。
……
太和殿內，慶安帝正和幾位臣子議事。
王公公等了小半個時辰，窺到閒空，悄布上前稟報：“啓稟皇上，太孫殿下領着幾位伴讀來給皇上請安了。”
慶安帝目光微微一閃，瞥了王公公一眼：“怎麼不早些來稟報？”
皇上處理政事的時候，就是太子太孫來了，也得在外等着。這也是宮中的慣例了。更遑論幾個來覲見的半大少年？
不過，在皇上面前，不能辯駁，王公公只得低頭請罪。
慶安帝按捺住心裡的急切，吩咐一聲：“讓他們進來。”
片刻後，幾個少年一同進了太和殿。
慶安帝一眼就見到了沈旭。
遺傳真是奇妙。
沈旭那張臉，像極了年少時的沈祐，任誰也不會錯認。偏偏氣質神態半點都不像。十一歲的少年郎，未脫稚嫩之氣，猶如一株還未長成的小樹，朝氣蓬勃。一雙黑亮有神的眼睛，有着少年特有的無畏和坦蕩。
行禮時，沈旭甚至偷偷擡眼看了他這個天子一眼。
慶安帝只當沒看見這小小逾越的舉動，心中暗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