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毓殤繞過屏風就看到靠着牀柱,臉色和嘴脣都蒼白如紙,黑髮披散在消瘦香肩上,楚楚可憐的少女。
“千歡。”穩了穩心神,齊毓殤走進。
“齊師兄,我又讓你擔心了。”洛千歡偏頭,見他神色如常,心裡有些失落,卻還是強打精神笑道,“我這身子真是越來越不爭氣了,還拖着你不能離開,真該讓師傅把我關禁閉。”
“你不是最怕師叔罰你閉門思過麼?”齊毓殤錯愕,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看到她促狹的目光才察覺被這小魔女給耍了。
寵溺的點了下她額頭,他黑眸壓抑着粘稠如蜂蜜的深厚情感,搖頭笑了,“你呀,還是這麼調皮,難道我當初見到的穩妥周全,都是僞裝不成?”
洛千歡眸色一凝又舒展開來,小心翼翼看他臉色,遲疑道,“齊毓殤,你真的、真的喜歡成熟穩重、落落大方的姑娘?”
“那樣的姑娘賢惠端莊,是男子都會喜歡吧?”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這樣問,齊毓殤還是很認真回答,“出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做得了鞋襪,補得了衣裳的妻子,可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
洛千歡放在錦被上的小手陡然攥緊,骨節因太用力而泛白,臉色更白了,“也是你的夢想,對麼?”
“或許!”總算察覺到一絲苗頭,齊毓殤故意認真想了一盞茶的時間,才摸了摸她烏黑的發,留給她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起身,“千歡,我有些事情處理,你身子不好,先好好休息,等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那我要吃風月茶樓的點心和風月酒樓的六大葷。”聽到吃的,洛千歡又興高采烈起來,抓着他衣袖說個不停,“還有,我要吃四喜丸子、剁椒魚頭、紅燒獅子頭、叫花雞、脆板鴨……”
一口氣說出幾十個菜名,齊毓殤見她大有說到天黑的趨勢,屈指彈她鼻尖,這才止住她的滔滔不絕。
“我是去辦事,你當我去逛花樓啊?”他故作嗔怒,表情嚴肅。
“你要是去逛花樓,我就閹了你!”洛千歡齜牙,小手揮舞着惡狠狠比劃了下,齊毓殤下意識夾緊雙腿,“不是吧,這麼狠?”
“你要是娶個良家婦女我保證一句話不說,還送上祝福,可你不正經,我也只有替天行道了。”洛千歡伸出兩根手指做剪刀狀,笑嘻嘻道,“到時候你就不用找內侍伺候了,省下一大筆錢做醫療和教育,兩全其美!”
“閉嘴吧你。”齊毓殤一巴掌扣在她後腦勺上,聽到外面雷鳴故意加重的腳步聲,又叮囑了幾句,便霸道命令她睡覺。
洛千歡剛一搖頭,拒絕的話還沒說出來,他已沉了臉,眉心隱隱跳躍着怒火,風雨欲來的樣子好像她不睡覺休息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一般。
洛千歡無奈,委屈得撅着嘴躺下,在齊毓殤承諾併發誓會給她帶來她一大桌好吃的之後,才乖乖閉上眼,任由齊毓殤點了她睡穴睡過去。
齊毓殤抹一把額頭上的汗,暗忖應付她真不容易。
輕手輕腳退出房間,他走向雷神幾人,“鶯兒,你是姑娘家,照顧她很方便,記住,在爺回來之前,一定要保證她安全。”
柳鶯兒點頭。
“慕容,你去找周政,讓他先把家人送走,我擔心他已經暴露,等齊清派人來就來不及了,送走一個是一個,全部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記得一定要可靠的人送才行。”
慕容烈頷首,心情沉重。
“秦宇,這幾日就要麻煩你了,無論如何,對我的去向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要讓她情緒有任何波動。”最後,他臉色凝重對秦宇伸出手,“你說我多疑,但我絕對不會懷疑這個院子裡的人,因爲你們不止是我的朋友、屬下,更是我的兄弟,家人!”
“放心,我會在你回來時交給你一個完完整整的洛千歡。”伸出手跟他擊掌,秦宇微笑眨眼,“再說了,我可不想被凌晨凍成冰棍兒。”
齊毓殤大笑,雷神雷鳴和慕容烈、柳鶯兒則滿臉動容。
在公子心裡,他們已經升級爲家人了嗎?
齊毓殤帶着雷鳴和雷神離開的第二天,秦宇收到飛鷹帶來的家書,之後他負手望着家鄉方向,在飄舞小雪中站了一個多時辰,最後還是柳鶯兒看不下去,將他拉到走廊下才罷休。
“秦公子,您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在外面吹風,若感染風寒可如何是好?”用拂塵撣去他肩上白雪,柳鶯兒疑惑得很。
“自古以來,忠孝不能兩全,魚和熊掌不能兼得,我的選擇也是如此,希望父親能原諒我。”秦宇將手中攥着的信箋給她,目露悲痛。
柳鶯兒一愣,接過信箋一看,疑惑的看看他再看看信箋,等確認這信箋的真實性,她冷豔臉上帶了動容。
“秦公子,您真不準備回去看看嘛?”躊躇許久,糾結許久,她才遲疑詢問,“畢竟,那是您的親人……”
這封信是秦宇的妹妹所寫,內容不多,卻也足以讓她色變,讓秦宇爲難。
兄長,祖父病重,大夫說時日無多,兄長見信既回,或許還能見祖父他老人家最後一面!
秦宇是家中長孫,從小就得祖父疼愛,如今在外奔波,已數年不曾歸家,卻不曾想日月如梭催人老,曾經在他眼中山巒般高大的男人,已垂垂老矣。
一邊是最疼愛自己的祖父,時日無多,他快馬趕回,或許還能見最後一面。
一邊是昏迷不醒的洛千歡,他下定決心她幸福就守護,不幸福就給她幸福的女子,她身中淫毒,兩路人馬去尋藥,洛千歡的安危落在他肩上。
一邊是親人,一邊是愛人,他怎能不左右爲難?
“祖父的病由來已久,只是我這些年在外奔波,忽略了老人家的感受,一直不曾回去探望,他是怨我的吧?”秦宇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回答柳鶯兒,俊臉上滿是爲難和掙扎,“祖父是大限將至,千歡卻還有希望,我怎能拋下她離去?”
“可是……”柳鶯兒還想再說什麼,他擡手,“古以來忠義不能兩全,孝義又何曾全過?我知道該怎麼做,柳姑娘不必再說。”
話雖如此,他還是在廊下又站了快一個時辰,眼看天黑才走到院中,對着大燕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爺爺,孫兒不孝,等千歡好了,再到您老人家跟前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