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氣候四季分明,已是七月末,眼看八月,正午的天還是炎熱得很,太陽火辣辣的烘烤着大地,午時的街頭,除了行色匆匆的路人,連小販都無精打采窩在陰涼處,沒有招攬客人的意思。
望月樓是燕京最大的茶樓,上下五層,管理嚴格,規格之大超過風月茶樓,是文人墨客吟風弄月、附庸風雅時,最愛去的地方。
當然,這裡招待的客人也非富即貴,索性三樓以上全是雅閣,門窗全是用特殊木材製成,能隔絕外面所有聲音。
齊毓殤到的時候,柳鶯兒已經到了,看着許久不見,消瘦了不好的綠衣女子,齊毓殤負手站在門前,不願再往前一步。
見他眼神森冷裡帶着幾倍,柳鶯兒本來歡悅的表情裡帶了苦澀,“公子,如今您是一點都不相信鶯兒了嗎?”
“你讓朕如何信你?”齊毓殤絕色臉龐如染上一層霜,森冷氣息透體而出,“在你傷害阿歡那一刻,你就該想到會有今日。”
柳鶯兒震動,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櫻脣蠕動許久,才顫聲嚶嚀,“公子,鶯兒從沒想過傷害洛小姐,鶯兒只是……”
“她是朕最愛的女人,也是唯一愛的女人。”齊毓殤眸色又沉,目光冷得能結冰,“朕在未登基之前就說過,所有侍衛如何敬朕,就要如何敬她,你如何做的?暗中勾結溫氏一族,陷害阿歡,讓她在重傷之下離開,然後半途設伏,置她於死地?”
他聲如冰錐,眼似寒芒,狠狠剜在柳鶯兒身上,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寒噤,搖晃着後退,冷豔臉上全是無助。
“公子,公子跟隨您二十多年,難道在您心裡,鶯兒是那種心狠手辣,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紅脣哆嗦,美眸含淚,柳鶯兒顫抖着,無力跌坐在椅子上。
當路雲說,齊毓殤要在望月樓見她的時候,柳鶯兒喜極而泣,公子終究原諒了她,終於肯見她了。
出來的這日,她打扮許久依然不滿意,折騰得路雲跳腳,捋袖子要跟她動手,不得已才磨蹭着拿了訛詐路雲的銀兩,施施然離開,壓根不管身後,路雲是如何的暴跳如雷、氣惱交加。
到布莊買了一套新衣服,又買了一套新的胭脂水粉,這纔來到望月樓,好像情竇初開、等待愛人來相會的小姑娘,對着鏡子梳妝打扮了許久,才略略滿意。
等了半個多時辰,等待的每一刻對她來說都是期盼、希翼,也忐忑不安、揪心的煎熬。
滿懷期望等待了這麼久,終於望見他偉岸的身影和俊美的面容,她又是歡喜又是說不出的擔憂。
沒想到的是,擔憂竟真實發生了,他最終對她,失去了信任,也失去了耐心,更失去了以往的……
“朕也從沒想過,你是那樣狠毒的人。”冷颼颼的眼神落在她似乎要滴落的淚眼上,齊毓殤不爲所動,“但在阿歡重傷時,你做了什麼?你聯合溫揚,裡應外合設計阿歡,還在她被溫揚打傷時,企圖置她於死地,若非阿梅及時趕到,你是不是準備帶着她的屍首去見朕,告訴朕,她是被仇家伏擊而死?”
踩着讓她心顫的步伐靠近,齊毓殤嚴厲冷喝,“柳鶯兒,做了這麼多陰毒狠辣的事,你竟不知一絲悔改,還巧言令色說不是你做的,你讓朕如何信你?”
“我……我……”柳鶯兒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終於沒忍住,洶涌而出,顫抖着看偉岸男人,她淚水如珍珠似得,棍棍兒落,“公子,鶯兒從來沒想過背叛您,鶯兒只想永遠陪在您身邊,跟之前一樣,照顧您的飲食起居,爲您做任何事……”
“你是這樣的心思,阿歡又何嘗不是這樣的心思?她爲朕出生入死,爲朕原諒狠心丟棄她的父母,爲朕從東雲借來諸葛穎爲援,爲朕找阿梅求人情,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苦楚,朕憐她、惜她、愛她,你也該尊她、敬她,畢竟她是你們的主母,是朕最在乎的人,沒有之一。”齊毓殤表情猙獰,戾氣在身上旋轉着,逐漸向四周蔓延。
“公子,鶯兒做這麼多,只是因爲愛你啊。”柳鶯兒嗚咽,淚水像斷了下的珠子,一直從眼眶裡滾落出來,梨花帶雨的模樣惹人心疼。
端的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若是心軟人見到,不管她犯了多大的過錯,都會忍不住原諒,可惜她面前的是齊毓殤,是淡漠冷酷、手段冷狠,靠自己能力坐上皇位的北齊新帝。
此時看她這個模樣,齊毓殤不但沒有一絲心軟,反而更加覺得她虛僞做作,又想算計他什麼,纔會露出這般軟弱之態。
“柳鶯兒,你的愛好像一把刀你知道嗎?狠狠的插在朕身上,也狠狠捅在阿歡身上,讓朕跟她遍體鱗傷。”齊毓殤胸膛起伏,肅穆低沉道,“若你的愛都是傷害,世間應該沒有人能承受得住。”
“我……”柳鶯兒身體一僵,滿臉懊惱之色,卻不知該如何爲自己辯解。
“阿歡雖然強勢霸道,但從不曾跟朕要求過什麼,更不曾要朕將你斥離,還極力撮合你跟雷鳴,你卻是如何待她的?她將你當好姐妹,你卻算計她,你對得起她教你的生存之道嗎?對得起師叔教你的這身武功嗎?”齊毓殤哼了哼,眼神更冷。
“是,她從來不曾跟公子要求過什麼,可她不喜歡我,她一直想要把我嫁出去,想要我離開公子,遠遠的離開,最好跟公子沒有任何牽扯。”柳鶯兒有些,淚水落得更兇,“她整日公子,她憑什麼?公子將來是君臨天下的,歷朝歷代,那個君王不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她憑什麼不許公子跟我接近?她憑什麼着公子,憑什麼讓公子爲她……”
“憑她是我最愛的人,憑她做什麼,我都會支持。”厲聲打斷她,齊毓殤寒眸射出危險,“柳鶯兒,朕可以明確告訴你,除了她,朕誰都不要,就算將來宗親、百官跪求,朕的女人也只有她洛千歡一個。”
頓了頓,他又道,“念在你服侍我十幾年的份上,你走吧,別讓她們發現你來過,也別再癡心妄想,阿歡於我,重於生命!”
說完,也不管柳鶯兒承受不住的捏碎茶杯,任憑陶瓷碎片刺入掌心,血流如注,轉身離開。
他剛剛離開,側邊緊閉的雅閣門就悄然打開,走出兩名絕代佳人,望着他離開的背影,許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