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的膽子也是個女子,剛出了那等子事情,那小太監又說起刑訊嬤嬤的恐怖之處,便是個天生的虎豹膽子都得軟和上幾分。管平回頭看了眼她,又擡了擡袖子,盛明珠也看着他,微微抿脣。
“這是管都督暫居之處,若有誰驚着了督主,莫怪咱家不留情面!”
剛纔語氣正常和善的小太監,此時好像變了個一樣。掐的奸細的嗓子脖子高高仰着,傲慢的彷彿不可一世,那侍衛聽了管平的名聲,有些猶豫,片刻後還是道,“可本宮也是奉了七王爺的令,來徹查此事。”
小太監眉梢微微一橫,又看着那侍衛,“七王爺和管督主,哪個不能得罪,你自己心裡且權衡着。咱家便在這裡等着,你若要搜,咱家這便去稟告了督主?”他聲音故意拔高了一度,那侍衛連忙拱手,再也不提之前奉旨搜查的事兒。
“公公,剛纔小的一時想岔,公公恕罪,恕罪,這就走,這就走。”
拱手之後連忙讓身邊衆人撤下,又衝面前小太監賠了笑,才一路返回。盛明珠見着眼前的火把逐個兒散去了,才吐出一口子濁氣。那小太監笑盈盈彎腰衝着盛明珠道,“三小姐放心,這些個宮人便是沒什麼眼色,都不敢傷着您的。”
見識過這小太監的兩幅面孔,盛明珠也不得不拜服這宮裡頭到處都是能人。
管平側躺在牀上,手裡捧着本書,那小太監便上前又將燭火挑亮了許多,看他這樣子似搖徹夜不眠似的。盛明珠卻也不困,剛纔一路在涼臺上坐着,陡然出了那麼一件事兒,又吹了一路的冷風,便是有些睡意如今也早都散去了。
爆破聲從燭火裡頭傳了出來,此時的夜色頗顯靜謐。更鼓聲響了又響,盛明珠隱隱約約聽見東南角傳來了些聲音,有女子的哭叫聲,好像還有些男子,有些淒厲,便往那處走了走。原本站在一旁侍奉的小太監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問,便主動答道。
“是今兒伺候的舞女樂人,還有一併牽扯進去的宮女太監們”,皇后的千秋宴,牽扯上來的何止成千上百人。便是在宮裡頭見多了生死的如今都忍不住撇緊了眉頭,“那些個貴人們確實慘,住淒冷的宮殿,被刑訊嬤嬤審問,可憐那些個奴才,卻不知緣由沒了性命。”
盛明珠垂着頭,一時間心內也生出不少悲涼之感。
“你是怎麼知道的?”她看着管平。
管平放下手裡的書,揉了揉緊了一天,有些發麻的太陽穴,才似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她的話,“你就不覺得是我做的嗎?倘若大魏皇室死了個透,本督便能堂而皇之的竊國。”他說着,又發出一聲輕嗤,似不屑,又似是別的。
盛明珠搖了搖頭,她沒覺得管平是個好人。但這個人傲氣的很,若想要什麼強取豪奪就是,竊這個字眼兒安不到他身上。何況以他如今的權勢地位,只需再好好綢繆兩三年,等戰事起了,魏帝那時也病逝,他攝政理所當然。
此刻下毒只會成爲一件不光彩的往事兒。
“你倒是比旁人看的通透。”
管平擡起眼睛,那一張如玉的臉在這樣暗淡燭火的映襯下,多了幾分柔色,他衝盛明珠伸手,示意她過來。只不過考慮了一會兒,左右已經要成婚的夫妻,何況這種場合陛下都下令他兩一起來,如今在扭捏到成了矯情。
很快就走到那榻邊,管平伸手握着她的手,涼岑岑一片。
眉頭微一皺,“冷的話讓他們燒炭盆子。”
盛明珠搖了搖頭,今個兒這宮裡就夠亂了。何況她冷的又起止是這一雙手,“這麼晚了,來來回回都是侍衛,麻煩來麻煩去又引人到了這裡……”她說着正要收回手,管平手卻微微轉了個彎,他那身白衫本就有些敞開,將那滲涼的小手便直接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又道,“你既捨不得麻煩旁人,只好讓你的父親受些苦,替你暖暖手了。”
饒是再厚的臉皮盛明珠此刻也免不了鬧一個大紅臉,心裡暗罵了一句不要臉。
不過原本凍的生硬的指尖兒卻時有些觸感,也慢慢暖和了起來。外頭滴漏的聲音一滴滴的不絕如耳,夜裡頭刑訊嬤嬤還在審問,那些個王妃住的離這兒都不遠,隱隱約約能聽見些什麼,隱隱約約的,盛明珠也能感受到一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她緊張或是害怕時手指便會忍不住的蜷縮,又一直看着外頭的方向,也不知到底審查出了個什麼。
管平將她的手暖好之後,便從胸膛處取了出來。又橫抱着她,將人放在牀上,盛明珠驚叫一聲,還以爲他要做些什麼,沒想到他將她放下之後,只是拿被子蓋住,聲音比之前柔和不少,“今兒個夜裡不會有不長眼的人來叨擾你。且安心睡吧,明日一早我讓灰衣駕車送你出宮回家。”
說完又撫了撫她鬢邊的發,便起身。盛明珠手剛離了那處溫暖的胸膛,還有些不適應,等反過神兒之後他人已經走到了門口,要替她關上門,便忙手撐着牀帳,微微探起身子,“你去哪裡?”
夜色瀰漫,因着是快要下雨的陰天,沒有星辰,也沒有月色。他回頭那瞬間,盛明珠卻像是從他眼中看見了萬千的星光,“去會會那些討人厭的聲音。安穩睡吧,一會兒我替你守夜。”
說完便走了,屋裡徹底寂靜了下來,只有剛纔的關門聲響還在耳朵裡頭回響。
盛明珠擁着被子坐着牀上,心裡頭想着許多事兒,卻又忍不住沉沉的睡意。
——
“七王爺審訊,就愛此處月臺麼?”
管平套上了深黑色的官袍,原本一頭濃密的黑髮也被高冠束了起來,剛纔的柔情不在,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高不可攀。魏祀回頭看着,原本還在審訊的幾個下人卻匆忙的向管平行禮,鼻比之他這個親王,還要慎重。
魏祀臉上表情沒變,又看着管平,“這裡地方寬敞,若有嫌犯直接拉去處置,到十分省事兒。只是本王在這裡審訊,督主夜裡來這裡,倒是有些不同尋常了。”
不同尋常這個詞兒在往日或許沒什麼,可今兒個出了什麼樣的事兒誰都心裡有數,魏祀這番話便顯得別有深意,管平垂着頭低低笑了,下巴隱匿在寬大的領口裡。
魏祀皺着眉頭,又看他一副渾然不在乎的態度,心中更氣。好比他處心積慮的要跟一個人爭搶些東西,卻發現那人始終是在至高而上的俯視着他。
“到不是本督願意出來,夜裡更深露重,此處月臺又冷的厲害,七王爺不顧及自己個兒身子是小事兒,倘若擾人安眠,便是大罪過了。”管平話說到最後,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沒了,神色又恢復了之前的冷淡。
“此處太吵鬧了,散了吧。”他吩咐道,身後的錦衣衛們便開始動作,一個個將那些花容失色的皇親女眷們要請回去各自安置了,這東廠處事一向強勢,任憑魏祀如何對旁邊的侍衛們施壓,各個都慫的跟鵪鶉似的,動都不敢動。
“管平!本王是奉了父皇的旨!你要抗旨麼?!”魏祀一句一頓道。
管平回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走了。他一句話沒說,魏祀卻氣的幾乎肝火都要燒着自己的肺,他又是那樣的眼神,又是用那樣木空一切的眼神看着自己——說起嫉恨,他嫉恨自己的大哥,嫉恨太子一出生就得了他想也想不來的東西。
可他卻更厭惡管平,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個人居然比他所有的兄弟都要耀眼。
他在父皇口中出現的此處越來越多。魏祀有時候甚至都要慶幸,還要管平只是個外臣,還好管平不是皇子,否則依着父皇對他之寵信,旁人豈有一爭之力。
魏祀只覺得胸口有團火在燒,被他狠狠的壓了下去。旁邊伺候的人看見主子這般姿態,只上去勸道,“這管都督如此猖狂,殿下是奉陛下的旨意行事,他這般猖狂,說不定是心中有鬼,明日殿下只需像陛下說明此時……”
話未說完,便被魏祀擋着了。父皇對管平相信到什麼程度他不知道,但他卻知道管平敢這般猖狂定有他自己的底牌。何況如今奪位之際,他實在沒必要與一個外人起爭執,管平這個人,現在卻還不是一個他能得罪的人。
“他剛纔爲什麼過來?”
“盛家那三小姐也在那屋裡”,旁邊人道,“奴才剛從那兒過來聽那邊伺候的宮女說,好像是因爲這邊的吵鬧,引得三小姐夜裡不好安眠,管督主纔來這裡鬧將一通。”
盛三小姐,盛明珠,魏祀以爲這個女人他沒留下多深的印象,只是此刻旁人剛一提起她的名字,一張臉便很快的浮入到他眼前——這樣一個貌美的女子,管平愛重於她,似乎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