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下人給上了水果。有時令的果子,還有些往日吃不到的。
上頭盛若秋哄着宋老太君,而阮氏根本沒心思吃東西。下坐對果子感興趣的就只有年紀小的靈珠和阮氏的幼子盛霖。
過了會兒盛若秋道,“這是拓跋那裡的果子,咱們中土難得一見”,說着,她擺了擺手,便有下人端着一盤盤紅色如瑪瑙的果子上來,“今兒個得了宮裡頭的賞賜,知道我要回門,婆婆便讓我帶來些給家裡人嚐嚐。”
阮氏微微哼出聲,“不過就是些便宜果子,老國公也拿回來不少。”
宋老太君不可見的皺起了眉頭。盛若秋卻也沒搭理宋氏,拿了些過來給老太太嘗,又分了些給底下坐着的幾個孩子。
霖哥兒比靈珠還小,從小被老太太接在身邊養着。在宮中給皇子伴讀老被人規矩束縛着,如今回了家又見一桌子新奇的水果,便再也忍不住,敞開了肚皮吃。
“霖哥兒,這東西個頭小,你少吃些,當心卡着嗓子。”芸孃親力親爲的照顧兩個孩子長大,自然是知道這些小東西的危害。
霖哥兒貪嘴,只當沒聽見,繼續吃。
畢竟不是自己的孩子,芸娘說了一句也就沒在說第二句。
宋老太太跟阮氏也沒放在心上。
靈珠對那酸酸甜甜的果子到沒什麼興趣,只喜歡吃桌上的核桃,這也是盛謙從幷州帶回來的幾箱特產。拿着小槌頭梆梆的砸,這聲音鬧的比較大。靈珠也聽見了,但是因着剛纔霖哥兒也砸了,別人幹過的事情她在幹,便沒什麼壓力。
宋老太太聽着這一陣陣的聲,便覺吵雜。旁邊倪珍兒察覺老太太皺了眉頭,又得了她眼色,便走到芸娘那一桌跟前,“四小姐,這東西是下賤人才吃的東西。吃些旁的果子——”說着便要端走。
靈珠正吃在興頭上,哪裡捨得,便伸着小胖手要攔,“我想吃這個……”
“這是下賤人吃的東西”,倪珍兒又重複了一遍,想將那盤核桃搬走。靈珠卻抓着盤子邊沿兒,“剛纔霖哥兒也吃了,他是下賤人……”話還沒說完,宋老太太突然擡眼看着芸娘,“你是怎麼教導孩子的?這種話也能說的出口。”
這還是入府這麼長時間老太太頭一次和芸娘說話。
阮氏在一旁臉也沉着,喂霖哥兒那果子,“小地方來的,沒教養好也屬正常。”
早就因着盛若秋回來心裡不爽,那劉氏還教養出這麼個好兒子,“霖哥兒乖,咱們吃這個紅果兒……”剛纔芸娘說不讓他多吃,阮氏就偏偏要多喂他幾個。
還真的不拘什麼貓兒狗兒的,都來跟她作對了。
倪珍兒手裡還在搶着銀盤,靈珠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哪裡抵得過她。盛明珠伸出手,將上頭五六個核桃全捏在了手裡,這時候倪珍兒也把那盤子拿走了,有些不滿的皺起眉頭,“三小姐,你這是幹什麼?”
盛明珠取出一旁的榔頭,咯嘣一聲就砸開了核桃,她這性子忍了這幾日也算能耐,“珍姐姐是祖母身邊的人,自然是比我們高貴的。可幷州河道之外水患氾濫,周圍百姓民不聊生,食不果腹,是下賤之民,可就是因爲這下賤之物才解決了朝廷之患。”
當年盛謙剛去幷州城時百姓衣衫襤褸,路上雖沒有易子而食這樣的場景,卻各個皮包骨頭。那些年連府臺裡的人都是衣帶着補丁,若不是他的三年政策,一年撒種肥糧,又以核桃這樣的東西作爲肥壤之物,哪會有幷州的富庶。
“三小姐……如今不是幷州,這東西吃着不雅觀,也不適合在老太太面前吃。”倪珍兒並不瞭解朝事。
盛明珠不理她,砸開了核桃之後,便將桃仁遞給了靈珠。
倪珍在府中多年,半個主子不是白叫的。見盛明珠直接無視她,臉已經沉了下來,又回頭走到宋老太君旁邊。
宋老太君雖不喜孫女,可到底朝事還是瞭解。當年盛謙因爲這事兒還被皇上賜了牌匾,皺了眉頭,也沒說什麼。
阮氏聽砸核桃的聲兒聽的聒噪。霖哥兒還在吃果子,也是沒當心,不小心喂的急了些,那果子就卡住了喉嚨,頓時小孩兒臉便紅彤一遍,扣着嗓子說出話來,阮氏頭上冷汗連連,“霖哥兒!霖哥兒!怎麼了!快來人!快去叫大夫!”
霖哥兒是盛府的長房長孫,宋老太太也坐不住,立馬從座上下來。
“你這娘如何做的,喂個東西也能讓孩子卡着嗓子!”一旁的阮氏急紅了眼,屋內一團亂,她卻不知道做什麼。
盛若秋不喜阮氏,霖哥兒卻是她親弟,便忙吩咐倪珍兒,“拿着我的帖子,速去宮中請太醫過來。”倪珍兒接了帖子,提着裙子便忙跑到門外。
芸娘倒是知道幾個能治小孩兒卡嗓子的土方兒,可阮氏這嫂子不一定願意聽她的。霖哥兒早跟個金豆子一樣,被人抱進了房內,宋老太太眉緊鎖,看着外頭人,“霖哥兒這裡有點事兒,你們且回家去吧。”
阮氏臉上還帶着淚,又看着芸娘,“劉氏!若是我兒出了什麼事兒,定讓你償命!”若不是那劉氏多嘴,她兒子怎麼會被卡着嗓子。
黃媽媽後頭本來要走了,實在是氣不過。被盛明珠拉着,幾個人一塊出了正堂。
“三小姐,你看看這和大夫人,我活這麼多年,從沒見過哪個大家夫人像她這樣胡攪蠻纏的!”黃媽媽氣的狠了,一出門兒就道。
“胡攪蠻纏。”靈珠也道,小眉毛一蹙,“無知婦人。”
芸娘拉着她,“她兒子剛出了事兒,心裡着急也正常。”
一路回到院裡。也沒熱茶伺候着,金枝正拿着掃帚掃地,一地兒的瓜子皮。那錢媽媽原本管着院內的雜物,後來有天黃媽媽發現她竟偷吃靈珠的果脯等物,便告訴了芸娘。
阮氏那邊派來的人,芸娘暗地裡說了幾次,阮氏都不陰不陽的帶了過來。
那李媽媽也是如此,開始還勤勤快快快。如今和錢媽媽就好似兩個大佛一樣,呆在這院兒李每天就說說閒話,偶爾懶洋洋的出來逛個一圈兒。
“三小姐,姨娘。”金枝收了掃帚。
盛明珠瞥了眼旁邊下人住的耳房,那兩媽媽正盤腿坐着,見着主子回來也沒甚動作。
“金枝,去廚房要兩碗粥來。”芸娘道,今個以爲大小姐回門兒,在正房那兒就用了飯。沒成想出了霖哥兒這等子事兒。
金枝看着芸娘,欲言又止。盛明珠道,“我想去廚房看看,順便也掃聽一下霖哥兒那裡的情況。”
“囡囡”,芸娘忙叫住她,“你性子收着點。”
盛明珠回頭,衝她娘笑了笑。
她自然會收着性子,阮氏用暗刀子懟人,合着當她不會。
——
霖哥兒那裡只是卡着喉嚨,宮裡的太醫什麼疑難沒見過,很快取出果子,又開了幾貼藥劑。
“這些朱果並不是適宜年歲小的孩子吃,吃幾顆就好。”太醫說完,宋老太君便瞪了阮氏一眼。
阮氏縮了縮頭,又擦着眼淚看牀上躺着的霖哥兒。
一旁盛若秋看老太太緊張了半天,似乎腰腿發麻,便扶着人從霖哥兒的房裡出去,兩個人慢慢在院中散步。
“從前你在時,府裡沒這麼多事兒。”老太君道。
盛若秋扶着她走過矮樹,“她出身不高,又是續絃。孫女說句不好聽的,她的眼界能有多大。祖母不該把掌家權給她。就爲了和劉氏賭氣,專喂霖哥兒那朱果,可差點沒要了霖哥兒的命。”
“不給她能怎麼樣。我終究老了,這盛府日後是你爹的,她是主母,早晚都一樣。”宋老太君嘆口氣兒,“也算不錯,這麼些年下來,沒出什麼大的紕漏。”
盛若秋想說什麼,話到口中卻還嚥了下去。她早冠了夫姓,如今再說盛傢什麼,也不太妥當。
走到一半兒,老太太便覺困了,倪珍兒又扶着人回去。
盛若秋隔了許久回孃家一次,心裡也惦念,便讓下人都先回了客房。自己則在院子裡慢慢走着,想先走走。等着一會兒霖哥兒醒了再去看看他。
走到後院的廚房那裡,卻有陣兒不小的吵鬧聲兒。
盛若秋狐疑的往那裡瞅去,卻發現她三叔的女兒正在廚房門口。廚房外頭也正立着兩個婆子,幾個人對峙,她立在外頭,第一時間沒出去。
“昨日送的炒青菜,你們說府裡這些日子沒油水”,盛明珠在外頭,“今兒早上卻是連個粥都沒了。難不成府裡都沒錢買米了嗎?”
“整個府裡都是這樣,三小姐要來爲難下人們,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帶頭的老媽子身寬體胖,嘴上還有沒擦乾淨的油水,“那四小姐年紀小,又專愛核桃那些個賤東西,我們能有什麼辦法,還要準備東西給貴人們用,有時候難免忘了。”
盛明珠早忍耐了許久,她懂什麼是寄人籬下。可若一直忍耐心裡不爽還過什麼,灰衣在一旁早已經摩拳擦掌。
一個東廠大都督的貼身暗衛頭子,他覺得自己現在最大的人生目標就是按倒前面的老婆子。他家大小姐自打來就沒憋屈過。
“灰衣,摟她!”阮氏她動不了,一個廚房的老婆子還收拾不能了。
“給我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