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盛明珠左思右想的都睡不着。
飛哥兒棕哥兒兩個人先不提,畢竟人家靠盛家吃飯,後頭攔着人最多算個沒良心,白眼狼,可宋氏呢?按理說要真心想害人,幹嘛七八年後才動手。
打心底裡她也不想把宋氏想的太壞,一時又有些擔心。
之前做這夢,其實她也以爲是爹說的那樣。到底沒人不想要個嫡女的身份,可一件事兒成真之後——盛明珠將脖子上的錦囊拆了下來,夢若是假的自然無所謂,夢若是真的,那定國侯這個大腿,非抱不可!
正咬着指頭想,後面靈珠睡的不穩,一個軟乎的巴掌拍了下來蓋在臉上,盛明珠氣急敗壞的將人從身上拉扯下來……
——
次日。
休沐時間過了,飛哥兒和棕哥要去族學。芸娘在給靈珠收拾,她也要去族學。
“我想吃豆沙餡兒的”,棕哥兒家裡養成的小霸王一個,擡手就把靈珠手裡的糉子搶走了。囫圇咬了一口。
芸娘沒得在這方面跟個小孩子計較,讓黃媽媽重新拿了一個。明珠鏡子前正看前幾日爹送給她的珠花兒,突然聽見自家妹妹的嚎啕哭聲兒,忙放下梳子往過走。
棕哥兒和靈珠打起來了,他扯她小辮子,她咬他臉蛋。
“棕哥兒,你撒手!”盛明珠纔不管誰對誰錯,棕哥兒比靈珠還大一歲。
靈珠先撒手了,她急着告狀,“姐姐,棕哥兒搶爹給我的筆。”這是她剛入族學是爹爹給她的,就這麼一個禮物。旁的都可以,這個她捨不得。
“哪兒飛來的強盜,還學會搶東西了,給我!”盛明珠攤開雙手。
棕哥兒手背後,另一邊兒芸娘看着,棕哥兒年紀小,飛哥兒已經大了,“飛哥兒,你快去勸着弟弟,這麼大年紀了搶妹妹東西算怎麼回事兒?”
飛哥兒好賴上去扯了棕哥兒一把。那小破孩兒怕是在家裡橫慣了,直接撒潑坐在地上,“就是我的…本來就是盛家的東西,我娘都說了,我們纔是盛家的人,她一個煙柳女子小婦生養,又不得人愛,不配拿好東西!”
明顯是大人口裡唸的,芸娘一時間胸口有些疼。
靈珠立在原地,猛被人戳了傷口,哇的哭了起來。
這一罵就罵了家裡三個人。明珠氣不過,走過去直接給了她一巴掌,小孩兒整個臉都紅了。飛哥兒剛纔還在旁邊抖腿,這陣仗立馬走了過來,“盛明珠,你幹嘛呢?欺負我弟弟?”
明珠被他推的幾個踉蹌。芸娘神色蒼白,見女兒被欺負想上去幫忙,兩個人卻已經扭打開了。
盛明珠力氣輪不過飛哥兒,掐人卻一把好手。那飛哥兒本來還有點理智,卻被她掐的肉疼,吃了好幾次暗虧,他不敢下狠手,那頭卻下了死手,幾次三番的怒了,也不顧家裡之前說的,揚起一個巴掌。
“做什麼呢?”上頭突然有黑影,飛哥兒那巴掌被人抓在手裡。
那人個頭比他高,他擡頭看了來人是誰,原先氣勢立馬落了下來。
盛明珠原本還跟斗雞似的,眼看幫手來了,眼裡淚水馬上就噙上了,把個盛謙心疼的,“囡囡,有沒有受傷,爹看看?”
“爹爹,他們罵我是小婦生的,你快讓他們走!”盛明珠撲倒她爹懷裡,輕啜。
“都聽你的,別哭了。”
飛哥兒在一旁想解釋,他們誰敢欺負盛明珠。可解釋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明珠妹妹”,一旁萍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衣服換了,頭上戴着多素淨的粉花兒,“棕哥兒和飛哥兒年紀小,都是親戚……”
“剛纔他們欺負靈珠你怎麼不出來勸?剛纔哪兒待着你現在就哪兒待着?”盛明珠本就是這樣氣性,吃不得委屈。
萍兒沒想到她一個大小姐比鄉里人都潑辣,眼眶立馬紅了,又瞥了屋裡人一眼。盛謙正柔聲安慰他那虎閨女。再待下去尷尬,萍兒扭頭,很快回了屋子。
棕哥兒還哭呢,盛明珠道,“哭什麼?回家找你娘去,以後再甭來我家了。”
飛哥兒也慌了,可憐的看着姑姑,芸娘卻不理他。盛謙使了眼色,馬五很快上來抱起了棕哥兒,後頭又有個人來拉飛哥兒,“我不回家!不回家!”小孩的嚷嚷聲不絕,芸娘擦了擦眼眶,抱起了還哭的靈珠,用帕子輕柔的給她拭淚。
兩個人很快回了屋兒。
盛明珠看着她爹,“爹爹,還有棕哥兒和飛哥兒,我記得他兩呢”,她湊在盛謙耳朵上,輕口訴述夢境。
盛謙聽完,揉了揉閨女的頭,“爹知道該怎麼辦。”
離開幷州,她那一干親戚自然也打不上來,“爹去看看你娘。”
盛明珠不哭了,催道,“快去。”娘正傷心的,指不定兩人感情就好了。
靈珠小孩兒,哭會兒都忘了自己個兒爲什麼哭的。被黃媽媽帶着去洗了臉,一會兒去族學了。盛謙進了屋子,芸娘正在整理衣服,她垂着頭,額頭白淨,鼻頭卻是紅的。
“明珠沒事兒,你紅個眼做什麼?”
芸娘本垂着頭,聽他進來了,又說這番話,再也沒忍住擡頭看着。她也不說話,就只是看着他,那雙杏眼隔了會兒便流下兩串珠淚。或許因她是江南生的美人,哭時也必旁人看着不同,起碼在盛謙心裡。
“別哭了”,他坐在她身邊,“小孩子玩鬧,你怎麼還給傷心起來了?”
芸娘看着他,她都有些記不清兩人剛成婚的樣子了,他怎麼就變了呢?盛謙心裡像被人蟄了一下,他從她眼裡看到了似怨恨一樣的東西。
芸娘從牀上起來,“我去洗把臉。”
“今兒個靈珠下了學,我就接她。”盛謙突然道,“族學等咱們走了我也不打算辦了,沒人會欺負靈珠。”他是真的想好好的和她過一輩子,一切的一切,都可以。
芸娘轉過頭,眼睛還是紅的。
“我會疼她的。”他把她摟進懷裡。
久違的溫情了,芸娘將頭輕輕靠在他懷裡。人吃過的苦頭多了便沒什麼脾氣,只是有些委屈,“靈珠也是你女兒,你疼她不該嗎?”盛謙抱着她,有梗氣堵在他喉嚨裡,最後還是給嚥了下去,“嗯。”
——
夜幕將近時,盛謙要帶着娘兩一塊出門去接靈珠,順便去外頭逛逛。
這幾天都是燈籠節,前幾天人雖然不多,也能出去看個熱鬧。
芸娘許久沒這麼好的心情,便在屋裡相看首飾,要打扮一番。盛明珠在屋裡試着新來的耳墜,萍兒靠在牆,從一側走了出來,“明珠妹妹,你們要去街市上嗎?我有些珠花想買,我能跟你們一起去嗎?”
“我們一家人出去逛,你跟着做什麼?”盛明珠回頭看了眼她。
臉上擦粉了,還塗了口脂。她轉頭,將之前她爹送的形似辣椒的耳墜找起來,戴上去。萍兒臉色紅轉白,過了會兒又看着這個表妹。
從前也不是沒來過,那時候她還更小,盛明珠性子雖然剛,對她卻不壞。
想了想,又走上去。輕輕坐在她旁邊,“明珠妹妹,這個翠綠色的耳墜更適合你,顯得你膚色白。”盛明珠看着鏡裡,萍兒模樣生的算清秀,家裡姐妹少,從前她來時,她都很歡喜。
似這樣的場景,她說那翠綠色的好看,她會直接給她。從前盛明珠愛玩,也不大注意這些,可人總是會長大的,或許夢境就是鍥機。
“好看是好看,萍姐姐喜歡嗎?”
萍兒盯着那抹翠綠,點了點頭。盛明珠笑着將耳墜放進了妝臺裡,“爹爹說這些都是我未來的嫁妝。”又回眼看着萍兒,從小抽屜拿了一把鎖,鎖了起來,“旁人在喜歡,也是我的。”
萍兒臉色一變,盛明珠已經走到了外頭。
外頭有聲音傳來,又有扣門兒聲兒,她立馬往門外頭趕去,卻已經人去樓空。外頭她那表姑父,身材又高大,模樣又俊朗,正拿着把打傘給母女兩人遮着,溫柔的似她夢中的郎君。
她扣着門看着,看着看着眼睛就紅了。
哭着回到屋子裡,又忍不住垂着被子,“我怎麼說也是她表姐,怎麼敢這麼對我?”還有表姑父,稀罕那麼個水性楊花的女子?一時又恨起了別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
靈珠還沒下學,族學離着茂山很近。如今又是夏日,盛明珠一路叫喊着熱,盛謙怕曬壞了自己個兒寶貝女兒,便讓人租了船,又買了酒和點心準備納涼。
芸娘心思多,想着快離開幷州了,恰好有時間出來,便和下人去了附近的商鋪採買特產。盛家人多,她不會說話,送些禮總沒錯。
盛明珠和盛謙坐在船上,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父女兩感情本來就好,如今有個共同的秘密,似乎又拉近了不少,“爹,母親那裡……”反正現在一看見宋氏,她總有股說不上來的感覺。
盛謙搖了搖頭,昨個人他找了宋氏。
宋氏年近四十,無法生育。再加上從小似姐弟一樣的感情,也受他照顧,她沒道理會害他妻女,也沒那個必要。他總會照顧她到老。可如囡囡夢裡的,他更不想毛線。
“囡囡,你比你娘聰明,有些事兒爹爹不瞞你。”他道,“京城的盛家不比並州咱們家,你夢裡的事兒若還有記得的,寫下來給爹。”
盛明珠點頭答應,芸娘還沒回來,她心裡憋了些話,“爹,靈珠在族學被人欺負的事兒,您知道嗎?”
“以後沒人再欺負她。”盛謙揉了揉閨女頭髮,“她和你一樣。”
無論之前如何,以後都一樣。
盛明珠不懂他這話的意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