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紅寶石二所指的道路一直走下去,路邊的風景由樹木變成了丘陵,又由丘陵變成了草甸。琉曄已經走得很累了,她在路邊獵了只兔子,生火烤上。看看依然耀眼的太陽,爲什麼好像時間沒有流逝?一邊吃着,一邊看着天。她打個哈欠,好睏。猛地,她似乎明白了。這個島如果一直向着太陽的方向飄,那就永遠沒有黑天!天吶,島上的人怎麼睡覺?要是一直逆着太陽飄就永遠黑天?這也太……腦海中閃現非傷的臉,還真是什麼主人什麼島,脫線的要死……
舉頭望豔陽,是否該睡覺?琉曄嘆口氣,她怎麼跑到這麼個倒黴地方來了。離開那個墳場,不,村落之後,就再沒看見人影,看來這島上的人不多。去哪裡休息,這是個問題。琉曄不得不繼續前行,她希望能看見個破廟、廢宅、或者墳墓小屋……哪怕有棵樹也行。
就在琉曄覺得反正也不會有人,準備再次用靑鴒石飛行的時候,人影出現了。是個青衣少女,面色不佳,正向她走來。
那少女看到有人便迅速展顏,面上浮起無害的笑容。“你要挖墳麼?”
琉曄很清楚,那少女所說的挖墳就是建房子,但她還是有點冷。“請問……你是土文文麼?”
少女做出害羞的表情,“嗯,就是我啊。”
“請問,有沒有一個丹鳳眼的男人來找你?穿白色的衣服,看起來有點兒傲。”
土文文的表情瞬間恢復到她剛出現在琉曄視線時的樣子,“不是有點兒,是非常傲!”
琉曄大喜,“他現在在哪裡?”
“在我家。”土文文黑着臉,想起不久前的一段對話:
男人推門而入,直入主題:“我要建個房子。”
“好哇,我想吃西山的雪蛇,你給我抓一條來。”
“不。”
“爲什麼?”
“我只想要房子,不想抓蛇。”
黑線。“你要想讓我給你挖墳,就得替我做事。”
“我不抓蛇,也不幹別的。”
“那我就不替你挖墳!”
“那我就住在這裡好了。”
“這是我家!”
“我知道。”
這就是土文文出門散步的原因……
看着琉曄一臉期待的樣子,土文文不禁問:“你找那人幹嗎?”
“他是我的朋友,我要帶他回……家鄉。”
“你朋友?”土文文上下打量琉曄,非傷居然沒有取走她的記憶,這倒是新鮮事。不過與她無關的事情她一概沒有興趣,所以也不多問,只是轉身說道:“你隨我來吧。”趕緊把那傢伙帶走吧,她可不想自己家裡多出個大爺。
看着眼前的住宅,琉曄可以確定,這個島上不止非傷擁有正常的房屋,至少眼前這個少女也不是住墳墓的。看來這島上有兩種人,一種有名字,住正常房屋;一種沒名字,住墳墓。後面一種都是逃難至此的人,沒有記憶,那麼前面一種或許是有記憶的原住民?
土文文推開屋門卻沒看見人,“咦?莫非已經走了?”
琉曄卻知道青翧一定還在,“你這裡可有客房?”
“沒有啊,我這裡又不來客人。”土文文忽然明白過來了,她快步向臥房走去。
臥房門口,琉曄止住了腳步。青翧若不在裡面,她該怎麼辦?若在裡面,她又該如何?手指冰涼,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一步邁入,若空無一人她又將失去青翧的線索;一步邁入,若那人就在那裡,如往昔一樣的眉眼,可還能如往昔一樣輕喚自己?
在她躊躇的功夫,土文文已走了進去,緊接着傳來吼聲:“你居然睡着我的牀上!你給我起來!”
他果然在裡面,待她反映過來,自己已經站在了青翧面前。
男人依舊是一襲白衣,半躺在牀上,打着哈欠堵着耳朵。黑髮散落四周,棱角分明的面龐上劍眉入鬢、鼻挺如峰、薄脣似血。
是青翧,他就在那裡,琉曄向挪動身子,可手腳卻不受控制。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存在,男人將視線轉了過來。那銀色的瞳孔,不帶任何情愫地看着自己。漓州那懶散的眼,雨花村那憤怒的眼,困龍潭那幽深的眼,落羽湖畔那溫柔的眼,滄浪島上那悲慟的眼。如今,什麼都沒有了……對他眼神的記憶停留在了青鴒峰的上空,他墜下的那一刻。他眼中的情愫那般空洞,又那般深刻。那一刻,他是否已經把對自己的感情拋向了雲間,風吹過後,消散無影蹤。那最後的眷戀呢?不捨呢?愛呢……脣邊被什麼潤溼,那液體滾燙了她的脣,也燒起了她的記憶。她想起來了,在滄浪島上的一切,那脣曾經與人觸碰,卻不是青翧。
“你是誰?”
沒有聲調的問話。是了,她是誰,她又有何顏面站在這裡?
土文文承認自己嚇呆了,眼前這個女人是怎麼個哭法?面部表情毫無變化,眼淚卻如泉涌一般流下,莫不是傻掉了?“喂!”她伸手在女人眼前晃動,“你不是來找你朋友的麼?他就這裡,你倒是說話啊。”
朋友?是了,她跟這個少女說青翧是自己的朋友。指甲嵌入掌心,青翧會原諒她麼?她又如何原諒傷了青翧的自己?
“朋友?”男人有些不耐煩了。
琉曄苦笑,“不,我們只是認識罷了。”她現在連他的朋友都不配!
明顯一愣,青翧只覺眼前的女子十分奇怪,不過他並不討厭奇怪的人。“我們認識?”
女人點點頭,終於邁出了步子。她走到牀邊,蹲下,仰視男人的臉。“翧,我是曄兒啊。”
“翧?曄兒?”
“嗯。你叫青翧,我叫琉曄,你原來都叫我曄兒。”壓下心頭的悲傷,她總要嘗試補救。忽然想到最後那一餐,他是以何種心情再次站在自己和琥珀面前?她也要有這般的勇氣,哪怕將來他想起來了卻不能原諒自己。“你一點都不記得了?連自己叫青翧也不記得了?”
青翧搖搖頭,“非傷說我的記憶被封在這裡面了。”說着,他從懷中摸出一顆青色的寶石,“而我的名字便和它一樣,叫煙雨靑。”
琉曄看着那寶石,青翧的記憶便在這裡麼?要怎麼做才能將記憶取出來還給青翧呢?“翧,我們拿着它去找非傷吧?讓他把記憶還給你。”若他想起來,會打自己、罵自己麼?若是那樣最好。她只想要一個機會,說一句對不起。
“爲什麼?”
“你不想找回記憶麼?”
青翧搖搖頭,“現在不是很好?何苦自找麻煩。”
琉曄眼中流露出哀傷的情愫,他是在下意識地逃避麼?自己給了他太多的壓力和傷痛,以至於他再也不想回到自己身邊了麼?
“你這人怎麼如此愛哭?”青翧皺皺眉,這女人哭的他心煩。
伸手觸及面龐,自己又哭了麼?訕笑,“不記起來也好,這樣你就自由了。”是的,他就自由了,可是自己呢?她的自由又在哪裡?
站在一旁的土文文卻不幹了,她以爲琉曄不介意青翧失憶便不打算將青翧帶走了。“不行,不行!你不能將他留在這裡!”
琉曄向土文文規矩地行個禮,“今日可否借姑娘這裡歇息一下,我們明日再離去。”見對方猶豫,她又補充道:“有被褥就行,我們可以睡在地上。”
“爲什麼睡地上?這裡明明有牀。”
看着主人咬牙的模樣,琉曄搶先對青翧說道:“這牀是人家女孩子的,你怎麼能睡?今晚將就一下,明天我們就去住大房子。”
“你有房子?”青翧疑惑地問。
“你跟着我便是。”琉曄笑得很甜,心裡想着非傷那一堆空屋自己挑哪間纔好。
土文文擡頭看看窗外,不知什麼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好吧,今晚你們就睡在這裡。不過明天一定要走。”
“多謝姑娘。”不管怎樣,她總算找到青翧了,心也不覺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