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散朝後, 琉曄與琉昀、琉晌(權國規定,皇室除儲君之外年滿十八歲方可參政,琉曦還不到十八, 故而不上朝)一同步下國政殿的階梯。身後一人喚道:“儲君留步。”
琉曄停下腳步, 回頭看去, 卻是太宰雲徵。於是向兩位兄長道:“兩位皇兄請先回, 我們申時再見。”
兩位皇子點頭離去。
雲徵笑着走到近前, “儲君可是要遊覽護翼?”
“正是約了皇兄與皇妹同去,也算兄妹重逢小聚一下。”
雲徵手捋長髯,微微點頭。“儲君深明孝悌之理, 權之大幸。”
“太宰過獎了,孝悌乃天理常倫, 琉曄如何不守?”
雲徵呵呵一笑, 又問道:“儲君可曾去過三處四辦了?”三處指的是輔政處、軍政處、督政處, 分別司掌政務、軍務和刑法。而四辦乃是輔政處下設的辦事機構,分別是建造辦、禮樂辦、田糧辦、戶仕辦。三處四辦各司其職, 構成了權國的中央權力機構。
琉曄答道:“正要去打招呼。”
“儲君若不介意,老臣願爲儲君引路。”
琉曄笑着施禮,“那就有勞太宰大人了。”
就這樣,琉曄在雲徵的陪同下去了三處四辦。軍政處主事洛雲飛說來應是她的外公,但見面時依舊禮數週全, 領琉曄想起了張林佐臨行的話語。督政處主事燕子齊一臉剛正之相, 行事不卑不亢, 雖不苟言笑卻很得琉曄喜歡, 這樣的人來掌管刑法最是適合。輔政處主事便是雲徵, 因此他直接向琉曄引薦了四辦主事。建造辦負責國之工事,主事樑定賢是個生着一雙笑眼的小老兒;禮樂辦負責國之禮典, 主事風夜惜是個冰冷如雪的女子;田糧辦負責國之米糧,主事文昌新官上任,是個謹言慎行的中年人;戶仕辦負責國之戶籍、統計,主事圖煙嵐是個細緻入微的中年女子。
三處四辦看過,已是正午。琉曄與雲徵別過,回宮用膳。看着她遠去,雲徵思索着昨日乾翼宮中的一幕:
司徒尚澤指着雲徵草擬的官員名冊,問:“這幾人爲何降職。”
雲徵答:“這幾人與二公主十分熟悉。”言下之意,這是二公主司徒琉曦之前培養起來的黨羽,如今儲君回朝,琉曦未必甘心。爲防萬一,理當削弱琉曦的勢力。
司徒尚澤看着名冊,擺擺手,“無妨,還是讓他們官復原職吧。”
還是讓他們官復原職吧……什麼意思?國君是信任二公主,還是不信任儲君呢?他要想想。
瑤湖是位於護翼中心的活水湖泊,湖邊綠柳成蔭、亭廊環繞,遊船畫舫別有一番風味。琉曄對護翼並不熟悉,也是聽了琉晌的建議才選了這裡。
兄妹四人僱一艘遊船加兩個船伕,一個掌舵,一個搖櫓。船艙中薰香縈繞,几案上酒壺、玉盞,幾碟小菜。一邊有書案放筆墨紙硯,一邊有琴案放了古箏。遊船盪漾在湖中,夏風輕撫,花香伴着湖水的清涼在空氣中瀰漫。
琉曦主動提出撫琴,以祝酒興。那溫婉的曲調從十指間蔓延開來,就連船伕搖櫓的動作都隨着柔緩了起來。
司徒琉晌斟滿酒,隨口問琉曄:“青翧怎麼沒來?”
琉曄笑道:“我們兄妹久別重逢,帶他一起反倒有些奇怪。”其實是青翧懶得與人相交,加上這幾天休息不夠,補覺去了。
“說的是。”琉晌將琉昀和琉曄的酒杯也斟滿,“今兒是咱們兄妹幾個團聚的日子,就我們四個,一醉方休!”
三人笑着舉杯飲下。
琉曦在一旁正唱着:怎奈何,船要行,水要流。此去經年,可有良辰美景依舊?
一曲唱罷,又換了琉昀作畫,三人邊飲酒邊評畫。司徒琉昀畫了一幅湖景,有綠柳迎風,紅亭映水。琉晌大呼無趣,連個人影也沒有。琉曄笑叱:“這本就是風景畫。”琉晌不甘心,問琉曦是何意見。琉曦笑笑,說:“風景畫意境寧遠,自然是好。但若有人物點綴,也可添些生氣。”
琉晌立刻得意道:“還是曦兒有見識。”
琉昀含笑不語,放下筆,將畫作展平。在他而言,這樣便好。
之後琉晌舞劍,琉曄撫琴,將氣氛帶到了頂點。四人直熱鬧到日落月升,盤淨壺空,才依依惜別。
臨行時,琉曄向琉昀討要畫作。琉昀看看那湖景圖,笑道:“這張畫的不好,皇妹若喜歡,皇兄改日畫幅好的給你送去。”
琉曄笑着從他手中搶過那畫紙,“我看這幅挺好,就要這幅。”
琉昀依舊是如沐春風地笑,看看已漸漸走遠的兩人,開口:“爲兄知道你這些年定然吃了不少苦,但曦兒她也不容易。如今這個局面,她能接受也定是隱忍了許多,如果有任性的地方,你體諒一下吧。”琉曦他打小看到大,雖然自幼恬靜,卻從未有如今這般謹小慎微過,必然是心有隱忍。
琉曄看看琉曦的背影,又轉回來,向琉昀點了點頭,“大哥放心,我畢竟是姐姐,這點事還是知道的。”
琉昀安心地笑笑,“改天來我府上,見見你嫂子。”
這時,前面的人已經等不及了,催促道:“快點兒,宮門要關了哦!”
琉曄高聲回道:“就來了。”然後向兄長行了個禮,“改日一定到府上打擾。”然後俏皮地眨眨眼睛,轉身去追前面的兩人。
琉昀被她那最後的一個眨眼驚地愣了一下,隨後忍不住笑起,這哪裡是一國儲君,根本就是個頑皮的丫頭。但又一想,不就是個頑皮的丫頭麼?自嘲道:司徒琉昀,你高居廟堂太久了……若是她那般的人兒,便能畫出來了吧?
路上,琉曦問琉曄:“方纔皇兄與你說了什麼?”
琉曄端看手上的畫卷,隨口回答:“叫我下次去他府上,給我引見嫂嫂。”
琉曦哦了一聲,低頭不語。
琉晌不解地看着妹妹,“皇兄的畫作比這好的多了去了,你何苦非要這幅?”其實他奇怪的是琉曄爲何如此高興,難道隨手畫幾筆就能討着妹妹歡心麼?
琉曄將那畫再次摺好,“這是大哥送我的第一份禮物,我自然高興。二哥若送我,我也一樣喜歡。”
琉晌天性開朗豁達,聽她說將高興、喜歡說的這般自然,全不像那些個名媛佳麗萬千矯情,頓覺秉性相投,心中也是歡喜。“能讓皇妹高興,爲兄自然願意。只是,我不善繪畫。”
琉曄噗嗤一笑,“誰說我只收畫了?哥哥送的,什麼都喜歡!”
琉晌一聽,樂開了,“那便簡單了,改日我準備好了,給你送去。”
這邊兄妹二人談笑風生,那邊琉曦心頭如同錐刺。爲何她這般討人喜歡?大皇兄急着引見嫂嫂給她,二皇兄也要送她禮物。她們分明生得一模一樣,爲何厚此薄彼?就因爲一個儲君的名號麼?
“曦兒,你想什麼呢?”
琉曄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琉曦擡頭,眼如溫玉,笑若春風,“想着將來若能多像今日這般兄妹相聚,該多好。”
琉曄笑着摟住妹妹的胳膊,“曦兒喜歡,我們便多聚就是。”
琉曦眼眉微挑,她何時開始改口稱自己曦兒了?這般會拉攏關係,還真不簡單。
回到宮中,三人各自返回自己的住處。
琉曄一回宮便去找青翧,將今日遊湖的情景說了,還拿出琉昀送她的畫給他看。
青翧懶洋洋地趴在桌上,用手捏起畫紙邊緣,掃一眼那幅湖景圖。“這人也太靜了。”
琉曄知他說的乃是作畫之人,笑道:“確實很靜,不過我喜歡。”
青翧鼻子微微發酸,“我看你對那些哥哥、妹妹都挺喜歡的。”這一整天到現在纔跟他說上話,只顧着兄妹團圓。
“咦?怎麼好像聞見醋味了?”琉曄裝作用力嗅的樣子,在屋中踱步。
青翧哪裡肯認輸,也不解釋,只一把將女人拉入懷中,毫不客氣地吻了下去。許久才分開,手指壓在那嫣紅的脣瓣上,壞笑道:“反正這裡的味道,他們嘗不到。”然後滿意地看着女人燒紅的面頰,笑着將她摟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