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不到邊的戰場上,左路明軍在反擊,右路狼兵給了敵軍側翼重重一擊,安靜不失時機的發動了突擊。
而在中路,消除了右側威脅的中路京衛開始了狂飆突進。
“咚咚咚!”
鼓聲恍若是神靈的喊聲,在催促着中路明軍前進。
“前進!”
明軍在歡呼。
“齊射!”
朱時泰在呼喊。
砰砰砰砰砰砰!
朱時泰扣動扳機,見到前方自己瞄準的敵軍連中兩彈,不禁大笑。
“前進!”
身後陣列越過他們,大步向前。
瞄準。
咚!
鼓聲響。
砰砰砰砰砰砰!
前方的敵軍成排倒下。
戰馬在嘶鳴,未死的敵軍倒在地上慘嚎。
“補刀!”
老卒田方厲喝。
老田怎地越過我指揮……朱時泰一怔,回頭就看到田芳剛把刺刀從地上的一個敵軍胸口拔出來。而這個敵軍手握短刀,看着的卻是自己……
這不是屍骸嗎?
一瞬間,朱時泰渾身冷汗,“老田,多謝了。”
田方厲聲道:“沙場不可絲毫疏忽,否則轉瞬便是身死!”
“有數!”朱時泰目光炯炯,“補刀!”
對前方的屍骸補一刺刀,隨後裝彈。
龐大的陣列滾滾向前。
楊勝裝彈完畢,此刻還未輪到他們,於是他得以看向整個戰場。
右路明軍越打越瘋狂,在安靜……臥槽!這人爲啥叫做安靜?
安靜衝殺在前,整個人看着就像是剛從血海中撈起來的。
太瘋狂了!
楊勝看向左側,左路敵軍要差些意思,被明軍打的節節後退。
但楊勝發現了些奧妙,左翼明軍的對手好像……士氣不對。
否則反擊也不會那麼順利。
“要勝了嗎?”楊勝喃喃道。
他需要凱旋!
那個家也需要凱旋。
祖母臥牀,母親孤零零照拂祖母。雖說有錦衣衛的撫卹,但對於一年四季湯藥不斷的這個家來說,撫卹依舊不夠。
哪怕是在儒家橫行的此時,軍功依舊最重。這一點沒有誰犯蠢……一旦軍功淪爲雞肋,誰特麼願意殺敵,誰特麼願意保家衛國?
“大汗,右路士氣不穩了。”
孟憲沒想到戰局變化會如此快,己方轉瞬就江河日下。
俺答看到了,他沉聲道:“告訴左路,再堅持堅持,明軍已然是強弩之末。至於右路,讓他們把明軍打回去!”
俺答盯着孟憲,“最大的威脅是中路明軍的火器,把右路明軍打回去,中路明軍的右側就露了出來。他們要麼退,要麼就等着被勇士們切割。去!告訴他們,此戰的最後時刻來了。”
軍令一下,俺答麾下爆發出了被孫重樓稱之爲最後的悍勇。
“看着就像是一羣狗。”孫重樓有些忍不住了,“少爺,何時出擊?”
和俺答汗身後只剩下兩千騎相比,蔣慶之要奢侈的多,他的身後有五千騎。
這是戰略力量。
“再等等。”
“等什麼?”嚴嵩也有些急不可耐,他彷彿看到自己凱旋迴到京師,回到西苑。百官恭謹行禮,再無往日的輕蔑。
他彷彿看到徐階低着頭,心中的小算盤盡數收了回去。
他彷彿看到嘉靖帝撫須對自己微微一笑,讚道:“元輔果然是朕的股肱!”
他彷彿看到老妻在依門等着自己……
多少年了!
自從他被外界斥之爲奸佞後,老妻就很少出門。
不是不敢,而是不想,不願。
她不肯聽到那些對自己丈夫的惡毒攻訐。
當大軍凱旋那一日,那些惡毒攻訐將會淪爲笑柄!
你們口中的奸佞在北方爲了大明殫思竭慮,乃至於爲了大明奮勇衝殺……
對!
嚴嵩突然覺得胸口涌起一股熱血。
他情不自禁的握緊刀柄。
“看,敵軍大營起火了。”孫重樓指着遠方說。
蔣慶之看到了。
敵軍大營方向煙火升騰。
“我等的就是這個。”蔣慶之發現老元輔面色潮紅,以爲他是興奮難耐,“元輔坐鎮中軍。”
“爲何?”嚴嵩說道:“杜賀!”
“元輔。”杜賀滿臉懵逼。
“你留守中軍。”
一旦全軍突擊,中軍就成了雞肋。
杜賀一臉不情不願。
“是馬鬆?”有人問。
徐渭微笑道:“若說此戰是一局棋,馬鬆便是伯爺早就準備好的妙手。焚燒敵軍輜重,在決戰最關鍵之時偷襲敵軍大營,讓敵軍士氣跌入谷底……此戰不勝,天理不容!”
“大汗,大營起火。”
喊聲中帶着絕望之意。
俺答沒有回頭。
他眸色平靜,“孟憲。”
“大汗!”孟憲把目光從大營上空的煙火收回來,神色同樣平靜。
“準備,跟着本汗突擊。”
“大汗!”孟憲深吸一口氣,“右路的勇士們要撐不住了。”
右路敵軍不是俺答的嫡系,也不是精銳。而此戰俺答對右路的要求也低,壓制住明軍左翼即可。
左翼明軍發動反擊後,一度曾把對手打退了百餘步。俺答令人前去斬殺統軍將領,臨陣換將,這才穩住了局勢。
可這支雜牌軍士氣大跌,只是在勉力支撐罷了。
“大營起火了。”
右路敵軍發現了大營方向的煙火。
大營起火,也就是老巢被人抄了。
大軍轉瞬就變成了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而且糧草呢?
沒了糧草,馬兒可以吃草,人吃什麼?
轉瞬,士氣就一路滑到了深淵。
“敗了。”前方有人高呼,止步不前。
“殺了他!”敵將怒吼,有人上前,揮刀斬殺了此人,旋即被對面明軍的箭矢射殺。
“突擊!”
左路明軍察覺到了對手士氣的跌落,精神大振。
此消彼長,左路明軍開始了突擊……
“大汗!”孟憲搖頭。“明軍士氣如虹,此刻全軍突擊也無濟於事。大汗,退吧!徐徐而歸,保住主力不失……”
趙全面色鐵青,戰局的變化讓他所有的夢想都化爲泡影。
他回頭低聲道:“讓咱們的人做好準備,一旦不妥……跑!”
“有數!”
吉能也在交代馬天祿,“一旦敗了,咱們馬上就跑,記住,遠離大汗。”
“擒賊先擒王!”馬天祿知曉這個道理,一旦潰敗,明軍必然會緊追大旗。
“看那個蠢貨。”吉能用下巴衝着自己的堂弟布廷點了幾下。
布廷正在咆哮,“父汗,勇士們需要鼓舞,上吧!”
僧格冷冷的道:“你看看那些貴族!”
布廷隨之看去,只見那些貴族都在和自己的心腹竊竊私語。
“大汗!”
所有人都看向了俺答。
是攻還是撤!
攻,當下的局勢是明軍在發動反擊,在節節推進。
而俺答只剩下了兩千騎。
除非俺答親自衝陣,就如同他年輕時那樣,用自己的武勇來鼓舞麾下。
看看俺答那微微凸起的小腹吧!
他親自衝陣,必然會淪爲明軍的重點打擊對象。就俺答的狀態……
這是去送人頭嗎?
俺答猶豫了。
他也知曉自己的情況,隨着他地位的不斷提升,麾下越來越多,也就無需他親自衝陣。既然無需衝殺,那操練來作甚?
一日不練自己知道,兩日不練身邊人知道,三日不練……特麼對手知道。
他的身體日漸沉重,身上的力量隨着體重的增加在漸漸消失。
而對手!
俺答看向對面的大旗。
大旗下。
蔣慶之在觀察。
左路士氣如虹!
右路,士氣如虹。
中路……士氣如虹!
最後時刻來臨!
他準備了許久的這一刻來臨!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大軍南下,一路擊破明軍阻截,兵臨京師。
那一戰,京畿一帶死傷慘重,百姓死傷無數,被擄走無數……
敵軍故意驅趕婦人們去城下嚎哭,藉此羞辱守軍。
守軍不敢出戰,只能眼睜睜看着敵軍裹挾着那些百姓和收穫揚長而去。
那一戰,徹底打斷了大明軍隊的脊樑骨。
大明從此再無進取心。
這是沉淪的開端!
隨後便是神州陸沉,腥羶遍地。
人人拖着一條豬尾巴麻木的活着。
曾經的天朝上國,令異族俯首稱臣的中原王朝,淪爲了世界笑柄,淪爲了世界諸國予取予求的肥羊。
西方諸國帶着堅船利炮轟開了國門,隨後敲詐勒索。
連倭國這個被中央王朝多次毒打的小國,也差點滅了曾經的老師。
我將親手終結這一切!
嗆啷!
長刀出鞘。
所有人都看向了中軍大旗下的那個年輕主帥。
“多年前,也是在這片土地上,也先率大軍南下。土木堡之戰,數十萬大軍崩潰,大明險些覆滅。上天護佑,讓大明國祚得以延續。”
可那等延續更像是苟延殘喘。
和前宋一般。
“土木堡之戰,是大明由盛轉衰,是大明國運急轉直下的發端!”
嚴嵩聽到這番話,不禁心中一震,覺得蔣慶之太過大膽。但仔細一想,他並未說錯。
土木堡之戰後,大明的國運便急轉直下。
“陛下在京師看着我等。”蔣慶之舉刀:“今日,我將帶着你等,把丟失的國運搶過來。諸將士!”
“在!”
轟然應諾聲中,蔣慶之刀指前方。“爲了土木堡!跟着我,殺敵!”
蔣慶之一拉繮繩,戰馬長嘶一聲,旋即衝了出去。
中軍大旗搖動。
“全軍突擊!”
“全軍突擊!”
“伯爺親自衝陣了!”
“萬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