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慶之一直覺得自己的命不好。前世時父母不睦,從他記事開始就沒個消停的時候。他時常羨慕鄰居家孩子的父母有笑有鬧的,爲何自家父母不一樣呢?我和別人不一樣。
我家和別人家不一樣。
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他按部就班,不好也不壞。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蔣慶之會成爲社會的一顆螺絲釘……去工廠打螺絲釘。
但他不甘心,於是跟著叔叔去了南美。
少年啊!
去闖蕩世界吧!
去改變自己的命運吧!
臨出發前,蔣慶之站在家鄉最高的山峰之上……是城區附近最高的山峰,這廝站在山巔,生出了些多年前聖人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慨。
——不發財,我就不回來了。
少年在山巔衝著籠罩在霧霾中的城區喊道。
他甚至覺得這是解脫。
他覺得自己的命運將會從此越來越好。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小超市到死不活,養活叔侄二人沒問題,但距離發財還有十萬八千里,遙不可及。
——沒事兒,千里之遙,始於足下!
蔣慶之給自己打氣。
沒多久,因爲政局變化,所在國局勢動盪不安。叔侄二人忐忑不已,每日琢磨新聞,樂觀的猜測最多是鬧騰一下罷了。
鬧騰開始了,越來越大。
最終演變成了騷亂,小超市毀於一旦,叔侄二人蹲在廢墟前欲哭無淚。
我的命,真特麼的……蔣慶之覺得自己的命不好。
機緣巧合進了反政府武裝後,蔣慶之覺得自己會死於某次交火中,所以他肆無忌憚的衝殺,肆無忌憚的拉攏人心……
說實話,到了國外才知曉,但凡在國內好好讀書,多讀點課外書的人,出國後就會發現,原來玩手段,玩權謀,華人真的是有這個種族天賦。
他如魚得水,很快上位。
老子的命運終於改變了。
蔣慶之樂呵呵的,不是爲了命運的改變,而是覺得自己好像贏了老天爺一局。
局勢不斷在變化,正當他準備在異國他鄉大展拳腳時,消息傳來:你娃上了那邊的必殺名單,回去不?
權衡利弊後怕,蔣慶之把牙齒差點咬崩,最終還是小命要緊。
回!
回國,躺平,老子不耍了行不行?
賊老天,你能奈我何?
蔣慶之用阿Q精神安慰著自己,我四處遊蕩,四處玩耍多爽……然後就特麼穿了。
本以爲穿過來會遭遇一段佳話,誰知曉穿過來是在發配路上。
這是地獄難度的開局。
老子的命啊!好像穿越了也沒好過。
蔣慶之慾哭無淚。
好不容易度過一劫,卻得知自己必須挽回大明國祚。
否則,抹殺!
我特麼!
蔣慶之覺得自己就是個倒黴蛋。
真的,從未遇到過真正的好事兒。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骨子裡的韌性,就是這麼被一點一滴的逼了出來。
挽救國祚是吧?
好!
老子幹!
蔣慶之咬牙開始了自己在大明的征途。
大明最大的問題根是什麼?
從土地兼併,到軍隊糜爛……蔣慶之在思索,直至新政開啓之前,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是儒家!
籠罩在中原大地上長達千年的儒家。
要想改變大明,必先掀開這頭殭屍。
而要想撬動這頭殭屍,就必須讓大明上下擡頭,睜眼去看世界。
用外部世界來衝擊儒家,衝擊那些陳腐的規矩,那些保守的思想。
開海禁,出海貿易,乃至於大軍乘船浮海而去……用火炮轟開敵人的海岸線,大軍登陸……
無數利益從海外來,儒家夢寐以求了千年的萬國來朝的局面纔會真正出現。
至於你要說漢唐時就是萬國來朝,儒家也是這麼認爲的。
蔣慶之能呸你一臉。
漢唐用的是什麼治國?
是儒術?
非也!
實用之術。
儒皮法骨。
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
儒家腆著老臉爭功,真特麼不要臉。
儒家真正統御中原是在前宋時期,而中原的衰微也正是從前宋開始。
從特麼見誰滅誰,變成了誰都能欺負一把的慫貨。
蔣慶之冥思苦想,想找到一個把儒家拉下馬來的法子。
最終的結論是:硬來是不成的,儒家早已融入了這個中原的骨髓之中,雙方是共生關係,硬來就是自我毀滅。
唯有迂迴。
打開國門,讓大明走向世界。讓大明人去看看外部世界的變化。
看看西方的發展,看看西方的思潮……
然後倒逼著儒家內部發生改變。
比如說唐順之,比如說呂嵩等人。
儒家的人傑多不勝數,但都被困在了千年來的規矩中。蔣慶之要做的便是,用出海來打破束縛他們的牢籠。
然後看著他們內部發生演變。
要麼自我更新,與時俱進。要麼,就自我毀滅,淪爲歷史的塵埃。
當得知打造戰船的圖紙沒了時,蔣慶之近乎於絕望。
他覺得老天爺又給自己出了一道難題,就像是前世時那樣。
你特麼就見不得我好嗎?
“這特麼!這特麼!”
蔣慶之哆嗦著,翻開圖冊。
那一幅幅圖紙,上面標註的角度,尺寸,乃至於材料,工藝……
蔣慶之哆嗦著,拿起另一本圖紙,打開……
還是戰船。
一支船隊必須有不同功能的船隻,比如說專職交戰的戰船,專職哨探的,專職運輸的,專職運載物資補給的……
蔣慶之再打開一本。
是貨船!
“臥槽!”
蔣慶之仰頭,“老天開眼了!”
蔣慶之不懂這個時代的戰船,但只需看看圖紙上的內容介紹就知曉,若是按照這個圖紙打造戰船,七海之主?
大明水師能把此刻所謂的七海之主打出屎來!
按在地上猛烈摩擦!
“老天開眼了!”
蔣慶之喜極,差點就哽咽了。
他覺得自己倒黴了多年,終於出頭了。
“酒呢?”
蔣慶之的狂喜之情找不到人分享,便吩咐道:“去尋酒水來。”
門外莫展一怔,心想這地兒哪有酒?
“你去問問。”
另一個護衛去了,最終在朱希忠那裡找到了美酒。
“慶之這是要作甚?”老紈絝問,“可是有難事?”
護衛嘆息,“先前伯爺和戶部、工部尚書議事,好像不順。”
“告訴他,慢慢來。咱年輕,熬得過那些老鬼。”朱希忠嘟囔,“年紀輕輕就借酒消愁。”
蔣慶之真不是借酒澆愁,他灌了一罈子酒水,顫聲問:“鼎爺,這是故意的是吧?這一切都是劇本是吧?鼎爺,你說個話!”
大鼎緩緩轉動著。
“沒有能遠海航行的船隻,拯救大明國祚就是空談。再度設計打造要多少年?可新政開始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權貴們正咬牙切齒尋機報復,天下讀書人正忐忑不安的等著那些官吏開始清查田畝……仇恨在不斷蘊集。
沒有能遠航的船隊打開一個口子,這些仇恨只能憋在大明內部,最終會炸燬一切,包括我,包括這個大明!”
蔣慶之拿起第二壇酒,打開封口,粗魯的用袖口抹去酒罈口子上殘留的封泥,猛的灌了一大口。
“大明和我都沒有時間去等待戰船重新設計,局勢如火,只爭朝夕。老子都準備躺平等死了,沒想到卻天降圖紙。這一切若說不是故意的,老子能改姓!”
蔣慶之喝了一口酒,眼珠子發紅。“是誰在操縱這一切?他把我當做是能遙控的NPC,看著我在大明掙扎,看著我在艱難中步履蹣跚,看著我身陷險境,是誰?”
大鼎的銅綠深處紫光流動,恍若紫色的清泉。
“我就說哪有那麼巧,一尊大鼎……哪怕是傳國玉璽也沒這個本事吧!鼎爺,你背後是誰?不,是誰在驅使你做了這一切。”
“大明國祚何等沉重,一尊大鼎……一尊遠古時期人類打造的大鼎竟然能決定大明的國祚,竟然能穿越時空,不斷帶來現代的東西。這不是你能做的,鼎爺。”
蔣慶之看著大鼎,突然笑道:“你定然是在嘲笑我吧!撒比,你就算是看出來了又能如何?有本事你就躺平一個給我看看。是吧?”
大鼎突然轉動加速。
臥槽!
蔣慶之下意識的想慫,但隨即就冷笑,“有種便弄死我!”
他沒等來意料之中的威壓,大鼎的速度減緩。
一種柔和的氣息從紫光那裡緩緩涌出。
蔣慶之的心神不受控的進入了一種平靜的狀態。
無思無念,彷彿是回到了孃胎中那樣。
不知過了多久,蔣慶之清醒,覺得臉上冰涼。
他伸手摸了一把臉,竟然是淚水。
大鼎依舊在緩緩轉動著。
蔣慶之搖頭,“不喝了。”
他把酒罈子擱一邊,點燃了藥煙,突然笑了,“沒個樹洞發泄這些負面情緒,我遲早會發瘋。多謝了,鼎爺。”
蔣慶之拿起一本圖紙,起身,“我會繼續!不過,不是爲了什麼國祚!”
他走向值房大門。
“是爲了我的妻兒,爲了老朱,爲了石頭,爲了道爺,爲了新安巷的街坊們……”
“少年,幹翻那些傻卵!”
蔣慶之舉起拳頭,用力揮舞。
在這一瞬,大鼎深處的紫光好像更濃郁了些,且多了些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