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墓裡的時節大概還至初夏,篝火冉冉升起,偶爾“啪”地一聲漸起點點火星。與外界一樣,夏夜裡有蟲鳴也有蛙叫,不過這些嘈雜的聲音都不算大,令人升不起燥意。
修煉者六識通明,身體強度遠勝於普通人,自是不怕夜風的,而那簇篝火應該是用於驅散黑暗,畢竟,大多數人都是喜歡光明的。
幾人臨時搭建了個營地,他們可以風餐露宿,但昏迷的白鶯卻不可以,甚至必須保證她體內的水分以及體力消耗所需,消耗星元來補充體力,對現在的她來說也有些奢侈了,當然,這個尷尬的工作自然是交給杜藍欣來做的,好在有個女子在場,否則楚歌怕是要頂着被整個妖族追殺的風險去喂她食物了。
杜藍欣,端着小半碗水還有些挑得精細的魚刺從你帳篷裡走了出來,楚歌走向前去,情緒有些低落地說道:“怎麼樣了?”
前者微微搖了搖頭,將額前輩汗水打溼的青絲挽在了耳後,嘆道:“白鶯姑娘的生命力還在流逝,就像一個裝滿了水的大缸裂開了條縫隙般,水流得很慢,可若想不到辦法修補,總會有流盡的一天。”
楚歌沒有說話,杜藍欣嘴脣輕咬着,問道:“你的這位弟子,真是妖族公主嗎?”
楚歌微愣點了點頭,後者雖說有心理準備,但得到當事人確認過後,心理依舊忍不住掀起了陣波瀾,片刻後,她才認真道:“我和茂茂會盡力……抱歉,我們能做到的也只有不讓流逝速度加快而已。”
看着杜姑娘滿臉歉意,楚歌反倒不知該說什麼好,這件事他也知道棘手。若要怪人也只有怪自己來得太晚。他苦笑了一聲,重新坐到了火堆旁,沒有開口說話。
月明星稀。幾人坐在火堆旁,雙眼毫無焦距地盯着中間那簇篝火。好似各有各的心事,沒有人選擇開口打破這種氣氛。白髮離得遠一些,他雙臂枕在腦後,坐在地上背靠着樹幹,雙眼微閉着也不知是睡着了還是在思考什麼事情。
過了許久,當蛙鳴聲漸歇,那簇篝火也只泛着點點星火之後,白髮睜開了雙眼走了過來。幾人雖閉着眼睛。但卻沒有真正睡着的,睡覺這種事情對於大多數修煉者來說都是多餘的。
“你能找到傳承?”
白髮盯着楚歌,饒是誰被這一雙死寂的眼睛盯着大概都會覺得不寒而慄,於是杜茂茂小心翼翼地朝旁邊挪了開,似是不太喜歡對方身上的那種陰寒氣息。這個問題有些突然,幾人聽了大概都有些摸不着頭腦,張衡瞥了二人一眼,劍眉微皺,沒有插嘴。
楚歌知道白髮問的是什麼,只是有些好奇。難道這個人也知道天宇前輩的傳承一事?這件事情是不能暴露的,但他現在確實需要這個強大的助力在身邊,也沒有將事直接挑明。只是點了點頭,說道:“是的,它在引導着我,如果有機會,也唯有他可以救下白鶯丫頭。”
白髮向來很少管別人的死活,至於大陸局勢之類的複雜事件,他更是懶得理,那黃毛丫頭是死是活又有什麼區別?他看了眼楚歌背上的封魔尺,眼神有些莫名。只要知道這件事那便足夠了,大師兄與三師妹是天宇一族的。他們既然將這事託付給了這個小師弟,自己便助他完成就是。君夜或許對楚歌生不出多少感情來。但對師兄師妹的感情卻是無法撼動的,他微微點了點頭,平靜道:“心魔也是爲了那個傳承而來,雖然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知道這件事情,更不知道那傳承對異魔有什麼作用,但你要去,恐怕不會那麼簡單。”
這大概是幾天來,白髮說的最長的一句話,張衡微微張大了嘴巴,看起來有些吃驚,但前者卻是懶得理他。楚歌眉頭緊擰着,低頭沉思,許久都沒有開口,白髮轉身離去卻與打水過來的杜藍欣撞了個滿懷。
“抱歉……抱歉……”
杜藍欣拿着手帕替他擦拭着胸膛上的水痕,神色有些慌張,這個人很厲害,他身上有時候散發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慄,杜茂茂見着老姐出了岔子,手掌按在腰間的短劍上,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似這等殺人不眨眼的怪物,取人性命往往是不需要什麼理由的。他也知道此人並不是楚歌的朋友,兩人走在一起,說不定是達成了某種協定或是相互利用的關係,而這種東西又是非常脆弱的,他要是動手,那可怎麼辦啊?
杜茂茂想得很多,可有趣的是,他的身體竟然比他的思想還先動了起來,只要有人想對老姐不利,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好笑的是他按在短劍上的那隻手有些顫抖罷了。
張衡見着此幕表情都微微一變,他不知道白髮爲什麼會與楚歌走在一起,這種怪人天不怕地不怕,本身實力又強得沒話說,應該不是爲了聯手對抗異魔的可笑理由纔出手幫忙。而這種人情緒大概都是不穩定的,有時候泰山崩於前可以面不改色,有時候也可因一些蚊蠅小事而大殺四方,瘋子往往是最不講道理的。直到他心裡升起這些想法的時候,這位來自異魔域的紈絝公子哥才認清了一個事實,自己竟然害怕白髮。
他強裝鎮定,絕不可將這種情緒表現出來。
杜藍欣的表情卻很自然,她並不討厭此人身上那些氣息,更不覺得他有多麼可怕,而且,似這一幕好像在好幾年前,自己也與一個少年執行任務的時候出過這等糗,當時他只是笑了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白髮抓住了她的手,氣氛陡然凝固,楚歌表情微滯,心裡生出了戒備。他與白髮素不相識,也不明白對方爲何會出手相助,他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知道天下沒有那麼多助人爲樂的好人,這白髮肯定是有目的,若他此時因小事動手,自己也絕不能袖手旁觀的
杜茂茂面色發白,按住短劍的手就顫抖得更厲害了,杜藍欣沒有害怕,她直視着那對異瞳,想從對方眼中找到些什麼,這等膽氣,倒是都令得張衡汗顏了。
白髮最後還是放開了她的手,嘴角似乎揚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那是極淡的,就如畫家落在秋湖中不經意的兩筆,若不仔細看是很難發現的。
等等……他在笑,那個白髮居然也會笑?
“你還是和以前一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