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鋼鐵緩緩舉起奶瓶,周圍幾人的目光也隨着張鋼鐵的手擡了起來,一個個充滿期待,彷彿在說“快喝快喝,喝到吐爲止”,張鋼鐵把奶瓶向左移,他們也跟着向左看,張鋼鐵向右移,他們也跟着向右看,張鋼鐵見他們這麼專注,忽然想到了懷裡的笑笑,他左手拿着奶瓶,右手抱着笑笑,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他左手的奶瓶,卻沒人注意他的右手。
“笑笑,你先救救爲父。”
張鋼鐵用右手輕輕捏了捏笑笑的小手指頭,捏的時候雖然心疼,但別無它法,好過把他肚子撐破,笑笑立時疼得大哭,張鋼鐵藉機把頭一低。
“笑笑,你怎麼哭啦?”
廢話,當然是被你捏的。
張鋼鐵低頭親了親笑笑。
“是不是餓了?”
廢話,不餓能讓你見到她?
張鋼鐵把奶瓶送了過去,笑笑一含到奶嘴立刻忘了疼,嗚嗚咽咽吸了起來,周圍幾人同感失望,該出的出,該等的等,柴哥扭頭走出一步,忽然停了下來。
“門不用鎖了,喝了那麼多奶,別尿到屋裡。”
柴哥吩咐了一句就出去了,笑笑喝飽也被搶走抱了出去,臨走時果然沒有鎖門。
張鋼鐵輕輕將門拉開一條小縫,發現外面還有一層簾子,難怪一點光都沒有,他又輕輕撥開簾子的一角向外看,看到了桌椅板凳,原來這是個套間,外間並沒有人。
“他不鎖門是什麼意思呢?我該不該瘋跑出去?”
張鋼鐵暗自嘀咕,換作正常人,明知外面全是他們的人,一定不會輕舉妄動,就算要逃也必定會找合適的時機,絕不會他們前腳出去後腳就跟出來,只有瘋子纔會,但是這個道理換到人販子身上同樣行得通,如果他們不相信張鋼鐵是瘋子,那這就是在試探,此時只有出去才裝得像,而且越瘋得厲害越像裝的。
那柴哥一副老奸巨猾的樣子,不讓鎖門自然有深意,在那麼危急的關頭能夠跳車出來,可能是一個瘋子嗎?難道是跳車時把腦子摔壞了?親人遭難急瘋了?這也太扯了,就算這些變故有可能使人瘋掉,誰又會替你解說出來呢?所以這百分之一百是試探。
張鋼鐵算是確定了柴哥的意圖,接下來就是艱難抉擇的時刻了,到底出還是不出?出,碰到他們該怎麼應對?瘋到什麼程度?不出,坐等下次餵奶嗎?那又能如何?
張鋼鐵思考再三,最終決定出去,喝完酒的他一覺醒來本身就憋着尿,又連喝五瓶半奶粉,膀胱都快憋炸了,總不能照姓柴的說法尿屋裡吧?那樣裝瘋的痕跡太明顯了。
想到這裡,張鋼鐵索性鑽了出去,外屋沒人,他直接捂着下身走出了屋外,太陽剛升起來,此時的朝霞格外豔麗,原來是在農村的一處院子裡,院門兩側站着兩名手下,柴哥正坐在院子裡喝茶,似乎知道張鋼鐵會出來一樣,似笑非笑看着張鋼鐵,他旁邊坐着一個戴頭巾的老大媽,也一樣看着張鋼鐵,看到這個老大媽,張鋼鐵的心裡咯噔一下,這正是拿着沒有日期的醬油瓶騙張鋼鐵的老大媽,她是人販子裡唯一接觸過張鋼鐵的,當天張鋼鐵還拿着醬油瓶看了半天,像瘋子嗎?明顯不像。
“糟糕,怎麼把她給忘了?”
張鋼鐵心下稍慌,多虧他跟譚乾打過交道,而且五年來又成熟不少,他只掃了一眼就自顧自走到牆邊,對着牆解開了褲子,在農村除了屋裡處處可以解手,張鋼鐵也是在農村長大的,自然知道,何況他扮演的是個瘋子,不對着人尿就不錯了,門口的人想過來制止,被柴哥揮手攔下。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張鋼鐵掏出那話兒,卻尿不出來。
“媽、郝帥、靜靜、吳警官、劉大爺,你們誰來幫幫我。”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成年人有依靠嗎?恐怕沒有,成年人的天都是自己扛起來的。
“尿不出來就別硬擠了。”
柴哥說話了。
張鋼鐵的思緒被打斷,尿跟着也出來了,在四人的注視下,嘩啦啦在地上衝出一個洞來,要是這個洞足夠大,能順着洞逃走就好了。
這泡尿憋的時間雖長,排得卻格外快,張鋼鐵還沒有想到辦法就排完了,只能硬着頭皮裝下去了,張鋼鐵回想劉老六說的每一句話,琢磨他是如何切換正常與不正常,什麼時候穩如泰山,什麼時候邏輯混亂,這想必也是大夫說劉老六的病情嚴重的原因,別的患者病情穩定,唱戲的一直唱戲,亮腚的一直亮腚,管理起來容易,只有他病情不穩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偷偷溜出去,不經意地管管閒事闖闖禍。
“有紙嗎?尿手上了。”
張鋼鐵扭頭問了一句,可惜沒人理他。
“算了。”
他在褲子上擦了擦,邊提褲子邊走回來。
“你認識我嗎?”
那老大媽說話了。
張鋼鐵只好向她走過去,感覺每一步邁得都格外沉重。
“是你啊。”
張鋼鐵打個馬虎眼。
“你什麼時候來的?”
張鋼鐵在那老大媽身邊一蹲,先跟你正常聊兩句。
柴哥見張鋼鐵承認認識她,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我跟你一起來的呀。”
老大媽也有些奇怪。
“咱倆有二十多年沒見了吧?沒想到你老人家越活越年輕啊。”
依樣畫葫蘆,張鋼鐵感覺此刻的自己無論是神態還是語氣都和當天的劉老六一模一樣,那老大媽奇怪地看了看柴哥。
“你別裝了,你以爲我們只見過你一次嗎?錯了,我們跟了你足足半個月,你開的什麼車,公司在哪,家住幾單元我們都知道,裝什麼瘋賣什麼傻?”
果然是陰謀,張鋼鐵報警的時候就說過,從那個針孔開始,一直到劉老六出現,所有的事情都有着絲絲縷縷的聯繫,張鋼鐵只是搞不懂爲什麼偏偏讓自己撞上,他們跟蹤自己半個月就是爲了搶笑笑?世上小孩那麼多,爲什麼偏偏是笑笑?他爹一沒錢二沒勢,花費那麼大的代價圖什麼呢?
如此看來再裝下去沒有意義了,張鋼鐵眼睛閃爍着,頓時沒了主意。
“老實交代吧,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柴哥笑看着張鋼鐵,他早就看穿了張鋼鐵的把戲,六瓶奶是故意灌的。
張鋼鐵這才知道自作聰明的自己有多麼可笑,頹然坐倒在地,一個字都不想說了。
“怎麼,又開始裝啞巴了?”
柴哥用桌上的水果刀削起了蘋果。
“看來你是沒把我放在眼裡啊,等我吃完這顆蘋果再來治你。”
他的蘋果剛咬了一口,院外忽然傳來幾聲脆響,柴哥站起身來。
“什麼聲音?”
門口的一人連忙開門,剛開到一半就被外面大力撞開,接着又是兩聲脆響,門口的兩個人當場倒地不動了。
柴哥手中的蘋果失手落地,慌忙把手伸向褲腰帶,卻被一槍打中小臂,再無力氣擡起。
張鋼鐵的眼睛都看傻了,他哪見過這陣勢?瑟縮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這時外面大搖大擺走進來一個人,身後跟着兩名手下,那人走到柴哥身邊,從他褲腰帶上掏出槍來塞到自己身上,然後拉過柴哥的手,舉起水果刀就將柴哥的手釘在了桌面木板上。
“還想掏槍?我讓你掏。”
柴哥的慘叫比殺豬都難聽,剛剛還在耀武揚威說要治張鋼鐵,轉眼就被治得如此悽慘,手臂中了槍,手心穿了孔,這條胳膊多半是廢了。
“三…三哥,你饒我一命。”
柴哥的聲音在發抖。
“饒你一命?你的命值幾個子?”
“新江這一票值老鼻子錢了,我把她讓給你。”
聽他說到這裡,張鋼鐵不禁愣了愣,新江這一票難道指的是笑笑?她怎麼會值老鼻子錢?
那三哥笑了笑,忽然一把抓住柴哥的頭髮,將他的臉擡高。
“這原本就是坤哥的嘴邊肉,是你硬搶的,你知道嗎?”
他對着柴哥大聲咆哮,兩眼瞪得像燈泡一般大小,口水噴了柴哥一臉,柴哥一點脾氣都沒有。
那三哥撒開手,繞院子走了一圈。
“就憑你手底下這幾顆爛蒜,也敢跟坤哥搶買賣?”
他一踢那老大媽,老大媽翻倒在地不敢吱聲,他又走到了張鋼鐵身邊。
“這又是個什麼東西?”
他一指蓬頭散發縮作一團的張鋼鐵。
柴哥看了看張鋼鐵。
“三哥,你饒了我,我全告訴你,新江這一票綁的就是他女兒,他雖然又瘋又傻,但是那嬰兒邪了門,只喝他喂的奶粉,我剛開始不知道,回來以後那嬰兒不喝奶,前兩天我都是用迷*藥,到第三天才知道,所以才把他帶了回來。”
“是嗎?”
那三哥一扯張鋼鐵的頭髮,把張鋼鐵的臉露了出來。
張鋼鐵的心裡又是害怕又是納悶,柴哥明知道我是裝瘋爲什麼還要這麼說呢?是了,他是不是覺得自己死定了,他得不到的東西也不想讓別人得到,所以讓我繼續裝瘋,然後伺機救笑笑,他知道我一定會裝下去的,這是我女兒,爲了她我什麼都願意做。
“*你媽。”
張鋼鐵鼓起了天大的勇氣,一顆心都要蹦到嗓子眼了,會有人替自己解說吧?
“你敢罵老子?”
那三哥擡手就是一個耳光。
“這瘋子也不全瘋,誰打他他就罵誰,但是隻要一看到女兒立刻就老實了。”
果然有人替他解說,殊不知替他解說的人汗水都流成河了。
“三哥,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了,你就放過我吧。”
那柴哥一臉哀求,卻連瞟張鋼鐵幾眼,那三哥緩緩鬆了手,似乎信了他的話,回到柴哥面前,一把將水果刀拔了出來,柴哥的手終於脫離了桌面,他輕輕地捂着,不敢言語。
那三哥忽然又走回到了張鋼鐵面前,把刀遞給張鋼鐵。
“又瘋又傻是吧?你去捅他一刀。”
張鋼鐵擡起頭看了看他,把臉一扭不搭理他,那三哥一把抓住張鋼鐵的衣領,硬把他拉到了柴哥面前,把水果刀塞到了張鋼鐵手裡。
“我數到三,要麼你捅他,要麼我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