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老張頭一直等着。
見兩人忙完手續，才又湊過來。
“我想問問……”他賊兮兮地壓低嗓門問，“是特異局出什麼事兒了嗎？”
要不然他真的想不出有什麼理由會讓兩位高人放棄這份光明事業，來幹這沒日沒夜的體力活兒。
柳笙心念一動，又是高深莫測地壓低了聲音：“特異局的事，少打聽。”
這一句話，反倒給了老張頭無限遐想的空間，狡黠地眨眼一笑，呲起金屬打造的後槽牙：“是是是，我明白了。”
柳笙亦是含蓄一笑：“另外，還請您幫我們保密。”
“行行行，我理解。”
【終於理解那些“大人物”、“幕後主使”爲什麼那麼喜歡讓人猜來猜去了……不用解釋的感覺真好！】
“要不，我帶你們去倉庫瞧瞧？也不耽擱這麼一陣兒。”老張頭又討好道。
柳笙和喬語也沒有反對。
有個引路人也好，免得這裡頭有什麼坑。
果不其然，這裡頭還是有不少講究，老張頭對着倉庫裡的那個閃爍不定的顯示屏指指點點——
告訴她們這個限時任務不能接，目的地要翻山越嶺每次都會超時；那個也不能接，附近詭氣遠超平均水準，十有八九會撞上詭異；還有各種難搞的接貨人、疑似詭異聚集的村莊、攔路搶劫的組織所在等等。
這些都是跑了十幾年快遞的老油子才清楚的門道。
不過這麼一聽，柳笙才明白過來：
“難怪這些任務的配送費那麼高。”
“可不是嘛！這些都沒什麼人願意送的，一直沒人接，配送費自然而然就漲上去了。說實話，就算加再多的錢也沒用，哪有這樣的冤大頭——”
話還沒說完，老張頭就眼睜睜看着柳笙和喬語蹭蹭蹭地把這些任務都給接了下來。
“……會願意去送。”他好不容易把剩下幾個字吐了出來，隨後就是驚叫，“你們這是瘋了嗎？沒有車你們怎麼裝貨？怎麼運送？而且時間那麼緊……”
柳笙和喬語相視一笑，一臉無所謂。
見勸不動，老張頭只能唉聲嘆氣，又看着越來越多的貨物隨着傳送帶傳出，倒是真心實意爲兩位姑娘捏了把汗。
乾脆眼不見爲淨，直接往門外走去，卻見外頭聚集了不少快遞員，全在探頭探腦地往裡面張望。
“看啥呢？”
“老張，這裡面兩個女的你認識？”
“咳，注意點兒說話。”老張頭有些緊張，生怕被聽見，見衆人紛紛投來關注的眼光，又故作淡定挺直了腰板，“沒錯兒，我是認識。”
立刻，一陣驚歎。
“可以啊，老張頭，這會兒發財了，還帶來兩個那麼齊整的姑娘！”
“快說說，她們是誰啊？”
老張頭輕咳一聲，模仿柳笙故作高深的範兒：“人家的事情少打聽。”
“唉喲，這不是我們行業居然有女孩子，覺得新奇嘛……”
“尤其是我們這兒那麼多人打光棍……”
有人還用胳膊肘戳了戳老張頭。
這明顯意思就要往別的方向偏去，老張頭心頭直冒冷汗，生怕惹怒裡面兩位能打得釘子戶找不着北的主，連忙“噓”了一聲。
衆人頓時嬉笑一團。
“咋了，你怕我們說的這些會被她們聽到嗎？說不定她們巴不得呢！”
“是啊，這都是讚美！”
正鬧哄哄時，忽然有人驚叫道：
“等等，那些任務都被接走了？”
“什麼任務？”
“就是那些難纏的任務啊！”有人舉起手上平板，一臉驚愕地說道。
這玩意兒不便宜，但作爲高收入人羣的快遞員，買上一個也方便。只要裝上一個【瞬風速運】的APP就可以連接公司的任務系統，可以看到每個網點的任務清單，也就不用實地來到倉庫才知道。平時還能刷刷視頻玩玩小遊戲，總比讓眼睛憋屈在手機那小小一方屏幕上強。
有平板的立刻低頭刷起任務系統，沒有平板的則湊過去看。
幾秒後，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到底是誰那麼瘋？”
“確實是詭氣入腦，瘋了吧？”
“什麼叫做要錢不要命……”
正七嘴八舌地嘀咕着，忽然倉庫門口一暗——兩座小山般的輪廓緩緩移了出來。
所有的聲音都停止了。
眼睜睜看着兩座貨物堆成的小山走過衆人身旁，又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等等……我們沒看錯吧？”
“是那兩個女孩？”
“她們怎麼能背上這麼多東西？”
“這不是很明顯嗎！她們是異能者啊！”
“可……我也是肉體強化啊，也背不了這麼多。”
“說不定用了什麼強化外骨骼？”
“得了吧，力量強化外骨骼那麼貴，也就分公司的那些快遞員才用得起吧？我們送上五十年快遞都買不起……”有懂行的人馬上說道，“而且我天天在網上看，可以確信她們並沒有裝備那種東西。”
短暫沉默後，有人低聲喃喃：“那……真的是天賦異稟？”
一瞬間，所有目光齊刷刷投向老張頭。
老張頭向來隱形，現在突然飽受關注，突然膨脹起來，摸着下巴的又短又稀疏的白色鬍鬚，擺出一副深不可測的姿態：
“這高人的事，你們就別問了。”
這次大家是真的信了。
也有人插科打諢問回方纔那位懂行的：“話說回來，你天天看那什麼外骨骼幹嘛？”
“這，我買不起還不能眼饞做做夢嗎！”
……
柳笙和喬語已經走出老遠。
身上堆積如山的包裹着實駭人，和她們的身軀大小形成了鮮明對比，還吸引了不少路人投來注目禮，讓人膽戰心驚彷彿隨時都要塌下來。
但實際上這些貨物都是由極爲纖細的金色“繩索”捆綁，綁得整整齊齊結結實實的，而且經過“世界”精密的優化計算堆疊，能夠以最小的力量背動。
而且對於她們倆來說，這些重量不過是小菜一碟，只是她們不想太過於引人注目罷了。
等離開這個到處都是眼睛的地方，就可以用別的法子了。
苦是苦了點，但爲了KPI……
剛開始，柳笙是沒想過要那麼拼。
主要是當時對着任務顯示屏，和“世界”的一番對話改變了她的想法。
【怎麼樣，那電腦裡有沒有我們要的東西？】
【我看到有一個資料庫的路徑，但當我要進入的時候，顯示需要分公司員工的權限。】
【可以破解嗎？】
【能。可破解後提示IP地址不對。】
【IP地址？】
【是。必須在1444號殖民星分公司總部的內網訪問。】
【嘶……】
【所以得去總部。那裡纔有資料庫的網絡覆蓋。】
柳笙心中暗道：【那得看看如何前往分公司總部了……】
【但你去不了。】
【爲什麼？】柳笙很少聽到“世界”如此斬釘截鐵。
【因爲分公司總部已經不在這個星球上了。】
【什麼！你怎麼知道的？】
柳笙不記得老張頭有這麼說過。
【因爲我已經將天網接入星網，從而追溯“瞬風速運”任務系統的服務器，發現它實際上存在0.13秒左右的延遲，還有多普勒頻移。】
【所以……來自於天外。】柳笙沉思道。
【沒錯。】
【那你能……順着星網的鏈路，直接反攻進他們的主服務器嗎？】
【不能。】“世界”表示。
【他們用了量子加密防火牆，一旦嘗試讀取數據，通信狀態立即坍縮，系統會立刻感知到異常入侵，觸發自毀或隔離機制。】【這麼厲害？】
【沒錯，只有進入本地內網，我纔可以開展入侵。】
【那我可不可以直接上天去找總部？】
【一，範圍很大，處於遙遠深空，七天時間未必能夠找得到；二，上空存在隔離網，類似於防止詭氣泄露的裝置，不建議強行破開，否則會觸發核彈打擊；三，超前技術，需避免引起“OOC”怪的注意。】
“世界”再次強調：【建議按照規則內路徑完成。】
【那豈不是很無聊……】
【等你已經離開試驗田，可以跟高維等維度對話的時候再思考這個問題。】
【行吧，請告訴我規則內路徑是什麼？】
【根據前臺本地文檔《瞬風速運員工手冊》可知，完成10000點KPI，晉升爲“精英快遞員”，即可提交申請，前往總部接受考覈。】
【KPI怎麼算？】
【送貨量、平均送達速度、收件人評價這三點會按照公式形成一個分數。另外如果有限時任務、高難度任務等，會有一定的加成；如果立功還能再疊加。】
【怎麼算是立功？】
【新技術、新路線、解決障礙物等等……總之能夠提升整體配送速度的都算是。】
【我們這堆有多少？】
【一共203個單子，帶入你的能力值，按照公式計算，完成後可以獲得80.15點KPI。】
【……】
【是不是距離有些遙遠？】
【是。】
話題以“世界”冷淡的肯定告終。
……
翌日中午。
老張頭從銀行出來，捂着鼓鼓囊囊的錢包，臉上是藏不住的滿足感。
當然不是因爲這些錢，畢竟這都是要給那兩個女孩兒的。
而他的那部分，已經直接匯給了韓醫生——雲山城最好的外科專家，說好了只要錢到位馬上就可以給老婆子安排手術。
當然安排不代表馬上可以立刻動刀。
韓醫生那兒不知道有多少臺手術等着，說起來可能還要等上半年。
不過好在，這次賺得多，應該還能從萬佛寺買幾瓶藥，撐上一陣子。
歸根結底，還是得繼續賺錢才行啊……
想到懷裡這沓錢，他的心頭又火熱了。
如果那兩個姑娘趕不及回來……
或者，根本回不來……
那這些錢……
他正沉浸在喜滋滋的幻想中，腳已經踏入單位飯堂，打算享用這一頓免費的中飯——還能多盛點回去給老婆子。
然後馬上出發去賺錢！
老張頭拿出自己那口巨大的鐵飯盒，厚着臉皮要求飯堂大叔滿上，換來一記白眼以及不情不願的小半勺糊糊。
雖然還沒裝滿，但不能要求太多了。
剛走出飯堂，擡頭一看，整個人猛地頓住了。
他看到了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還以爲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眨了眨眼，又揉了揉。
可還是沒錯。
一個笑盈盈，一個像座山。
就站在面前，目光都緊緊盯着自己，像是爲他而來。
“兩位……您、你們咋在這兒？”他結結巴巴地開口，“不是……不是去送貨了嗎？”
“送完了，所以就回來了。”柳笙淡然開口道。
“送、送完了？”
老張頭的聲音都高了八度。
他可是清清楚楚記得，那一大堆貨物就像小山似的，全是難件、急件，換成他自己，起碼得送上一星期，還得拼了老命趕。
雖然這是嘈雜的飯堂外頭，人來人往，但老張頭那一嗓子實在太大聲，一下子吸引來不少目光，自然也看到了在門外站着的那兩位引人注目的女孩。
“你說你們送完了？”旁邊一位年輕的快遞員十分熱絡地主動過來，好奇地打探道。
“嗯。”柳笙只是微微頜首。
另一位染着焦黃頭髮的快遞員笑嘻嘻地勾住同伴肩膀：“呵，是不是，我們看任務清單就知道了，少胡吹大氣了！”
“是啊，別是送不完退單了，這樣可是會扣KPI的。”
“等、等等……”
人羣中有人舉起平板，盯着屏幕愣了好幾秒，忽然喊道：“她們真的完成了！”
他的聲音像丟進水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漣漪。
許多人都拿出自己的平板，在飯堂也有一塊顯示屏不斷滾動播報任務更新情況，均會顯示任務完成情況。
一確認都得到了同一個答案。
“真的全都送完了！”
“她們真的幹完了所有任務！”
“開什麼玩笑，這怎麼可能？！”
“除非……她們已經超越一般的異能者……”
這時候，已經自詡爲柳笙、喬語的代言人的老張頭清了清嗓子，主動說道：“咳，有什麼不可能的呢？人家可是高階異能者！”
說着他還眼角掃過衆人，表情寫滿了“你們這都不知道”的嫌棄。
然後他又小心地轉頭看向柳笙和喬語，試探着問道：“這事兒，我能說吧？”
柳笙盯着他看了片刻，淡淡道：“你不是已經說了嗎？”
“哈哈，我只是覺得他們有眼不識泰山，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才忍不住……”
老張頭訕訕一笑，揉了揉鼻子。
“無妨。”柳笙道。
本也懶得解釋，既然有人替她說了，也省了口舌。
“貨物都出了嗎？”柳笙又問。
“嗯，是的！”老張頭連忙點頭，又左右看看這人來人往的飯堂門口，一臉謹慎地捂着衣袋，“要不咱找個隱蔽之處？”
“不怕。”柳笙攤開手。
“是是是，您說得沒錯，我也是傻了，您是高階異能者，怎麼會怕別人盯上呢？”
老張頭笑得一臉諂媚，連忙從衣袋裡掏出厚厚一疊信封，雙手奉上。
“謝謝哈。”
柳笙收下錢，和喬語轉身便走。
“您不去吃飯嗎？”
老張頭關切地問了一句。
“不用了，有事在身，我們就是專門來找你的。”
“咦，您怎麼知道我……”
但是兩人走得很快，根本沒有回答，看方向卻又不是去往倉庫。
看來應該是不送快遞了。
估計送一次就怕了吧？
老張頭看着她們離開的背影，心裡是五味雜陳。
果然啊，有本事的年輕人幹這行只是玩票，哪像他，沒得選，只有這條靠賣力氣活下去的路。
不過……
他忽然眼睛一亮。
她們不吃飯的話……
這兩份飯，是不是沒人要了？
想到這，他喜滋滋地一轉身，又蹭回飯堂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