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玩意兒爆發，整棟樓，不，整座城市，甚至附近的區域都會化作廢墟。
可這樣的毀滅之力，竟被這女子漫不經心地託在掌心，像是隨手把玩的物事。
“沒錯。”她微微揚起脣角，笑意裡是鮮明的優越感，“看得出來，你們確實有點本事。不過……恐怕也贏不了我手裡這個吧？”
柳笙皺了皺眉。
她當然能打得過。
但是最危險的，是她體內封存着【一隻金烏】——被壓縮到近乎奇點的聚變核心，僅能依靠極其精巧的能量轉化法陣維持着微妙平衡。
一旦外界核爆觸發特定的高能粒子流，哪怕只是一個頻率的共振，都可能破壞這種平衡，讓它瞬間失控。
屆時，釋放的能量足以讓整顆星球化爲灰燼。
沒想到特異局真的如此瘋狂，竟然能拿出這樣的手段。
這下還真的精準抓住她的軟肋了。
對方也看出柳笙的投鼠忌器，笑着說道：
“不如……我們上樓再聊？”
柳笙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喬語放下手裡戰戰兢兢的男人。
女子也是指尖一收，掌心那團光球瞬間消散，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兩人跟着她走上樓梯。
後面還有人在窸窸窣窣地討論，似乎話題都在圍繞着這位美女部長，顯然她在這裡是個風雲人物。
女子似乎也知道，上到二樓的會客廳，門一關笑容才收斂，一臉嫌惡地說道：
“討厭的蒼蠅，總算擋在外面了。”
“有些話，不適合在那些人面前說。”她收了手中的光球，姿態卻依然凌厲，“不過，你們不一樣，你們是有能力的。”
女子擡了擡下巴，示意兩人落座。
視線隨意地在柳笙身旁的沙發掠過，那裡輕輕陷下一小塊，她似乎心領神會地笑了笑，自我介紹道：
“我叫雲瀾，是特異局雲山分局局長。”
柳笙和喬語也各自報了自己的名字。
而云瀾微笑聽着，又從旁邊的冰箱裡拿出三罐冰可樂，啪一聲放在她們的面前。
柳笙指尖觸到罐身，冰涼徹骨，不由望向那臺冰箱：“……核能冰箱？”
“是呀。”雲瀾一臉理所當然，“還真是不知道你們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居然真的不瞭解特異局，這種技術我們已經掌握起碼有十年之久了。”
柳笙和喬語只能沉默。
對於來歷，沒什麼可說的。
但云瀾也有自己的理解：“你們應該是那種末日準備者的後代吧？在堡壘裡一無所知地長大，直到物資耗盡。”
“這樣的人很多嗎？”柳笙默然半晌，問道。
“不多，但也不少。”
雲瀾輕笑，便當是柳笙承認了。
“雖然末世突如其來，但也有不少聰明人看出了徵兆。”
就在這時，柳笙身旁那罐可樂懸起又消失，緊接着“啪”一聲開啓，氣泡噴涌之聲——
下一刻，沙發上已是一大灘冒泡的可樂。
“對不起，這……”
“沒事。”雲瀾拿過紙巾，遞了過去。
柳笙看到這盒潔白輕柔的紙巾眸光微深，抽了幾張幫旁邊擦着，又擦了擦沙發。
“這小朋友是哪裡來的？”雲瀾忽然開口問道。
“嘉和村。”
於是柳笙緩緩說起了嘉和村的情況。
“行，我會派人去看看的。”
雲瀾平靜地說道，只是露出遺憾的神色，沒有過多驚訝，似乎這樣的悲劇並不少見。
柳笙這時候也能明白，爲什麼老張頭對於嘉和村滅絕只是哀傷一陣兒，就開始興致勃勃地收集物資，想來這些年末世的人來人往，已經把心腸磨得跟鐵一樣硬。
“她倒是很有潛力，叫什麼名字？”
“王晴光。”柳笙幫忙回答道。
“好聽的名字。”
雲瀾點點頭，翹起二郎腿，風衣下襬滑落，露出強健美好的腿部肌肉線條。
“她可以進入特異局，但是你們不行。”
“爲什麼？”
“實話告訴你，因爲特異局沒錢了。”雲瀾的語氣平靜得彷彿在陳述天氣，“三十個工作日發賞金，只是因爲我們還需要攢錢才能支付。”她微微一笑，“當然，如果你們剛好在這三十天內死了，那更好了，我們也就省下一筆。”
【這主意可真毒。】
【難怪特異局口碑爛成這樣。】
“我們的資金也就夠給這羣人發發工資，還有那些受傷的、殉職的調查員，要給家屬發撫卹金，更別說已經退休的那些老調查員……”
“可以說工資可以不發，但退休金是一分都不能少。這些老調查員可都是牢牢把握政治局勢的存在，誰敢動他們的蛋糕？”
“現在特異局的這些調查員，都是這些老調查員的後代。”雲瀾輕笑道，“包括我自己也是。”
“所以啊……”雲瀾攤開手掌，“就算你們能力很強，我們也沒有辦法招收了，否則我們自己的蛋糕都會變小。”
“當然，如果你們還是要強求，那我們也只能選擇同歸於盡了。”
說着如此殘忍的話，雲瀾的眼裡卻閃着興奮的光，甚至猩紅的舌尖探出，舔了舔自己的牙齒。
【看起來，有些人雖然外表看不出畸形，但心理上卻不然……】
“可是，爲什麼晴光可以？”柳笙又問。
“因爲她年紀小，我們只需要給她吃飯讓她成長就夠了。當然，因爲糧食是現在最值錢的東西，所以我們也會折算成錢，未來她就得爲特異局打工償還貸款。”
雲瀾說這些的時候毫不避諱旁邊的王晴光，似乎有自信就算明知道如此，柳笙和喬語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王晴光更不會拒絕這樣的未來。
柳笙的袖子被旁邊無形的力量輕輕扯了扯。
她低下頭，聆聽了一會兒。
隨後擡起頭，迎向雲瀾自信的笑容，搖頭道：“她說不要。”
雲瀾的笑容微微一僵。
“你們可知道，這年頭養個孩子有多難？”
柳笙當然也知道。
特別是她們只打算在這裡停留不到七天時間，這個小女孩怎麼辦，她也暫時沒有答案。
最好當然是託付給某個可靠的人或者組織，如今看來，掌權的特異局是最好的選擇。
可袖子還是被無形的力量緊緊攥着不放，柳笙能感覺到對方傳來強烈的依戀情緒。
“回頭再說。”想了想，柳笙說道。
雲瀾只能作罷。
總不能把人家小女孩兒扣下吧？
沉思一會兒，又換上春風般的笑容，真誠地對柳笙和喬語說道：
“不過，我還有另外一個建議。”
“什麼？”
“那就是跟特異局的男士結婚。”
雲瀾眨了眨眼，笑得是溫暖如春的曖昧。
……
柳笙和喬語從特異局出來的時候，都是一臉晦氣。“沒想到這特異局那麼……”
喬語憋了半天，實在想不出合適的形容詞。
柳笙搖搖頭：
“看來自從聯邦帝國政府徹底放棄這裡，特異局就成了事實上的統治機構。權力和資源一代代掌握在他們手裡，早就臃腫不堪，從裡到外腐爛了。”
喬語冷哼一聲：“還有那個雲瀾，剛開始我還真的以爲她是個好人。”
“她可是不是好人嘛……說爲我們着想呢。”柳笙的目光也冷了下來。
方纔兩人瞬間被這個提議驚住了。
回過神，柳笙立刻冷聲反問：“但你不是還嫌棄他們？”
雲瀾只是微微一笑。
“你們果然避世太久，什麼都不知道。”
“在這裡，如果沒有穩定的事業和固定的資源來源，就算你能力再強，遲早會死在荒原之中、詭異手下，或者餓死在街頭一角，更別說現在天氣越來越冷，什麼時候凍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呢。”
“你們不像我，有工作有職位，背後還有靠山，所以能自主選擇婚姻。你們什麼都沒有，倒不如跟特異局的年輕人相看一下，我給你們牽線，保證給你們選最優質的。”
“你們都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女孩子瞧着我們這裡的年輕男孩兒呢！但她們沒有好的樣貌、體魄，更別說不是異能者，他們纔不會要呢！”
雲瀾斜斜靠在沙發上，笑得花枝亂顫。
而柳笙皺了皺眉：“一定要異能者？”
“對啊，異能者和異能者的結合，生下下一代異能者的機率比一般人要高上不少呢！”雲瀾笑眯眯地說道，“特異局甚至會幫你們養孩子，你看，是多麼划算的一樁美事。”
“當然，我也坦誠，這樣一來你們也能幫我完成解決手下人生大事的任務。所以到時候我也會分你們一筆豐厚的獎金，算是結婚禮物，你們看如何呢？”
然而，柳笙和喬語的反應很直接。
那就是起身告辭。
雲瀾眼底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換上自信的笑容，朝她們的背影揚聲道：
“你們不瞭解這個世界……遲早會回來找我！”
柳笙和喬語當然不會。
事實上，她們想加入特異局的初衷很簡單。
來到這個世界，不就是快速獲取信息嗎？
但很快她們就發現，民間的“星網”根本找不到她們想要的信息。
這個世界雖然現實如此匱乏，但文娛卻是一片喧囂，然而也僅限於此，沒有什麼有營養的東西，都是虛假誇張博眼球的信息，以及滿滿的情緒價值——前者“世界”不會吃，後者“世界”不在乎。
所以，似乎還是得加入當下掌權的組織，或許才能獲得更多的資源和信息。
首先她們瞄準的是特異局。
可眼下看來這條路已經走不通了。
柳笙收回思緒，低聲對喬語道：
“沒辦法……去下一個目的地吧。”
……
剛在公司對接完配送失敗事故的老張頭從辦公室走出的時候，看到正站在前臺處的柳笙和喬語，頓時張大了嘴巴。
“我以爲我們要明天再見，我還沒有……東西還沒出手……”老張頭語無倫次地說道。
“放心，我們不是來找你的。”柳笙說道。
“啊？”
這時，前臺的壯漢從抽屜裡摸出兩張皺巴巴的表格，往她們手裡一塞：“填表吧。”
老張頭看着這張表格——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自己大概三十年前填過，半天都沒反應過來。
“你們……”
“沒錯，我們是來應聘的。”
“應聘？”
“對啊，跟你一樣，做快遞員。”
柳笙笑着揚了揚手上的應聘人員信息表。
這就是她們的第二個選擇。
當時聽老張頭追憶往昔自己在宇宙中馳騁的輝煌，柳笙就起了心思。
雖然現在已經不能上天了，但聽起來這已經是距離星際最近的行業。說不準從資料庫就能找到通行協議、完整星圖甚至運輸船的圖紙等等。
雖然老張頭覺得不可思議，爲什麼高高在上的特異局調查員要跑來幹這累死累活的活兒，但很快，柳笙和喬語就完成了填表，被領去做入職體檢。
體檢很簡單，並不需要抽血、X光之類的，也沒有這個條件。
僅僅是讓她們走進一個詭氣濃郁的房間，呆上一分鐘出來就行。
這個房間似乎運用了類似於特異局的技術，可以封鎖詭氣，只不過區別是對方是一棟樓，而這裡就是一個小小的房間。
過不了多久，兩人就出來了。
而外面那位接待員大漢也不意外。
因爲願意接受這個測試的，或多或少都心裡有數，否則進去後連命都沒有了，還送什麼快遞。
當然也不乏這樣的狂徒，後果也就是讓特異局的人來一趟罷了。
“行，你們可以送貨了。”
“有車嗎？沒有車的話可以租一輛，價目表在這裡。”
柳笙兜裡乾乾淨淨，連看都懶得看：“不必，人力就行。”
壯漢多看了她一眼：“你是肉體和速度強化？”
“算是吧。”
“行。”
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在陳舊發黃的臺式電腦上用二指禪功夫登記完兩人的信息，又從抽屜裡拿出兩個相當陳舊的運動手環遞了過來。
柳笙瞥見自己的手環上有點暗褐色的血跡，眉頭不免微微蹙起。
喬語則是默默把自己的遞過去，跟柳笙換了。
“任務列表就在後面倉庫裡，你們可以進去選擇任務，然後按照目的地送貨就行。”壯漢一邊說，一邊彎腰繼續翻着抽屜，“注意有些任務有時限，沒有時限的任務當然也是越來越好。”
“這個手環會記錄你們的送貨時間和路線，如果出事了也會發送提醒，我們會派最近的送貨員去接手。”
壯漢直起腰。
他終於找到了——兩件皺巴巴的衣服丟在櫃檯上，和老張頭的一樣，黑色，胸口有個“順豐速運”的LOGO和文字，一股混合着汗味、機油味和血腥味的氣味瞬間散開。
“這是我們的制服，送貨的時候記得要換上，這是企業形象。”
柳笙嫌棄的捏起“企業形象”，有暗色的血跡還有不明的液體、污漬和塵土，可惜這回喬語手上的也是一樣髒兮兮，沒什麼可換的。
只能待會兒用潔淨術好好清潔一番。
壯漢又拿出兩份泛黃的折迭地圖。
“這地圖拿好，附近的倖存者聚集地已經標記好了——都是我一一手工標記的！”他強調道，“對，嘉和村可以劃掉了。”
他攤開來，眯起眼找了一番，終於找到嘉和村的位置，拿出紅色筆在上頭畫了個大叉，才繼續說道：
“所有網點的位置也標上了，一般都在城裡。每次送完貨能在網點享受一天免費住宿和三餐，往後就要按日計費了，價目表在牆上。”這位壯漢頓了頓，“不過，我們這裡沒有女性宿舍。”
“因爲沒有女性快遞員？”柳笙問道。
壯漢似乎覺得柳笙問了什麼奇怪的話，橫了一眼。
“當然啊！要不是你們看起來四肢很健全，特別是這位……”他看了眼喬語，對她豎起了大拇指，“這肌肉練得好呀！看來你的肉體強化非同一般，非常適合送快遞，我根本不會讓你們加入。”
“唉，反正無所謂了，昨天剛折了六個快遞員，倉庫快堆爆了，一大堆單子等人送。”
他說完，就揮揮手。
“所以，你們要是可以了就快去後面倉庫看看吧，免得到時候我們一起被扣績效。記住，要小心，別整得跟我一樣的下場。”
柳笙這纔看出來，他只有上半身坐在座位上，下半身就是放在輪椅上，再往下就空蕩蕩的。
難怪讓他坐在櫃檯做接待員，還有時間在地圖上寫寫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