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呂光,說白了,就是一方諸侯,只不過對於雙方來說,保持這種名義上的歸屬,都有好處,呂光不公開造反,涼州就還是大秦帝國的領土,呂光和涼州衆人就還是大秦帝國的臣子,而呂光自己也是喜歡實質的,他也沒有什麼爭雄天下的雄心,能夠守着涼州這一畝三分地,他已經很滿足了。
不過,在段業看來,能不能實際控制,問題的關鍵在於稅收,別人不知道,段業可是知道,自從呂光成了涼州刺史後,除了頭三個月外,再沒有朝長安方面繳納過一文錢的賦稅。
錢呢?當然留在姑臧了!段業可以預期,如果呂光願意,完全可以拿這筆錢幹一樁大事!
崔浩皺着眉頭,仔細想了想,然後徐徐說道:“大人,小可以爲,等到使者來了敦煌的時候,大人不妨婉拒。”
“嗯?婉拒?”段業來了興趣,大家不是一致認爲,應該接受麼,爲什麼是婉拒呢?
崔浩笑了笑,道:“如果您婉拒,恐怕節下就會力主您去了,必要的時候,您可以向大公子透露一下,就說您現在身體不好,不想離開敦煌,大公子呂纂一定會向節下遞話,呵呵呵,到了那個時候,恐怕您這一次,就非得去勇士川會一會這乞伏國仁了。”
段業豁然開朗,不由大笑,而在場的人,都是聰明人,當然很快就曉得了其中的奧妙。
呂光對於段業很信任,這不假,但是呂光歸根到底是個多疑的人,多疑的人一般不信任人,就算信任,也要時刻檢驗,只有你通過了這種檢驗,才能繼續信任下去。
如今這件事,就是呂光檢驗段業的一個機會。對於自己州內的太守率兵爲人家打仗,呂光當然會心生警惕,這是一定的事情。
那段業接受和不接受,以及做出選擇時候的態度,就很重要了。
從呂光的角度來說,讓段業代表自己出徵,其實總體來說他的態度應該是積極的,因爲反正成敗都和他沒關係,段業打敗了,他也沒啥損失,如果打贏了,段業畢竟是他的義子,他的手下,他也光彩。
唯一的隱患,就是呂光多多少少,對於段業還不是特別放心,而段業的本事和軍隊,呂光也是認可的。
如果段業非常積極的表示希望參戰,那麼呂光就不得不懷疑段業是不是有了二心,是不是想趁機跳出自己的控制?
懷疑這種事情,就像種子埋進了土壤,一旦開始生根,就會不斷地發芽,壯大,很難得到消解,而段業一定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因爲很明顯,短期內,他還需要呂光的信任。
而如果段業表現的興趣缺缺,意興闌珊,那麼對呂光來說,就不一樣了,因爲既然呂光總體來說並不反對段業去,那麼段業自己表示不去,呂光反而會希望他去,甚至推動他去。
政治就是這麼玄妙,有時候人心的細微的小心思,卻註定會改變歷史的進程。
既然已經定計,那麼自然要開始早作準備,畢竟,打仗不是下棋,不是比數據,不是誰兵多誰就一定贏。戰爭永遠是人類智慧和勇氣的最高體現,因爲戰爭不可重複,勝敗不能重來,贏者通吃,所以戰爭很殘酷,也正因此纔是真正考驗人的地方。
段業等人都認爲,如果有機會出徵和乞伏國仁打一仗,那這個機會是不能放過的,一定要打,這對於段業集團的發展來說至關重要,可是,他們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打贏。
打贏了,苻宏方面掃除了一個隱患,呂光方面能跟着沾光,段業自己雖然付出了損失和糧餉,但是能通過這一次的戰爭練兵,揚名,怎麼算都是划算的。
可是如果打輸了呢?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所以雖然常說未慮勝,先慮敗,可是段業這邊,失敗的可能性完全不必去考慮,因爲如果連乞伏國仁這樣的人都打不過,其他的考慮也沒什麼必要了,那標誌着段業自從從逐鹿天下的這盤大棋裡出局。
就是這麼殘酷!
所以,自從決心下定,雖然使者還沒有來,可是段業集團的人已經開始動作起來。他們估計,使者過來,還需要最少五六天,而段業如果拒絕,然後路上遷延個幾天,然後再答應,滿打滿算,也就半個月到20天的時間,段業就得再一次點兵出戰!
而自從結束了奪取涼州的戰爭後,已經快1年,段業和自己的手下們,沒有怎麼見血了,軍隊如果沒有鮮血和生命的滋潤,就不能稱其爲軍隊,他們雖然一直刻苦訓練,可是多少次訓練也趕不上實戰的鍛鍊,現在,到了讓他們接受考驗的時候了。
那麼,這20天內,就必須把一切都準備好,很快,段業就做出了分工,打仗這種事情,點子多,思維快的崔浩自然是要隨軍的,那麼段平自然也得隨軍,因爲他是老人了,劉國張猛公幹在外,暫時指望不上。那敦煌方面,就得張袞來坐鎮了。此人當年在大燕國執掌中樞都沒有問題,區區一個敦煌,自然不在話下。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敦煌的糧食雖然不少,可是這一次,段業不打算徵用太多,因爲這是奉詔行事,不是自己擅自興兵,雖然說決定打這一仗,很大程度是因爲的確對自己有利而主動求戰,可是,既然是爲了你苻宏賣命,你總得表示一下吧?而且我段業是你呂光手下,這一次出兵,也是爲了你爭氣,你也得表示一下吧?
段業一直秉承親兄弟明算賬的風格,對於該佔的便宜,段業是決計不會手軟的。
另外一個事情,就是軍隊。這些日子,軍隊當然一直沒有停止訓練,而且現在有了軍代表,上上下下溝通起來,也的確比過去順暢了許多,現在很多人才知道,當時段業堅持設立軍代表,還透過選舉的辦法,是多麼重要。
你任命的人,不管是什麼職位,什麼工作,都是對上面的人負責,對任命你的人負責,那他個人哪怕人再好,再懂的體恤下面,也終究做不到很好。
可是選舉就不一樣,選舉是自下而上的,我們選了你,你就得爲我們負責,不然下一次我們就不選你了,甚至現在就把你罷免了,那這三位代表,當然盡職盡責的工作。
大軍出征之前,最重要的當然是動員,尤其是士氣的鼓動,可是現在,連長安方面的使者都還沒來,況且段業也需要矜持一下,遲疑一下,自然不能說的太明顯。
再說,軍隊的特點雖然管理嚴密,看起來是針插不進,水潑不進,但是由於人實在太多,而且流動性少,其實裡面幾乎肯定會有人家的細作。這一點毫無疑問。
因爲他只要不動作,你就發現不了。現在段業的情報機構很發達,但是還做不到能夠排查到每一個人。
段業的辦法是下基層吹風。現在由於完成整編後,段業的軍隊的駐地都是按照編制來的,這一點就好辦的,段業本來就是這支軍隊的統帥,下來也是理所當然。而他無非是和大家一起吃頓飯,吹吹牛,再鼓勵大家要時刻準備好戰鬥,氣氛就拱起來了。
道理很簡單,軍隊的生活,實在很枯燥和單調,晚上吃完飯後,也沒啥夜生活,軍人們都是精力很旺盛的人,除了磨牙聊天,還能幹啥?
段業軍紀嚴明,酒除非特許或者誓師,慶功這種情況下,別的時候一律不許喝,賭錢也是絕對不可以,更何況出去嫖娼,段業覺得,軍隊最好的辦法,是平時關在一起,朝夕相處,培養感情,讓他們習慣彼此的存在,這樣才能形成默契。
當然了,段業也知道,不能把他們憋壞了,都是大老爺們,都有需要,長期封閉一定會變態的,所以段業也會適當地讓他們放鬆一下。
但是總體來說,段業的軍隊紀律最好,他有自信,就算在全天下,也是獨一無二的。
人一旦沒了事情,漫漫長夜,可怎麼度過呢?段業對於別的控制的很嚴,但是對於言論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多的管制,一來是段業知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你越不讓說,他們就越要說,還不如放開了,也就沒事了。
另外,只有他們說話了,段業纔可能更加方便的掌握軍隊的動態,雖然說有軍代表,有各級軍官,可是多條瞭解信息的管道,總不是壞事。
正因爲如此,段業的兵個個膽子都很大,什麼都敢說。
老李是多年的老兵了,走南闖北,懂得多,平素待人也厚道,因此在士兵裡很有威望,現在,他盤着腿,坐在火堆邊,神神叨叨的說道:“你們知道麼?要打仗了!”
“啊?要打仗了?”
“打誰?”
“老李,你是怎麼知道的?”
老李這話一出,圍坐在他周圍的一羣人,全都炸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