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勇士堡內,血流成河,這一天,勇士堡內,死靜一片,這一天,勇士堡內,連狗走路的時候,都夾着尾巴。
那些跑回家的百姓們,在清洗完身子後,幾乎全部都沉默了許久,連話也不敢說。
因爲方纔那一幕,實在是太可怕了,兒時聽說的種種可怕的故事和傳說,平素裡道聽途說的各種傳言和風聞,比起方纔那一千多道刀光和血箭,都是浮雲,真的都是浮雲。
古往今來,哪裡見過,有人有如此的魄力,一下子殺死這麼多人的呢?就算有,那要麼是軍隊之間的對決,要麼是天災人禍,就算有所謂株連幾族,也多半是最後時刻赦免,而且要殺,也沒有這麼殺法,哪裡聽說過一下子這麼多人,同時砍頭呢?
打這一天起,勇士堡的百姓們,對段業是真個服氣了,不服氣不行,誰不服氣,就去和刀子比劃去,所謂橫的怕愣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也會怕段業這樣不按套路出牌的。
在這些人倉皇而逃的時候,有個人,正在高處,冷冷的看着這一切。
衛彬目睹了整個過程,其實段業這一手,也讓他大吃一驚。
“狠吶,真狠吶!”一貫冷靜的衛彬,也有些心裡發顫了,他的手,也在顫,他曾經爲了苻堅,出生入死,走遍天下,什麼沒見過,什麼樣的人沒看過。
他越發的發現,段業這個人,他是真的看不透啊!
看來,段業這個人,自己要改變策略了,衛彬默默對自己說道。
而與此同時,焦家大院裡,氣氛也是變得非常詭異。
焦林還在吃牢飯,焦鬆已經被檀道濟割了腦袋,正掛在城頭示衆呢?焦家的其他幾個少年,也都還生死未卜,剩下的幾個沒有從軍的男人圍着焦家老太爺焦孟,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說着今天城裡發生的可怕的事情。
而焦孟倒是沉得住氣,他微微閉着眼睛,坐在太師椅上,默不做聲。
焦剛說完了之後,看見老爹居然還沒反應,不由急道:“爹!”
“嗯!”焦孟睜開有些渾濁的眼睛,看了看焦剛,道:“說完了!”
焦剛扁了扁嘴,還是耐心說道:“我的好父親吶,兒子方纔說的話,您倒是聽清楚了沒有啊!”
“聽清楚了啊!不就是那三大家,被段業給殺了嘛!”焦孟輕描淡寫的說道。
“他都能殺了那三家,我們焦家難道還跑得掉!”由於太過着急,焦剛也顧不得父子之間的禮儀了。
“那你們想怎麼辦!”焦孟漫不經心的問道。
“這……”焦剛愣住,看了看幾個堂兄弟,然後說道:“正是因爲兒子們沒有辦法,這不才來問您麼!”
“呵呵呵呵!”焦孟笑了笑:“那段業嘛,既然沒殺我們,而選擇那三家開刀,我們就沒事了!”
“沒事了!”焦剛有些不敢置信。
“不然,他大可以在殺了鬆兒後,就直接血洗咱們家,那時候,他可是想殺,就殺啊!”焦孟慢條斯理說道,只是說道焦鬆時候,焦孟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怨毒。
焦鬆是焦孟的孫子,焦剛的兒子,本來是家族的繼承人,也是焦孟最喜歡的孫子,平素疼愛有加。
可是焦孟也是老江湖了,他當然曉得,焦鬆眼高手低,好高騖遠,誇誇其談,實在不是個當家人的樣子。
但是焦松本來都要和乞伏部聯姻了,連乞伏國仁也看重他,焦剛又一力維護,而且一直說焦鬆不過是年輕時候荒唐一些,等到成了家,歷練了之後,也就靠得住了。
長輩當然都是希望子孫好的,這個理由,也的確能夠站得住腳,所以焦孟還是願意繼續信任焦鬆,哪怕焦林的本事,氣度和胸襟,比起焦鬆來,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可是沒想到,這次給了焦鬆駐守勇士堡的重任,卻被檀道濟配合城內潛伏的力量,裡應外合,一戰就把勇士堡拿了下來,焦鬆也當場陣亡。
焦孟已經七十多了,卻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孫子的腦袋被掛在城頭來威懾衆人,臨了臨了,連個全屍都沒有,這怎麼能不讓他心底憤怒不已,傷悲不已。
焦剛雖然不學無術,完全的紈絝子弟一個,可是焦鬆,的確是他的愛子,他對於焦鬆那份感情,還是真摯的很,現在一提到焦鬆,他的眼圈也紅了。
“父親,您放心,鬆兒的仇,咱們遲早要報!”焦剛咬着牙說道。
“一派胡言!”焦孟厲聲喝道。
焦剛愣住了,焦鬆可也是他的孫子,自己老爹莫不是老糊塗了。
焦孟深吸口氣,道:“鬆兒也是我的孫子,我難道能不傷心麼,可是?可是現在是什麼局面,現在是咱們家族最危險的情況,兩百多年,都沒有過這麼一種局面,如今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我們抵抗,是沒有力量的,想逃走,這麼大一個家族,也是跑不掉的,我們別無選擇!”
“父親,您是說……”焦剛極爲艱難的說道,而最關鍵的幾個字,他還是說不出來。
“有其他的選擇麼!”焦孟反問道。
焦剛語塞……的確,焦孟說的是大實話,現在,段業軍隊控制住了整個城市,想抵抗根本是以卵擊石,自找死路,想逃跑那也是不可能,朝哪跑去,你跑的再快,能夠跑得過軍隊的騎兵麼。
“別想了!”焦孟淡淡說道:“君子報仇,別說十年不晚,百年都不晚,實力不如人家的時候,你能怎麼辦!”
“爹,您的意思,是咱們先暫且投誠,虛與委蛇!”焦剛問道。
“不!”焦孟擺擺手:“虛與委蛇,那是找死,這一次,段業能夠打敗乞伏部,還這麼快就達到目的,可見,段業比我們想象的,要強大太多了,詐降這種事情,他是不會相信的!”
“那……”
“真降!”焦孟輕輕吐出了兩個字。
“這怎麼可以!”一直沒說話的焦鐵憤怒說道:“老爺子,段業是我們的仇人吶,我們焦家,和段業是勢不兩立的,眼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也就罷了,可是?我們如果真的投降,怎麼對得起死去的那些人!”
焦孟眼睛一眯,瞬間,就讓人感覺到一股如山的氣勢,這個時候,一干人等,才意識到,焦孟年輕時候,也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人,更是武功高強,威震河西的好漢,如今雖然鬚髮皆白,看起來已經很是蒼老了,一度讓人認爲,他已經只能躲在家裡含飴弄孫了。
但是,方纔焦孟所展現出來的實力,還是讓焦家子孫看見了老爺子的本事。
沒想到,這個焦鐵倒是很硬氣,他是焦孟的幼子,本來也是很得寵了,他梗着脖子,道:“爹。雖然你不贊成,可我還是要說!”
“說吧!有話只管說!”焦孟擺擺手。
“那段業,根基畢竟是在敦煌,就算他有多強,他不是本地人,他可以任命官員管理這裡,卻沒法找到那麼多人手來具體做事,段業越是聰明,越是厲害,就越是離不開我們焦家!”
“說下去!”焦孟淡淡道。
“既然段業反正離不開我們焦家,我們只需要坐等就好,他既然沒有殺我們,說明他需要用我們,我們彼此既然都是互相利用的,那麼何必真心實意的投靠他!”
焦鐵這番話,說的是入情入理,焦剛和其他幾個人,也是紛紛點頭。
焦孟看了看,道:“你們幾個,也是這麼想的麼!”
“是!”
“錯了!”焦孟重重一跺腳,居然忍不住咳嗽起來。
焦剛嚇得連忙過來給老頭兒捶背,好一會,才讓他緩了過來。
焦孟清清嗓子,道:“你們吶,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們忘了麼,這一次,段業是以什麼身份來討伐乞伏部的,是車騎將軍,是朝廷的專差,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段業已經和長安方面搭上線了,你知道不知道,:“
”長安,苻宏現在恐怕早就是自身難保了吧!他那個太子,誰還當回事!”焦鐵不屑地說道。
“苻宏再落魄,還是太子,只要長安城一天沒有陷落,大秦帝國,在河西的影響力,就不會衰退,打着大秦帝國的旗號,就有勢力,就有兵馬,就有錢糧,昔日漢獻帝如何,袁紹也好,劉表也好,都嫌棄漢獻帝,唯有曹操有眼光,挾天子以令諸侯,結果成就大業,如今,太子殿下比漢獻帝要值錢,段業還略有不如曹操,但是這局面,又何其相似也!”
“那父親的意思是!”
“投降,一定要投降,而且是真心實意的投降!”
“父親!”
“你聽我說完!”焦孟擺擺手:“真心實意的投降,不等於以後不能再反!”焦孟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笑容。
“喔~~~”焦剛等人恍然大悟。
“不過就算如同父親所說!”焦鐵皺着眉頭:“我們願意投降,但是,我們彼此之間,結下的仇恨也不小了,那段業能夠相信我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