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二面聖
一個月後。
皇帝彥戢從京城外的老王酒肆接到了夙命。
雖然接的時候發生了一點小意外,但還是順順利利地把她接進了自己的懷裡,接回了皇宮。
回到皇宮後,一身白衣的夙命,沐浴更衣,換上了她作爲知玉大師的衣飾。
曳地的大黑袍,胸前背後拖曳處卻都繡着金黃的圖文,圖文繁複,並看不出內容。然後是一頂鑲着暗紫寶石的高帽,帽的右沿插着一根開散着的翎,似是孔雀的,泛着鬱藍清光。
當夙命把蒙面的黑紗帶上的時候,只見到畫後入鬢的長眉,眉間一點絳色奪人心神。這個時候的夙命是冷清且驕傲的。
彥戢召見她的地方是皇帝的書房,書房內檀香襲人,卻十分安靜。除了皇帝,竟沒有一個人在身邊。
夙命揚了揚眉,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但她還是伸手取下了面紗。
她進來后皇帝倒沒有表現出有多少的思念來,反倒是丟了樣東西給她看。夙命一看,便覺得自己跟那個宏國的未來太子妃流光未免太有緣了些。
國色,顧名思義,姿色乃國家之最。
若你來到宏國,問起最美的女子是誰,大家都必然指向京都的皇宮之右,十里之外的丞相府,府中的流光小姐,就是問題的答案了。
流光小姐的姿色,傳說中被太子宏傾的一句驚爲天人所贊,並立即請求皇帝下旨,定爲太子妃的不二人選。
那年,流光小姐年方十歲。十歲的小女娃,已令太子神昏顛倒,只待她年滿十八,就立即迎娶入宮。
今年,便是流光小姐入宮之年,算一算,這大概是宏國最舉國歡慶的事情了。
原來不是宏國的皇帝看中,是這個太子傾自己看中了。
“啪!”手裡的卷軸被置於案上,夙命在心中暗思真已不知道信誰的了。
“你覺得怎樣,夙?”夙命迴轉身,彥戢立在自己身後,正挑弄着自己的長髮。
從皇帝手中抽回髮絲,夙命笑了:“皇上,若是你召我回宮,只是爲了讓我知道宏國有什麼樣的絕色,是不是顯得有些小題大作了?”
彥戢傾身,細細地看着夙命的表情,很鎮定,亦很悠閒。
他有些挫敗地低嘆口氣:“不是都說了不是故意的麼,爲什麼還在生氣?”
“遲到了便是遲到了,難道因爲你是皇上,遲到了便不算遲到了麼?”夙命一手輕輕地叩着案上的卷軸,然後淡淡地問道:“你想要幹什麼?”
“兩國交界近來不□□生,你知不知道?”彥戢從案上摸了幾本奏摺丟在夙命的面前。
夙命打開,逐一瀏覽。
“他欺我邊界百姓善良淳樸,近日來騷擾得越加頻繁。”
“你的守邊將軍們做什麼用的?”夙命輕哼,合起奏摺。她一直就在竹瑟山,倒也沒聽說什麼。不過那是兩邊最相安的地段,難怪她不知道了。
“都是小星淬,卻撩不起大火,兩國本有貿易往來,短斤缺兩卻日見嚴重。”彥戢皺起了眉頭,龍顏顯得很不悅。
“那麼查出來的原因,難道就和這個流光小姐有關麼?”夙命從龍椅上起身,走到一旁的窗邊。
“那些商人們無不想在太子成婚時送上一份大禮,也就顧不得什麼生意道義了。”彥戢着迷地看着夙命的風姿,對於他來說,流光的國色,於夙命,相差遠矣。
“那麼,我要幹什麼?”夙命回眸,朝癡望她的皇帝微微一笑,“不如,我們也送太子宏傾一份重禮吧?”
“知我者,莫過夙命!”彥戢欣然點頭,撫掌嘆道。
“說完了正事,那我們來說說野事吧。”夙命隔着窗子,伸手到窗外,折了一枝柳條,這已是一種習慣動作。雖然竹瑟山上處處是竹子,但在她的雲吊磐裡,卻也能一伸手就折柳。
只是疏枝閣外,是柳簾湖,一汪清水加上成行柳樹相伴,比大殿外呆板的御前侍衛要賞心悅目得多。
深知她喜歡柳樹的彥戢,爲自己在殿外種植柳樹的舉動感到十分英明,他上前,也效仿夙命折了一枝柳,卻動作生硬,將柳樹拉扯得彎腰□□。
夙命橫了他一眼,彥戢只得收回手來:“你說野事?我有什麼野事?”
“聽聞皇上前不久封了一個貴妃,是不是?”夙命輕飄飄地道,她正嗅着柳葉的香氣。
“夙的消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靈通,”彥戢的神情有些得意,“我以爲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夙命拂着柳枝曲膝行禮,“夙命恭喜來遲,還望皇上贖罪。”
彥戢托起夙命的下巴,仔細搜尋:“你可是吃醋了?”
“吃醋?”夙命眸光一轉,似笑非笑,“皇上,你認爲夙命會吃醋嗎?”
“唉!”彥戢雙手攙起夙命,“何時你才願停在我的身邊?”
“皇上身邊已經有一個夙命了,又何必強求於我!”夙命直視他臉上的痛惜之色,輕笑道。
彥戢臉一僵:“你知道了?”
“如何?懷抱着貴妃娘娘,可有找到夙命的感覺?”夙命偎進彥戢的懷裡,媚聲問道。
“你不在時,總能慰聊一二吧。”彥戢攬住夙命,“何況,我知道你這一輩子也不會來到我身邊,對不對?”
“皇上什麼時候起想得開了?”夙命咯咯直笑,然後推開彥戢,“如果需要的話,夙命願爲您和新貴妃補上一場祈福法事,如何?”
“你一路趕來風塵僕僕,還是休息吧。”彥戢伸手輕撫上夙命的臉,心中有遺恨。
“不要怨我,彥!”夙命的眼神一暗,深不可測,她偏着頭,倚着彥戢伸出來的手,“當初是你欽點我爲知玉大師的傳人,就應該知道我不會嫁給任何一個男人。”
“我以爲……”彥戢低嘆,欲言又止。
“皇上,你難道不知道,這一行人的血,都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夙命拂開彥戢的手,朝大殿的門走去,毫不留戀,“我走了,過兩天我就會起程,一定會送給宏傾一份大禮!”
“如果我這次沒有晉封貴妃,你是不是也曾考慮過我?”彥戢在後面問。
夙命停下腳步,回身,深深萬福。
“你知道,皇宮不適合我,我很高興你找到了適合於皇宮的夙命,真的!”
“罷!”彥戢頹然,他無力地揮了揮手,“你走吧。”
夙命站直了身子,從懷中取出黑色紗巾,掛在了兩耳上。除了這些衣飾上的顯著特點外,她腰間的一塊綠色的名爲“琅墨”的玉石,形如月鉤,色如月明,是她在皇宮中暢通無阻的象徵。殿外的侍衛見她出來都紛紛行禮,夙命舉手擡足之間,氣勢威嚴。
“您的隨從已經在祭祀殿前等候了。”一名宮女上前行禮。
夙命點頭,紗巾因着她的動作而輕輕揚動,神秘而莊重。
隨着宮女,夙命來到她在皇宮裡呆得最長時間的祭祀殿前,桃溪正坐在大殿前的白玉階梯上,撐着下巴等候了。
“什麼時候到的?”夙命走到桃溪的跟前,卻腳跟一轉,朝殿東邊走去。
桃溪與其他三人又不相同,她的樣貌一般,若是丟在人羣中,絕不會被輕易發現,不過她的雙手可偷天換日,另外也是負責情報的使女。
桃溪從地上一躍而起,揮了揮手讓宮女退下,然後追上夙命。
“聽焰池說小姐不是要沿途玩來嗎?怎麼這麼快就到了?”
“若是晚來些,便看不到你偷懶的景象了!”夙命纖指點上桃溪的額頭,氣道,“皇上爲什麼會發飛鴿傳書我,你竟一點消息也沒有麼?”
桃溪吐了吐舌頭,對着夙命倒退着走:“原以爲皇帝見了小姐會多留些時間,怎麼這就要走?”
“你若喜歡,我問皇上要座宮殿給你!”夙命腳跟再轉,經過了藏經閣。
“得了吧,皇宮哪有竹瑟山好,我樂意做山大王——”桃溪溜了眼夙命,然後笑嘻嘻地改口,“山大王的使女。”
“誰是山大王?”夙命及時拉住桃溪。
桃溪一回頭,她們已經走到了一座宮殿前,殿的面目是嶄新的,上面懸着四個大字:“錦繡鄉宮”。
“這就是新貴妃的錦繡鄉宮啊?”桃溪嘖嘖兩聲,在殿前好奇地張望。
“說來你在京城已經呆了不少時日,可曾見過這位娘娘?”夙命對桃溪微微一笑,眉眼略彎。
桃溪雙肩一收,不熟悉小姐的人,定然覺得小姐笑容可親,可是對於她桃溪來說,小姐的笑有時等於生氣。
她笑得有多甜,也就是說她氣得有多深。
“小姐——”桃溪立即撲上去撒嬌,這一招還是學得寶橋的,“皇上封那個娘娘,還不是因爲她長得像小姐,如果小姐願意,就讓皇上將她打入冷宮便是,何必生氣呢?”
“我是氣你的榆木腦子!”夙命雙指一併,就指向桃溪,桃溪連忙退開,開玩笑,被小姐給點上,不知道是要痛還是要該癢了。
“若是知道他要晉封貴妃,我當然應該回來湊個熱鬧,不上演一出‘妒妻怒’,怎麼對得起皇上的良苦用心?”夙命冷冷哼道,目光在“錦繡鄉宮”上閃爍不停,頗爲惱怒。
“唉呀呀!”桃溪撓撓頭,怕她生氣纔不告訴她,怎麼反而捱了罵了?如果鳳城在邊上就好了,那丫頭准將小姐的心思摸個八九不離十的。
“好了,我們走吧!”夙命站立了一會兒,對桃溪道。
“走?”桃溪一愣,“小姐不是想要進去看看麼?”
“看什麼?人都回孃家了,有什麼可看!”夙命叱道,轉而一笑,“來的路上我便看過人了,不但看了,還知道了不少秘密,你想不想聽?”
“想、想、想!”桃溪立刻歡喜起來。
“想的話,限你兩天之內將宏國太子迎取太子妃的的細節弄到手。”夙命很輕柔地道,然後飄然遠去。
剩下桃溪被唬得一驚一咋,然後仰天長嘆:“爲什麼,又是我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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