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GL)? 痕三三 沐浴湯
第二日上午,鳳城爲流光熬湯。
不過這個湯不是用來喝的,而是沐浴湯。
湯里加了寶橋帶回來的惡引子,單單用,那也是致命的草藥,但流光身上毒xing不小,以毒攻毒也是一法。
爲了治流光的毒,又特意做了個木桶,約三尺高二尺寬,堪堪容納一人。
除了沐浴湯,還有燻蒸湯,是以藥氣薰身,同是外治而爲。
還有第三湯,是膳食湯,以進食爲主,除了藥還有些女子養身之用,即是解毒後的大補湯。
在流光入浴前,鳳城將這些大致說了下,流光只是點頭,只知一一照辦。可是等沐浴湯真正地倒進木桶後,鳳城才說了其實是最重要的事情。
“這個湯,不是泉水,是藥水,你可要做好準備。”
流光有些茫然。
這時夙命並不在身邊,她剛放飛了信鴿,讓在彥都的桃溪務必找到碧喬的墳墓所在,畢竟錦媛的身體還在這兒,她答應過段花梨要讓她們倆合葬。
焰池與寶橋倒是十分關心,看到鳳城把藥大把大把地抓進沸騰的水裡時便感到本能的惡寒了,現在一聽到鳳城的這句話,兩人馬上對流光露出憐惜的神情。
流光回頭看了眼沐浴湯。湯水其實十分的清澄,除了泛着隱隱的紫色外,並沒有其他的雜質,水氣也只是有些辛味。她挽住袖子伸手在水裡撥弄了下,有些燙外並沒有其他觸感。
雖然知道鳳城是使毒的好手,也看到了焰池和寶橋的滿臉怪樣,但流光還是想不出要做什麼準備。
“你要知道,你體內的毒是有琥珀相保才流於表面,但要將它全部發散出來,並非輕而易舉的事,你要吃些苦,若是難受,便叫喊出來,忍着的話只會妨礙毒氣外泄且鬱結於心。記住我的話。”
鳳城說完後便退出了門,焰池和寶橋也走了。
屋裡只剩下流光和阿離。
流光因爲不慣於下人伺候,便讓阿離背過身去,自己褪了衣裳,踩着小凳踏進木桶坐下,湯水正好齊胸。
阿離過來將高懸的乳色透紗圍帳放下,熱氣卻仍能消散。她守在桶邊,準備隨時替流光換水。
夙命趕來的時候,流光已經沐浴了好一會兒,門口並沒有旁人,她站在那邊靜靜地聽了會兒,裡面時而傳出撩水的聲音。
從聽宿閣出來,夙命一路向上,走到離聽宿閣最近,但也是整個雲吊磐位置最高的傷亭。自己的幾個使女,都在那兒。
人在傷亭,可俯瞰整座雲吊磐。
這個時候的雲吊磐,和平日裡沒有兩樣。雲吊磐的下人本來就不多,且全是女子,大多安穩好靜,分在各閣各園裡,都做着自己的活兒。
可是這個時候的雲吊磐又和平日裡有些不一樣。離得最近的羽園,原本應該沒有什麼愛叫的動物,今天卻總覺得叫個不停。從卷珠閣來時,敗荷湖中的荷花正應盛放,也沒覺得有什麼色彩。而最最奇怪的是,身邊的人中,只要鳳城和焰池在,便總有架可吵,至少焰池應該是張好動的嘴皮子,但此時居然也是悄悄地坐在那。
夙命並沒有問這心中的疑惑,她知道心異而他異的道理,所以她也坐下來,閉上眼睛。
“好像並沒有什麼異常……”等了一會兒,焰池小心翼翼地問鳳城。
“的確……有些安靜……”寶橋除了呼呼的風聲,便沒聽到什麼。
“這也要因身體而異,慢些也是可能的,最遲不過今晚。”鳳城道。
“要是沒什麼反應,還要那什麼燻蒸麼?”寶橋問道。
“沒反應過來,就是我下藥太輕了,等毒素出了再說。”鳳城說完看了看夙命,“小姐,她要回去報仇,你是不是也要跟去幫她?”
夙命睜眸,又緩緩閉上,然後輕輕“嗯”了聲。
鳳城得了答案便也不再說話。
幾個人便都在傷亭這麼坐着,好在有婢女送來些點心茶水,也不至於無聊。
也不知過了幾盞茶的時間,阿離從廊上過來。
“稟小姐,”阿離走到夙命前行了禮,恭敬地道,“流光小姐已經洗完了。”
“水色如何?”鳳城在一旁問道。
阿離稍一遲疑,道:“紫紅近黑了,可是香膩極了。”
“嗯。”鳳城點頭,“她沒叫痛麼?神色呢?”
“沒有說一句話,雖然紗隔着,但也看不出有什麼異常,只是看着水發呆而已。”
“知道了。你去找幾叢竹,把沐浴湯倒在竹根下,十天後要記得把這幾叢竹連根挖起,然後燒個乾淨。”鳳城聽罷又細細叮囑道。
阿離點頭,轉身走了。
等阿離走了一會兒,夙命才淡道:“我去看看她。”然後就走了。
焰池在後面看着夙命的身影,她走得不快,步履也依舊輕盈,但就是什麼地方不對,她想不明白。
“我們也去看看吧。”寶橋從傷亭裡的石凳上蹦了起來。
“我辛苦倒的茶,你不喝完麼?”鳳城提起茶壺,替寶橋加上,然後瞟了她一眼。
寶橋眨眨眼,笑嬉嬉地道:“那我還是坐會兒吧。”
阿離回到聽宿閣時,看到流光雖然穿好了衣裳,卻仍然立於桶旁。
桶裡的水確是紫紅近黑色了,而且散發出極爲香甜的氣味,可是這氣味又太濃厚,令人有些噁心之感,只是阿離沒有表現出來罷。
“流光小姐,我來擡它出去。”
流光讓開身。
阿離叫人進來,把木桶蓋上蓋,擡了出去。
阿離把所有的門窗打開,又道:“您去前廳喝點茶水吧。”
流光一眼掃到有人拎了掃帚提了清水進來,便低下頭出去了。
一出去,便看到夙命站在那兒。
換出的湯水也還在門口,幾個丫頭正去提它,夙命也就看到了水色。
流光站在夙命面前,突然就笑了:“我有變得好看嗎?”
夙命伸出手,替她拂開一絲貼在臉頰的發線,低聲道:“去了毒,就不再有xing命之攸了。”
“對,我沒關係,若是真那麼在乎,早自盡了。”流光說罷便想到晏棲桐,她比自己更在意臉面,且真得有自殺過,這消息其實令人很沮喪。
“鳳城還說我可能會難受,可我並沒有覺得,”流光又道,“只是看着水慢慢變紅變黑,覺得自己像是個不詳之物。”
“別想多了,這纔剛開始呢。”夙命示意她一道走,“鳳城說最多不過今晚,發作的遲一些罷了。”
“發作?”流光腳下遲緩,疑道,“會是什麼?”
“不管是什麼,”夙命擡腕以手背輕輕擦過流光的額頭,“我在呢。”
夙命的動作其實一點也不曖昧,連手尖都沒有碰到流光,這甚至是一個刻意保持距離的動作,可是流光就是突然燥熱起來,她呆呆地看着夙命,忘了要行步,忘了身在何處。
“別這樣看着我,”夙命轉身輕嘆道,“我只是要對得起你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流光頓時苦思起來。
可是夙命並沒有給她答案,而是把她帶到傷亭,讓鳳城給她把把脈。
看着焰池寶橋都圍過來,聽着鳳城仔細地說着她現在的狀況,迎着風口,夙命坐在美人靠上,心緒漸漸放遠,連風裡都依稀傳來流光曾說過的那句話。
“她是這世間對我最好的人。”
被她不信任過,也確實失言過,可現在的流光,每每對着自己都是全然的信任。被她信任的感覺,就像那兩天裡她的目光,像她的指尖在自己的掌心中婆娑的親暱,使人無端眷戀。
六月天已是十分炎熱,吃過午飯,焰池在鳳城的暗示下帶着流光在雲吊磐裡到處走動,實實在在地把這裡逛了個遍。等全都熟悉了一下之後,兩人已是大汗淋漓,流光也漸漸感到不適。
“我很熱!”流光不停地拭汗,突然喘得厲害,“不、是很辣……”
“很辣……”焰池嚇了一跳,忙把她送回聽宿閣。
半路上焰池逮了個丫頭讓她去稟報給夙命,夙命很快趕來。
夙命剛進聽宿閣,便聽到了流光的哭聲。
那哭聲透着無法忍耐的疼痛,毫不尖銳甚至有些壓抑,可是如嗚如哽更令人聽了心如刀絞。
夙命直闖了進去,而流光正在牀上翻滾,好似牀上釘着幾百道釘子一般無法觸碰。
剛開始流光只是覺得渾身火燙,回房後焰池便將門窗全部關閉,可是流光坐下片刻就慘叫起來,那時已然身在火中。
焰池在一旁看得心急,一抓她的手真如摸了鐵烙一般。流光很快坐立不住,直往地上倒去。但她實在不想如此狼狽便爬上了牀。
躺下後全身鬆懈下來,疼痛似乎有些輕減,可是第二波痛很快襲來,流光頓時覺得正是有無數根燙過的尖針在刺她,從頭到腳,無一不痛,便再躺不住,胡亂翻滾起來。
夙命進來正是見到此景,焰池立即慘叫:“小姐,流光快痛死了。”
近到牀前,夙命看到流光原本只穿着雲水袖的外袍因她掙扎翻滾而已經敞開。肩是囧的,雙腿也露出來。流光的膚色此刻通紅,汗水浸溼了衣襟,連牀上的錦被也是半溼。
看着就像從水裡撈出來的流光,夙命立即上去捉住她的雙手。
流光的手是顫抖的,她喘着氣無力地擡眼,見是夙命,便死咬住脣哭起來。
這,纔是傷心的淚吧。
焰池曾在宏國見過流光哭,也明白了不是美人哭起來也是一樣令人憐惜的。可是流光在小姐面前,完全與剛剛不同。明明連小小的下巴都因爲難受而在抖動,明明呼吸也越來越沉重,但就是偏偏不再哭出聲來。
可是流光這樣無聲的哭着,如珍珠般的淚水仍是大顆大顆地滾着,它跌在牀沿木上碎裂開來,竟令人油生絕望……
“哭出來。”夙命一手捉住流光,一手去捏她的下巴。
流光輕溢出一聲悲泣,索xing閉起眼來。
太難看了,痛哭流涕的自己太難看了。流光掙不脫夙命的手,在飽受煎熬中,卻驚覺夙命將手指塞進自己的手掌中,輕輕地來回划起來……
這是……
流光猛然睜眸,見夙命正朝自己微微笑着。
那笑,總是一種力量,是一種可以讓人依附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