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十六起程

痕十六起程

入夜,流光與夙命一道去賞花。

素青城的各道兩旁,都挑起了長串的燈籠,燈影搖曳間,憑添幾分曖昧。若是沒聽過夙命說的話,流光只當那些街上簇擁而過的鶯聲燕語不過是城內人家小姐結伴出遊,但此刻看過去,的確濃妝豔抹,個個眼角輕佻,勾引的過路男子失魂落魄。

坐着夙命不知哪裡弄來的轎子,一路上流光都是微挑車簾打量着外面,夙命並不阻止她,也是讓她見識見識不同的世面。

等到了花藝館,兩人下轎。遞上錦鍛卷兒,守在門口的人恭恭敬敬地把她們請了進去。

這次賞花,主要以芙蓉爲主。雖是夜間,但館裡白光如晝。笙簫之聲不絕於耳。眼前往來的,也多是才子佳人。或是聚衆而集,賞花看月,飲酒作詩,瀟灑十足;或是成雙成對,半羞半掩,借花殷勤,也算郎情妾意。

夙命和流光,自不屬於以上哪一種。她倆是真正賞花之人。吃着花瓣做的果,品着花蜜釀的酒,見各色奇葩嬌豔動人。

“這些花太美了。”流光不由讚道。

“花再美,也是任由人去採摘。不若柳青之樹,高大挺拔,不懼風雨。”夙命有些懶散地應道。

“花自有花嬌。好比男女之間,各有優劣,但凡少了誰,都算孤景。”流光有些看得癡了。若不是太過冒昧,她真想採擷一朵,細細把玩。

“你若真想看嬌花,我帶你去另一個地方。”夙命打起精神,突然想到。

“去哪?”流光還沒有看夠,卻被夙命拉着走了。

出了花藝館,流光隨着夙命一直走到更爲嘈雜的地方。

遠遠還在街口,便能聽到隱約的彈唱之音。

街口一座石門,雕刻細膩。

進了石門,流光微驚。再不知事,也明白夙命帶自己到了哪裡。

“小姐……”流光驚呼。

“曾有人與我說過。這世上只有兩個地方女子最多。其一是皇帝后宮;其二,便是這勾柵別院。”夙命笑吟吟地問她,“你以爲如何?”

流光再次腹議。想來說那話的人真是膽大之極。這難道也能相提並論?

不過,流光想了想,突然薄了麪皮,吶吶道:“皇帝后宮,自是三千佳麗只爲同一個男人;而這煙花之地,卻是一個女子無數過客,我說的對不對?”

夙命忍不住大笑:“對,對極了。”說完便往裡走。

話到這裡,流光也突然好奇起來。雖然兩種地方有着絕然的不同,但是……從某些方面來說,她們中間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寂寞而可悲的人。

夙命似是對這片很熟。流光隨着她一路走來,奇怪地發現各家的大門都是關着的,儘管裡面不時傳出聲音,但的確看上去門庭冷落。最後,夙命領着流光逕直走到最中間,左轉後流光左右看看,才發現面對的這家青樓似乎佔地最廣,也最爲豪華。那緊閉的大門上方懸着碩大的塗着紫紅色大字“未央宮”的牌匾。

夙命只在門口停了一下,便步上青石臺階。流光小步跟在後面,忙問道:“我們進去,合適麼?”

夙命回眸,粲然一笑:“合不合適,不是別人說了算的。”說着便將大門推開。

這纔是真正的靡靡之所,快活之林。

見有客進來,立即有人迎了上來,卻是位面色玉白的公子:“姑娘……呃……”

“老鴇呢?”夙命毫不客氣地問。

那公子小心翼翼地行了個禮:“未央姐不在。若是知道您在素青城,她就不會出門了。”

“出門?”夙命冷笑,“怕是和長纓碰頭去了吧。”

公子但笑不語。

“罷,我本不是來找她的。只是來看看。”夙命拂拂長袖,“給我在大堂找個桌子,我們就坐在這兒。”

“是……”公子恭敬地應道,然後側目去瞧夙命身後的流光,“不知這位小姐要學點什麼?”他壓低了聲音,“馭夫術?”

夙命一愣,不由笑罵:“你個鬼靈精,還不備酒去。”

公子笑嘻嘻地退下了。

夙命回頭,卻見流光十分淡定,不由奇了。

流光見她的樣子,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眼角頗有幾分俏意。

夙命見罷心情大好,拉着她步下大堂。

大堂中心是方清池。池心還緩緩不斷地涌上水泡兒。幾片浮萍,幾朵粉蓮,四角立着銅鑄的半人高長鶴,鶴嘴中煙靄騰昇,香氣撩人,恰似人間仙境。

許是那公子發了命令,又許是這“未央宮”原本特殊,竟沒有人拿異樣的目光看着她倆,也就更無人騷擾了。

此情此景,酒不醉人人自醉。

最後,流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客棧的。在“未央宮”中與夙命都說了些什麼也不在頭腦之中了,唯有那纏綿悱惻的樂聲還記得一二。似是瘋狂一場,醒來卻徒留宿醉之痛了。

爾後,她們便離開了素青城。

流光不會騎馬,所以仍然是兩人共乘一匹。對於自己爛醉一場,流光十分羞愧,所以一路都不發一言。

夙命知道她的心思,一笑了之,一路只想着下一步的方向。

衡量之後,夙命決定避開人煙聚集之地,選了那些自然山色較多的地方,好讓流光一飽眼服。

行至正午,正逢路過一個茶棚,夙命回頭叫了她一句:

“娘子,咱們就在這歇息一下吧。”

流光一愣,繼而好笑又好玩的想起起程前的事來。

也不知道夙命是如何想的,起程前,生生把自己妝扮成個公子模樣。不過相較於焰池的俊俏男裝,夙命顯得更有書生意氣。

“出門在外,兩個女子總是有諸多不便,若是扮成夫妻會更自然。”

流光見夙命這樣說,便沒了異議。這一路她們是回彥國,但只怕太子傾的人還在搜查之中。

“既然是夫妻,稱謂是不可避免的,你總不至於還叫我小姐吧?”

流光愣住,似乎是這樣的……

“我就叫你娘子吧。”

流光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這個叫法,完全不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可是,“流光”這個名字,似乎的確是不能叫的。

“可是我叫你什麼呢……”流光可真是有點煩惱了。

“相公?官人?夫君?”夙命索性擺出一串,任她選擇。

流光遲疑了半天,試探着問了一句:“夫君……可好?”

“甚好甚好!”夙命撫掌,上前踏了一步,行了個齊眉禮:“娘子可好?”

流光忙雙手相托,很緊張地叫了一句:“小姐……”然後在夙命擡眉間連忙改口,小聲道:“夫君……”

“這就對了。”夙命十分滿意,“這一行切不可再叫錯了。”

這就是在難爲自己吧。

這種念頭在流光心中瞬間掠過,但很快她就定下神來,仔細看着丰神俊貌,舉止之間扮的有模有樣的夙命,不禁脫口而出:“你這般好的模樣,卻是我這樣的夫人,怕是難以讓人信服吧?”

“娘子是以才德服人,歷史上多得是這樣的夫妻。”夙命不在意地道,“你只管大大方方的。”

於是流光只能嘆着氣依着她了。

說到當下,兩人從馬上下來,把馬栓在一旁樹上,任它吃草。

“兩位要點什麼?”茶棚的攤主在裡面招呼着叫道。

隨意叫了幾樣吃的,兩人便坐下了。

這攤主中年模樣,還有一婦人在給其他過路人斟茶倒水,兩人似是一對夫妻。

婦人拎着茶壺過來,先是抹了把桌面,然後利索地擺上碗,倒上茶。與此同時,婦人還上下把夙命和流光打量了個透,然後笑吟吟地問道:“兩位這是打哪來,到哪去啊?”

“隨她從孃家來,正要回彥國去。”夙命指指流光,也笑着道。

婦人一愣,手上的動作也慢了點,她緩緩地又看了看流光,抿嘴道:“喲,真看不出呢……”

“看不出什麼?”夙命慢慢地問。

“咳,也沒什麼,你們小夫妻倆感情真好。”婦人伸着脖子看了下外面的那匹馬,然後含糊着道。

“老婆子,你儘管別人的閒事,還不給客人端包子去。”攤主吆喝着,引得旁人笑了幾聲。

流光低低眉,繼而站起來問那婦人:“能不能弄點水給我?”

婦人飛快地瞟了夙命一眼。

夙命放下茶碗,也看着她:“我娘子問你話呢。”

“哦,有的有的。”婦人忙連聲道,“棚子後面有桶,去舀就是了。”

流光聽罷轉身出去。

旁邊一過路人趁機對夙命道:“這位公子哥,她當真是你夫人?”

“夫妻之事,尚能有假?”夙命淡道。

“嘖嘖,”那人搖了搖頭,“只聽過嬌娃配貨郎,看公子你應該也有點家底,怎麼會娶個這樣的夫人?”

“我說的也是嘛。”那婦人忙不迭地嘟囔了一句,然後走開。

夙命微微一笑。

對,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看起來有幾分光鮮的,自然身份嬌貴,而那些裹了污泥的,只配給人糟踐。

其實誰又知道污泥洗淨後,是否會是無價之寶。

婦人把她們要的包子端過來,然後又問道:“公子回彥國,怎麼走到這條小道上來了?”

“這邊風景不錯,我帶娘子一路瞧瞧。”夙命咬了一口包子,嗯,皮薄餡嫩,十分美味。

“不過都是些鄉野之地,有什麼好看的。”婦人一付閒聊的模樣,“不過倒是有去彥國的捷徑。”

夙命吃着配得小菜道:“我也只是聽說而已,還真不知道怎麼走,走的人可多?”

“多也不多,常是交不起過關稅的人挑了貨物去賣,翻山越嶺的,可憐就是。”

“可憐倒也未必,貨物往來,這本不該偷偷摸摸的。”夙命又吃了個包子,“像你們這般生意人,稅交得重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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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婦人聞及立刻正了正色看她,然後又笑着問道:“包子好吃麼?”

“剛出屜的還不錯。”夙命哂然,難道自己露出了一付官府人的嘴臉?

“對,冷了可就不好吃了。外面那位即是你娘子,怎不見你叫她進來吃上幾口?”婦人說罷便一扭頭走開了。

夙命手裡還捏着個包子,卻愣在了那兒。

作者有話要說:滾回來了……

補充:

1、獨愛“未央宮”一詞,竊用之,反正是架空,不怕雷同……

2、目前出現若干無關人氏,桑梓、長纓、未央,臉都沒露,只是走個過場,我爭取讓其他五個人也都過一下場,那這九份子就齊活了,哦呵呵呵……(請忘了人物多框架大關係複雜一說,她們真的,只是羣衆演員……)

3、本人十二月份會很忙,更新將不定時,過了元旦就會正常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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