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秋雨,一場更比一場寒。
漸至深秋時分。
林覺依然盤坐靜室之中,感悟法術。
除了東王母的“奪生予壽”之法,紫雲縣一行,古書上也多了幾門小法術——
引雷法,雷法也。
引下天雷,借天威浩蕩之力,於妖邪陰物殺傷最大,雷雨時節威勢最強。
造詣越高,可借天威越大。
若與天地相合,天仙可滅。
陰邪惡歹者難以修習使用。
……
晃目金光,戲術也。
施術者可發金光晃目,令人目眩頭暈。
造詣越深,金光越強。
……
捆縛術,陰陽之法。
唸咒施法,以繩縛人。
……
都是不難的小法術,威力也有限。
其中那門“引雷法”威力是最強的了,不過一來要看天象天威,不是雷雨時候難以施放,雷雨不大威力便也有限,終究只是借的天威,二來它也難以一下就將大妖大鬼誅除,倒是對付凡人,乃至於林覺自己這種修道之人,因爲雷電很快,難以躲開,被直接打中的話,也承受不了。
這門法術也並非來自那日護聖保聖真君與東王母相鬥時引下的雷霆,林覺再傻,也不敢在他們激鬥之時去接那般神雷。
而是來自那柄雷光劍和自己的感悟。
這就和林覺的“定身術”差不多了。
定身術也來自於五師兄的定身杖。
這類法器寶物,只要不是天生地養、自己誕生出的奇異,便都來自於人。而法器寶物中的奇異之力,很大可能也是以往的修道之人或者妖精鬼怪根據自己所會的法術神通賦予它的,因此便與法術神通相通。
當年林覺感受過五師兄的定身杖,因此得了定身術,此前在紫雲縣,他將這柄劍贈給萬新榮時,也曾揮出雷光,感受了下。
不過雷光劍的玄妙不如定身杖那般直接——
定身杖幾乎可以等同於用這根柺杖來施放定身術,林覺中術時和被人施術差不多,雷光劍卻是先引天雷之力,藏於劍中,揮灑時再打出來,本就難以分辨是被人施術打中,還是被天雷打中,中間又拐了道彎,因此沒有那麼好得。
所幸那日的紫雲城啊,正是一年中雷雨最盛的時節,滿天都是雷霆法威,北方的墨獨山更是電光耀眼,雷霆的靈韻和法術的玄妙幾乎送到了身邊。
就算沒有雷光劍,林覺自己也有所悟,也有所得。
二者差不多一樣一半。
晃目金光也是如此,來自於林覺贈給陶道長的金光鈴。
捆縛術則來自於人那捆唸咒之後會自行飛出綁人的捆妖索。
此時林覺感悟的則是雷法。
雷法分類也多,引雷術是最簡單的雷法了,雖然修習容易,上限也高,可限制太大了,若是寒冬時節,便很難施放出來了。
林覺打算以此爲引,感悟雷電靈韻,自行悟出更高深的雷法。
“可惜此時已是深秋……
“是個盛夏就好了……”
林覺搖了搖頭,覺得有些可惜。
就在這時,外面悄無聲息鑽來一道白影。
狐狸變得和貓兒一樣大小,邁着小碎步輕快的走了進來,顯出雀躍的心情,然而面上卻不見表情,一見到他,就嚴肅的問道:
“你猜我給你帶了什麼?”
“什麼?”
“你猜!”
林覺偏頭往它左邊看了眼。
狐狸略微挪動着腳步,往左邊移一點,像是要遮他的目光。
林覺又偏頭往右邊看一點。
狐狸繼續細碎的挪動着腳步,又往右邊移一點,繼續遮他的目光。
可是林覺便也知道了,它身上沒帶東西。
這樣的話……
“嗯……”
林覺陷入思索,隨即坐正,放下心中的雷法,低頭看向它圓乎乎的小腳,專心猜測着道:“我猜,是個小蟲子。”
“猜錯啦!”
“那是什麼?”
“又猜!”
狐狸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那我猜是個蒼耳。”
“又猜!”
“也錯了嗎?”
“也錯了!”
“那我猜,什麼也沒有!”
“也錯了!”
“一根狐狸毛?”
“錯了!”
“什麼也沒帶?”
“又錯了!”
“貓毛!”
“哈哈笨蛋!”
狐狸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是什麼?”
“是外面的石凳子!”
狐狸說着,忽然張口一吐——
只見它的口中出現一個灰石色的小點,在往外吐的過程中迅速變大,在嘴中時還只有一顆豆子那麼大,離開嘴巴時就已經有核桃那般大了,落地之後已經有一個臉盆大小,兩尺多高,真成了外面院中樹下的石凳。
“嘭!”
石凳掉在地上。
好在它用腳撈了一點,否則怕是要把地板都砸壞。
“嘶!”
狐狸小痛一聲,迅速將爪子抽回,隨即將之忘掉,得意的看向林覺。
“沒猜到喔!”
“這誰猜得到啊……”
林覺無奈搖頭,不過也猜到另一點——
這大概就是離開紫雲縣時,狐狸說的它特地去學的厲害法術了。
細細一想,當日在紫雲城上,好像確實看見那麼一兩位妖怪,有可以從嘴裡吐出傀儡、法器寶物的神通,只是當時太亂了,無心無力它顧。
再看此時它得意的神情,林覺不由得笑。
大概是此前得到那個布袋時,林覺的開心還有此後的喜歡都被它看在眼裡,因此它特地去“喝”了那個法術,“喝”完又不告訴他,直到徹底消化學會之後才跑過來,如此得意洋洋的給他炫耀。
“真厲害啊!”
林覺微笑着誇獎道。
“真厲害呀~”
狐狸得意洋洋的重複道。
“這法術叫什麼?”
“不知道!”
“原來如此。”林覺點了點頭,“那你把東西吞進肚子裡是什麼感覺?”
“感覺吞了個東西進肚子裡!”
“可有不適?”
“不是?”狐狸歪頭,“就是!”
“可有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狐狸說道,“不去想它,玩着玩着就忘了!”
“那這個放你那裡。”
林覺毫不猶豫,立馬從布袋中取出螺鈿盒子,遞給狐狸。
“放我這裡!”
狐狸如是說着,低頭張口一吸。
在林覺的眼中,那個螺鈿盒子立馬便飛了起來,往它的嘴飛去,不過不知是它不太熟練還是螺鈿盒子自有奇異的緣故,盒子卻沒有變小,而是伴隨着它的吸氣貼在了它的嘴巴處,把它整張臉都遮住了。
“咦?”
狐狸驚訝了下。
正當這時,盒子發出微光,這才變小,又被它“咕咚”一口吞進了腹中。
“咦?”
狐狸又驚訝了下。
“你還好嗎?”林覺問它,總覺得有些不靠譜的樣子。
“好的!”狐狸說道,搖了搖頭,晃了晃肚皮,“這個小,比凳子小,不耽擱吃飯!”
“呵……”
林覺坐在屋中笑着。
如此他就更放心了。
平日裡要攜帶又要經常取用的物件就放在布袋中,方便拿取,最貴重的螺鈿盒子及裡面的金丹材料就放在自家狐狸那裡,免得遺失。
若是這樣都遺失了,定是扶搖出了意外。
若是那樣的話……
丟失的螺鈿盒子、天材地寶,只會是他丟失的東西里面最不值得在意的。
接着林覺又試驗了一下——
林覺本以爲布袋也能裝東西,也有這般奇妙,狐狸剛學的本領也能裝東西,二者奇妙也許接近,可能它無法將布袋吞進去,結果卻是可以的。
就像民間故事傳聞中,一隻妖怪口中吐出另一隻妖怪,另一隻妖怪又可以吐出第三隻妖怪,甚至第三隻妖怪還能再吐出第四隻妖怪一樣,這種玄妙似乎是可以並存又可以重迭套用的。
隨即狐狸將石凳放倒,左看右看,又將自己變大了一點,微微站起,用前腳推着石凳,用後腳走路,如是將之推了出去。
次日清晨,空氣清冷,路面潮溼。
歡快打鬧的狐狸和彩狸,神清氣爽的林覺和小師妹,幾名平靜的師兄,還有沒睡醒又不太情願的七師兄,已經走在了前往楓山紅葉觀的路上。
這般天氣,這般時節,走在路上,無論是迎面而來的冷風,還是走路時撞掉的野草上的露水,抑或是行走間鞋底帶起的泥沙,隨之而來的沙礫感,甚至是路上撞掉的蛛網,都使衆人對行於路上的感覺更爲清晰。
“修行也該如此纔對。”
四師兄面帶微笑,邊走邊說。
“如此什麼啊,我纔回來,才睡一會兒,就被你們拉起來了。”七師兄無奈道,“不能等晚一會兒再出發嗎?”
“那你就要再晚幾天去了。”
“師弟師妹說了,楓山的紅葉就這七八天,下一場雨就凋落大半,我們會等你,紅葉可不等你啊。”
“師妹也念着她的雞鴨呢。”
“四師兄念着他的好友們。”
幾個師兄說着話。
小師妹則是摘了路邊的野菊花,給彩狸與狐狸都插了幾朵在身上,弄得它們好生不自在。那近日裡流連於京城的青樓酒肆、不願歸家的七師兄也被她插了一朵在頭上。
而在這清晨的天空中,居然已經迴盪起了清脆的叮噹聲,伴隨着朝露與野菊,頗爲應景。
細看才知,原來是有人在修路。
從這京城,直往楓山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