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一紅,我強裝鎮定的乾咳了一聲,脖子一梗便道:“你說的未來姑爺卻是哪個?我怎的不認識?”到底我和容成聿的事瞞得還算嚴實,這丫頭怎麼着也不能知道,依我看,她八成是詐我的,我若是真說出個什麼來,倒是真就被她拿住了。
自信滿滿等着她吃癟,哪料,這小丫頭嘴角一勾,竟是湊到我耳朵根上,不輕不重的來了一句:“永邑一去山高路遠的,卻不知聿王爺身體可還好……唉,也不知他老人家多久才能回來……”聞言,我像是被踩了一把的貓一般,立刻便炸了毛,想都不想便衝口而出:“誰告訴你……”
話沒說完,小遙嘴角上掛着的壞笑便明晃晃的提醒我——本小姐,今兒,栽了!我哪裡是輕易認栽的人,張了張嘴,本想講話圓回來,哪知小遙卻道:“得了吧小姐,別費心思糊弄我了,我都知道了,放心吧放心吧,小遙嘴最嚴了,管保不會說出去的!”
我被這伶牙俐齒的小丫頭片子堵得半天說不出來話,撐了半天,桌子一拍道:“呔!反了你了!看我不收拾你這死妮子!”說着,一記餓狼撲食,向小遙腰間襲去,這丫頭最怕癢了,被我手指頭一撓,沒一會兒工夫便繳械投降了:“小姐饒命小姐饒命!小遙再也不敢了!”
尋思着教育的差不多了,我收回手來一手叉腰一手支頤,一副輕浮公子哥的模樣道:“小丫頭片子,日後仔細着些,再惹小爺不高興,小爺指定好好疼愛你一番!”小遙倒是配合着我胡鬧,竟含羞帶臊的瞟了我一眼,嬌滴滴的道:“公子好生輕浮,奴家、奴家都要羞死了!”
語畢,我二人笑作了一團,好半天都直不起腰來。
其實,正如小遙瞭解我一般,小遙的心思我又何嘗不知,方纔我狠下心來訓了她一頓,我心裡有多心疼,她定是知道的。她之所以這麼快恢復過來同我笑鬧,除了因爲心思明澈,更因爲她知道,只有這樣才能讓我不再沉溺於訓斥她的自責……這丫頭,時時刻刻都惦記着我,我卻不知該如何還報她。
罷了,趁她還在身邊,好好護着她吧,來日找個好男子將她娶了,我也就放心了。心思這麼一轉,我忍不住暗笑,瞧我,這全然是一副嫁閨女的心思啊!天可見憐!至於這妮子是如何曉得我同容成聿的事……看來,這丫頭竟使扮豬吃虎,一直以來把我和容成聿間的紛紛擾擾看了個真真切切,只管等着挑個機會嚇我一嚇呢!
遇人不淑啊!我兀自仰天長嘆。
其實,我心裡更多的是感動和溫暖,想來細心如小遙,已經發現了自打回宮,看到德妃無故患病,我便整日神經緊繃,像只張滿了的弓一樣,在繃就會折了,她的這番笑鬧,不得不說,很大程度的和緩了我的情緒,澆透全身的冷意,也被無意間烘乾了去。
笑夠了,鬧夠了,我坐直身子,正色道:“今兒的事,你做都做了,我且當這一頁翻過去了,以後你莫要再鹵莽。倒是你一路跟去查到的,卻提醒了我,宮裡有些人,安分得過頭了,安分地……有股子陰謀的味道。”
“小姐說的是……婉妃娘娘和綾貴人?”小遙反應快,一下就想起了曾經屢次挑事兒的二人。我點了點頭:“這也只是我的感覺,她們畢竟什麼都沒做。小遙,日後見了她們可千萬要繞着走,對她們,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
小遙認真點頭,應是把我的話聽進去了。“洗洗睡吧小遙,你家小姐我困了!”捏了捏小遙因哭過而有些發紅的鼻尖,我寵溺地道。“小遙這就給小姐打水去!”說着,小遙一路袖子,旋風般的便跑了出去。
和小遙各自洗漱了之後,我又逗了她兩句,纔回裡間睡下,因我特意交代了,小遙並未將我房中的燈吹熄。一燈如豆,微微跳動的燭光映在我眼中,讓我的心也跟着晃動起來。
覓妃……麼?
讓我想想,上一次我瞧見覓妃是在什麼時候來着?似乎……是那次宮宴……那晚德妃還同我細細講了她同覓妃的一些陳年過往。覓妃的母親是德妃的姑姑,二人說起來也算是表姐妹了,只不過,覓妃是庶出,而德妃的姑姑卻是後來才進門的當家主母,她們只有親緣關係,卻沒有血緣關係。
雖然自那晚之後,德妃再未同我多說過關於覓妃的事,但我卻仍是清晰的記得,她說起自己幼時同覓妃親密的歲月時,臉上的快樂。縱然侯門深似海,兩個年少的孩子,心意卻是真切赤誠的。只可惜,這些都隨着時間的過去,一去不復返了。
努力在腦海裡追索覓妃的樣貌,突然,當晚覓妃值得玩味的表情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當時,覓妃似乎是剛小產後不久,聽德妃的意思,那孩子本是覓妃費盡心思才懷上的,可饒是她小心小心再小心,足不出戶的養着胎,孩子卻還是掉了,且掉的莫名其妙,宮裡竟沒有個統一的說法。
德妃說起這事兒的時候只是一臉惋惜,沒有什麼旁的情緒,想來到底還是心疼自己的幼時好友的,只是,那晚宴會散去時覓妃的言語和神情……我卻是越想越不對勁。突然,一個瘋狂的念頭猛地在我的腦海中——會不會……會不會覓妃小產的事……同德妃有關?
這個想法嚇了我一跳,還未細細舉證,我的心便在大聲呼喊着,這根本不可能!德妃她……對我那麼好,待人也一向寬厚和順,覓妃又是她的幼時密友,更何況,德妃的地位本就比覓妃高一級,又有容成聿這麼個成才的兒子,她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爲難覓妃和她腹中的孩子。
但是……一個聲音有弱弱的冒出來了——但是回想當時,覓妃看德妃的眼神是那麼曲折迂迴,似乎是含了太多的情緒,那絕不是簡簡單單的幼時舊情就能解釋得通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覓妃滑胎的事真的同德妃有關,那是不是意味着,德妃突如其來的病,以及宮內詭譎的,不利於德妃的氛圍也和覓妃脫不開關係?
心下瞬間涼透,看來,若想查清德妃的病,以及一系列奇怪的現象究竟是何原因,我必須要同德妃好好談談她同她的幼時密友間,究竟發生過怎樣的糾葛了。我信任德妃,我要親自證明,親自說服自己,德妃是無辜的,覓妃滑胎的事,同她絲毫沒有關係。
待查清了這些,我再溯源而上,繼續追查德妃究竟爲何而病。
想清了這些,雖然心口的大石仍是放不下,我卻豁然了一些。起身吹了燈,在一室黑暗中,我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日清晨,我早已打算好了速速查清心中的疑慮,繼而絲毫沒有耽擱,洗漱了之後便往德妃臥房去了,而我沒有料到的是,帷帳之內,德妃牀前,已經坐了個熟悉的背影。
“容月見過怡貴人”並退了畫竹畫柳,我對怡貴人略略一施禮,像是剛察覺到我進屋,怡貴人忙站起身來,十分周全的回了我一個禮,笑道:“容月郡主起的真早,可用了早膳?”
我臉上掛着淡笑:“還是怡貴人更早些,如果容月沒有記錯的話,怡貴人的春暖閣離毓淑宮可有段路程呢,能這麼早便趕到,可見怡貴人是起了個大早了。若是怡貴人還未用飯,稍後便同容月一道吧。”其實,除了十分相熟的人,我慣來不愛同人在言語上教個高下,可不知怎的,一看見怡貴人那副八面玲瓏的樣子,我就渾身不爽利。依我看,她這裝的功夫可是都深到骨子裡去了!
如我所料,怡貴人並未在言語上糾纏,只笑了笑道:“容月郡主費心了,我不過是路過毓淑宮,便順道進來探探姐姐罷了,昨兒個太后支會各宮苑的妃嬪,今兒一早去翀鬱宮裡吃茶,是以我才起了個大早,趕着去給太后請安。喲,瞧我這說着說着,竟忘了時辰!本來我是打算坐坐就走的,見了郡主沒忍住多說了兩句,現下耽擱了時辰,怕是得快快往翀鬱宮趕了。容月郡主,怡珍告辭了。”說着,怡貴人對我嫋嫋一福,轉身走了。我這才注意到,她是隻身前來,未帶一婢。
實在是個聰明人啊,知道面見太后時,自己定會因出身平平而被各宮妃圍攻,便索性連婢子都不帶了,將自己的短處盡數擱在案子上,且看哪個不怕掉了價的,非要與她不對付,她倒能裝一回無依無靠,管教他人拿她沒法子。
目送着怡貴人走遠了,我吩咐畫竹煮一鍋清粥,收拾點小菜出來。瞧着時辰,德妃差不多也該醒了,待喂她吃了早膳服了藥,我還要細細同她詢問一下,她同覓妃間的舊事。只盼結果,莫要讓我後悔自己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