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了嗎,昨兒晚上上頭來人了,好像是欽差大臣,好大的陣仗重華歸!那麼多人舉着火直奔着陳府去的,二話沒說,進門就開始抄家,那陣仗,嘖嘖,沒想到陳大人這些年攬了那麼多財,堆在院子裡跟山似的!”
“是啊是啊,我剛好路過,看得真真兒的!那欽差大人可威風了,抱着胳膊往那兒一站,嚇得陳大人跪在地上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
“可不是麼,聽說好像是查出了陳大人貪贓枉法的證據,這一回怕不光是抄家那麼簡單的了,說不定可是掉腦袋的大罪呢!”
“聽說好像當年洛知府的案子又被翻出來重審了,洛知府只怕是被冤枉的。真是可惜了,多好的知府啊,就算翻了案,人也回不來嘍!”
擡眼一看,赫連宥和青棘已經落座了,桌上的小米粥似乎還是熱的。走過去向赫連宥欠了欠身,我沒有作聲,自顧自的喝粥吃菜。
赫連宥果然早已做了萬全的準備,如此雷厲風行,倒是很符合他的風格。不知那個欽差是不是青棘,但能一夜之間帶人抄家,可見赫連宥此行之前就已經有了清理陳家的打算。
“多吃點,一會兒還要趕路,今晚怕是要露宿了,到時候可找不到好的吃食。”赫連宥放下筷子,淡淡道。
露宿?難不成下一站隔得如此之遠,路上竟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沒有多想,我點點頭,繼續默默吃飯。
上車後,赫連宥什麼話都沒說,自顧自的擺起了棋盤,因爲昨天赫連宥說的話。我的情緒也很低迷,拿了書縮進角落,倚着車壁不願出聲。
中午的時候和前天一樣。也是熱了熱剛從客棧裡帶來的飯菜,但晚上,不得不自己想辦法了。
因爲情緒不佳。赫連宥下了馬車後,我依舊坐在馬車裡不想下來。馬車外天色漸暗,我便點了燭燈接着看書。也不知過了多久,青棘在車簾外輕聲道:“郡主,晚膳做好了,皇上在等你。”
我淡淡應了聲是,不大情願地合上書下了馬車。挑開簾子一看,卻見不遠處搭起的火架子上正叉着什麼。不只是雞鴨還是大鳥,總之遠遠看去,泛着油光,很香的樣子。
走到跟前看了看,我還是不大能辨認出這究竟是什麼。見我有些迷惑,青棘笑道:“郡主,這是皇上親自射下的大雁,皇上的箭法在朔莫勇士裡可是無人能敵的,百步穿楊,箭無虛發。一點兒都不含糊。”
雖然覺得青棘的話說得有些誇張,但能射下大雁來,想必赫連宥的箭法當真不錯。
在火堆邊坐下,青棘拆開包袱。遞給我和赫連宥兩塊饅頭,然後拿着匕首熟練地對着大雁切割起來。我還沒看清楚他怎麼下刀的,一塊大雁腿便被卸了下來。
他雙手把雁腿遞到赫連宥面前,赫連宥接下後看了我一眼,手上的動作似乎頓了頓,像是要把雁腿讓給我似的,但最終卻收了回去,低頭默默的吃了起來。
不等我想明白赫連宥的心思,青棘已經割了一塊雁翅給我,第一次見到烤大雁,我覺得很新鮮,沒有再多想,專注於手上香噴噴的烤雁翅。
味道果然不錯。私以爲青棘實在賢惠,若是他什麼時候不跟着赫連宥了,倒可以開個飯館兒,生意一定很好。
用過晚飯後,我深覺吃得有點多,同二人打了個招呼便到附近轉悠着消食重華歸。今晚的星星特別亮,在曠野中才能感覺到,夜空如此大,如此深沉,相較於這深不見底的夜空,人實在太渺小了。
我正望着星星出神,突然聽到身邊有人道:“郡主不要離火堆太遠,雖然此處地勢開闊,不易於野獸藏匿,但這畢竟是荒郊野外,凡事還是小心些得好。”我轉身一看,青棘正笑眯眯的看着我。
“不是還有血流沙的人在麼,他們個個身手高強,我有什麼好擔心的。”雖說我不是他們的主子,但赫連宥應該不至於眼睜睜看着我被野獸吞食乾淨。
“哦,郡主有所不知,血流沙的兄弟們有一部分被皇上遣回赤勒城了,原因……郡主見諒,不方便同郡主細說。剩下的一部分兄弟去了前面探路,此時也不在附近。”
這麼說赫連宥現在豈不是沒人保護了?他倒是膽子很大。做了皇帝的不是都很惜命麼,他倒是想得開。
點了點頭,我一邊朝馬車的方向走,一邊道:“時候不早了,我去休息。”青棘笑着目送我,沒有跟上。
將馬車上的薄被展開,我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縮在屬於自己的角落裡,剛閉上眼睛,便聽見窗簾動了動,馬車輕輕一晃,赫連宥也進來了。
雖然一整個白天都和他同處一個車廂,我已經有些習慣了,但現在畢竟是夜裡,知道他就在很近的地方,我自然覺得渾身不舒服。我不喜歡睡時亮着燈,赫連宥似乎也沒有睡時點燈的習慣,整個車廂裡一片漆黑,我聽到他那邊窸窸窣窣地響了幾聲,接着便沒了動靜,暗暗猜測,他是不是睡了。
他一直沒有出聲,我卻還是不放心,緊張地聽了好一會兒,確認他應該是睡着了,才略略安心。
赫連宥睡覺很安靜,很長時間都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不知怎麼的,我突然就想起了容成聿睡着時的樣子。他的睡相極好,靜靜的,不會打擾到我,也不會蠻橫地把胳膊橫在我身上。有時候我醒得比他早,通常不會弄醒他,而是靜靜地看他的臉。
那樣好看的一張臉,睫毛密密地在眼瞼投下陰影,鼻子挺直漂亮,嘴脣輕輕抿着,眉心會微微的皺起……
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已經放下我,重新開始了。
對我而言,放下太難,只怕此生都要揹負這讓我沉溺難捨的感情,無法前行。而他,我卻是既希望他記得我,又希望他放下我。
如此的矛盾。
第二天醒來時,天已經亮了,赫連宥衣冠齊整地坐在那裡,看着棋盤,不知爲何,我總覺得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意識到自己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睡了這麼久,我只覺得臉上一陣滾燙。七手八腳地收拾好薄被,我鑽下馬車極快地洗漱了一下,很快便出發了。
就這樣露宿了兩個晚上,我們一直走在荒野上,我開始懷疑赫連宥到底要去哪裡,這絕不是朝着哪個市鎮去的。太奇怪了。
第四天的中午,一切有了答案。我在馬車上聽到了久違的喧鬧聲,驚喜地掀開簾子往外看,本以爲會看到城門或者市鎮,但出乎意料的是,車窗外的既不是城門,也不是市鎮,而是一大片錯落有致的帳篷地。
我有些好奇究竟是怎麼回事,回頭一看赫連宥,他也正望着我,目光相對,頓時覺得有些尷尬。
我最先撇開臉去,赫連宥頓了頓,解釋道:“這裡是朔莫一支遊牧民族部落的駐地。”我立刻明白了赫連宥的來意。若這裡的人都屬於某一個部落,那麼,赫連宥只怕是來面見這裡的部落首領,說服他歸順朔莫的。
只是,他這樣單槍匹馬來到別人的地界上,是不是有些太冒險了?雖說親自來訪比起派出使節更能表現誠意,但我總覺得赫連宥不會如此冒險。
赫連宥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血流沙的一部分人已經先一步到了附近,如果有危險,他們會即使出現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昨晚血流沙的人都沒有留下守着赫連宥,原來是提前來做準備了。
因爲是居無定所的遊牧民族,他們自然不會有客棧飯館之類的地方,而且,一旦有外來人靠近,他們一定會十分警覺。
我們的馬車剛一靠近,便有幾個穿着很有特色的健壯男子手持兵器靠了過來。我有些發慌,在我印象中,這樣的民族通常是很有攻擊性的,一旦被認爲具有威脅,絕對無法活着離開。
這時,卻聽青棘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開始和那些人說起了話。我小心地掀起窗簾一角朝外看,發現方纔還一臉警覺的幾個人,聽了青棘的話後面色明顯和緩了許多。
我不解地看了看赫連宥,他隔着桌子湊到我耳邊,低聲道:“青棘告訴他,我們是行路的商人,在路上遇到了劫匪,被搶光了財產,趕着馬車一路逃跑纔沒有被殺。現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只能向他們求助,希望他們可以收留我們幾日,直到我們想到辦法離開。”
原來如此,到是個不錯的理由,但從他們的表現可以看出,這應該是一個不好鬥,並且心地善良的部族。我正想着,突然發現赫連宥此時離我非常的近,意識到這一點,我下意識的往後一縮,赫連宥見了,也意識到剛纔尷尬的距離,重新坐好,沒有再開口。
那些人似乎和青棘說了些什麼,然後讓出了一條路,就這樣,青棘趕着馬車繼續往裡走,進入了這個帳篷區。
覺得應該暫時安全了,我大起膽子,掀開窗簾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