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瞧着瑾兒的身影慢慢遠了,又在原地默默站了一陣,我回身進了臥房。桌上的那盒雲片糕還剩了許多,繡了一半的錦緞子靜靜躺在一旁,將雲片糕的盒子蓋好收起來,坐在桌邊,我盯着手裡的錦緞微微出神。
尹月,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就這麼怔怔坐着,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小遙的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的世界。“小姐,今兒我和畫竹張羅了一桌兒你喜歡的菜,你快去嚐嚐吧。唉?小姐你怎麼瞧着那麼沒精神啊!是不是病了!”小遙說着便伸出手來探我的額頭。
將她的手攔住,我搖了搖頭:“沒事,秋燥罷了。”“秋燥!”小遙的聲音陡然拔高。“我的小姐啊,這都快入冬了,您還秋燥什麼呢。我知道你心事重,心裡想什麼從來不同別人說,可是你總得好好照顧自己吧。你看你臉色煞白的……”“好啦小遙,我知道錯啦。”我連忙出言攔住小遙的喋喋不休。若是我不出聲,她一定能嘮叨個把時辰。
“小遙大人,現在可不可以容我去吃個飯呢?”看我陰陽怪氣的撒嬌,小遙終於憋不住笑了出來。“小姐你總是這樣,自己一肚子心事,還不讓我擔心。算啦算啦,早知道你的性子了,你快去吃飯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點點頭,拉着依然撅着個小嘴的小遙開開心心的進了小偏廳用膳。雖然仍是心有慼慼,但我卻仍是覺得,有這樣一個真心關心我的人,真的很幸福。
誠如小遙所言,這次的晚膳做得很是豐富,我也很給面子的將肚子吃得滾圓。交代了幾個丫頭收拾完了早些休息,我扶着宛如懷胎三月的肚子一步一步挪回了臥房。
那截錦緞還是靜靜躺在桌上。
罷了,拗不過自己的心,便依着心意去做吧。嘆了口氣,我拿過房裡所有的燈放在桌上,藉着燈光,復又穿針引線起來。
一旦打起精神,睡意便散的不知哪裡去了,捏着這塊錦緞,我竟生生繡了一夜。終於收了最後一針時,擡頭向屋外瞅了瞅,唔,天還沒亮起來。將手裡這塊已經繡完的錦緞翻來覆去地看了許久,猶豫再三之後,我終於還是翻出一股和緞子的顏色一模一樣的錦線,繡下了極小的一行字——未妨惆悵是清狂。
這行字繡得極小,加上線的顏色和緞子毫無二致,若非非常細緻的反覆查看,一定不會察覺到。繡完了這行字,我將緞子捏在手裡細細摩挲,那行字微微凸起的觸感,讓我覺得它們似乎也烙在了我的心上。
容成聿,不知你會不會發現這行字,進而……明白它的深意。
該繡的都繡好了,反覆查看了幾遍,覺得似乎沒什麼問題了,我翻出剪刀,小心地將緞子裁剪了一番,而後細緻地縫合成了一隻香囊。私以爲,以容成聿的性子,定然不喜歡太過繁複的東西,是以我只縫成了個最簡潔的樣式,沒有繁雜的墜飾,同香囊上的那束蘭草倒是相得益彰。
對了,上次畫梅給我送來過幾塊不錯的沉香,我翻出那沉香盒子,挑了幾塊形狀討喜的放進香囊裡,而後將香囊的活釦封好。其實香囊裡是比較適合放些香葉的,不過這沉香的味道實在不錯,放一兩塊進去,倒也提神。
折騰了整整一宿,香囊總算是做好了,對着燭光,我細細尋找着那行字,未妨惆悵是清狂……我的這些心事,又能說給誰聽呢。
吹了燈,意外的一夜黑甜。
睜開眼時,天光已然大亮,揉了揉微微有些酸澀的眼睛,我掙扎着從牀上起來。腳步虛浮地洗漱一番之後,隨意挽了個簡單的髮髻,推開門往外看,小遙正在掃着院子。
“小姐,今兒你似乎睡得很沉,平日裡這會兒你連早膳都用完了。怎麼樣,餓不餓?我煮了粥,這會兒正在伙房裡溫着,你是現在吃還是等會兒吃?”昨夜睡得太晚,怕是傷了胃,這會兒胃裡一陣陣的難受,想了想,我搖了搖頭:“先在伙房擱着吧,這會兒我沒什麼胃口。”
小遙點了點頭,又同我東拉西扯的聊了一會兒,說了聲答應了要去給畫梅幫忙,便遁了。一個人百無聊賴的在院子裡轉了又轉,這快要入冬的皇宮不可避免的多了幾許蕭瑟,不管是愈發冷起來的風,還是漸漸禿掉的樹木,無不昭示着即將到來的寒冬。人的心,也跟着多了幾分惆悵。
“小姐,德妃娘娘喚你過去,我方纔過去給畫梅幫忙,正巧在路上遇見她,就替她過來傳話了。”看着去而復返的小遙,我愣了一下。昨日不是剛去過嗎,怎的今天又喚我過去?應當……應當不是跟容成聿有關的吧……哎呀尹月,你想什麼呢!
搖了搖頭,把亂七八糟的思緒都丟開,我隨着小遙一起去了前苑。
剛進前苑的門,畫梅便迎了上來:“尹小姐,兮寰公主和韓駙馬回宮了,這會兒正跟娘娘在正廳聊天呢,娘娘方纔讓我請您過來,八成是要給您引見兮寰公主和韓駙馬呢,您心裡可得有個數。”兮寰公主回來了!德妃曾經同我講過兮寰公主的遭遇,她和那位狀元郎的故事我還記得清清楚楚。自打聽了她的故事,我心裡一直存了想要見見這位敢愛敢恨的公主的念想,沒想到如今卻真的有機會了。這次韓駙馬陪着兮寰公主一起回宮,也不知這位韓駙馬,是個怎麼樣的人。
在門外暗自尋思了一會兒,擡起手,我輕輕將門扣響。
門是開着的,只不過幾人聊得盡興,沒有注意門外,爲免失儀,我還是敲了敲門。聽到叩門聲,坐在主位的德妃最先看到了我,緊接着背對門坐的兮寰公主和韓駙馬也轉過了身來。
顧不得細細打量二人,我押着碎步走到桌前,端正地拜下:“尹月拜見德妃娘娘,兮寰公主,韓駙馬。”說完後,沒有起身,而是靜靜等着。
“兮寰,這便是尹月。尹月起來說話吧。”德妃的聲音同往日比略顯生疏,知曉她不想落人話柄,我也乖順地沒有表現得太過親暱,而是輕輕答了聲是,然後起身默默站在一邊。